周围三三两两聚集了几个人, 陆西无暇顾及,脑子里一团乱麻,理都理不顺。在等救护车的时间里,她仿佛听见有人打电话报了警, 有人小声交谈, 也有人帮忙拨打120。
陆西很想起身告诉他们, 自己已经叫了救护车, 可嘴巴像被缝住了一般,愣是发不出一个字音。
不多时, 救护车赶至而来,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下了车,先给宿清歌止血, 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 随后将人小心的抬到了担架上。
轮子滚过地面,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陆西定了定神, 紧跟着上了救护车。
抵达医院, 宿清歌被推进急诊室里,陆西本欲跟进去, 却被护士拦在了门外。
陆西张了张唇,后似梦初觉的踉跄了下, 侧身靠在冷冰冰的瓷砖墙壁上。
急诊室的门缓缓闭合, 陆西脑子里刹那间闪过很多画面,待仔细追究过去, 那些画面又好像从未出现过般,眨眼便消失不见。
陆西大脑空白一片,只有落于身侧不断攥紧的手召示着她此刻焦躁不安的心。
寂静的走廊里隐隐约约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自面前经过,紧接着,耳畔传来窃窃私语的谈论声,或轻或重的咳嗽声,还有孩子的啼哭声,嘈杂不一,喧闹至极。
陆西敛下眉眼,唇锋紧抿成一条细线,沉默的等待着。
时针滴滴答答游走而过。
约莫过了一小时左右,急诊室的门被人从里推开,陆西霍然抬头,两步走到医生面前,声音又低又哑“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微微笑了笑“手术很顺利。”说完,医生顿了顿,斟酌着询问“在说下面的话之前,我想先请问一下,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陆西刚想如释重负的松口气,措不及防听到这样一句话,神经顿时紧绷而起,她抿了下唇,想到之前对宿清歌说过的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话,沉吟几秒,方答“我是她邻居。”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往陆西身后看了眼“哦,是这样啊,那她家属可知不知道她受伤的事”
宿清歌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到了医院之后,目送宿清歌进了急救室,自己站在门外,心神难安,忐忑不定,完全忘了要通知她家里人这一回事儿。
现下医生这么一问,倒是让她心头一紧,担心宿清歌没有脱离危险或者是有什么别的症状,陆西不欲在家属问题上耽搁,思忖半秒,当即紧张地问道“医生,她会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摇了摇头,如实相告“病人虽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因其受伤的位置是在头部,且失血过多,难保不会留有后遗症或者别的病症,保险起见,我们建议让病人住院多观察几天,其他的得等她醒来后,才能进一步确认她的伤情。”
陆西点点头,微颤声应了句“好,谢谢。”
宿清歌被推进了观察室,陆西伫立在门口,望着里面侧躺着的人儿,心绪一时复杂难辨。
她低低叹口气,记忆不由自主的倒带回前世,这次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宿清歌一脚踩空,跌下戏台,女人蓦然起身,连一星半点的思考都没有,想也没想便冲了过去,双手虽是抱到了人,但是头顶的木板钢筋倏然松动,毫无征兆的掉落下来,砸中了双腿,刺骨的疼从腿部一直蔓延到全身,可即便这样,女人愣是咬着牙一声没吭,反而还温柔的问那人有没有伤到。
画面戛然而止,陆西从记忆里抽离,回想起刚才在小区楼下,宿清歌抱住自己后,弯起的嘴角,轻声的问话,及那似虚似无的温柔眼神和那句她听了数百数千遍的名字西西。
被花盆砸到的那一瞬间里,她想的是什么被砸中之后,她看着自己,抚摸自己脸颊的那一刻,她又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想到了上辈子,自己在戏台下奋不顾身救她的那一场景
毕竟,今天发生的这一幕与上一世经历的那一幕是如此相似。
陆西扯了下嘴角,无声笑了,这份笑容里带有些许苦涩,和些许的自嘲。
没过多久,有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寻找过来,简单的问了陆西几个问题,做了笔录,随后便离开了此处。
宿清歌在观察室待了一天,第二天便转到了普通病房。
因为伤在后脑,所以她整个头部几乎都被纱布包了起来,明晃晃的,白的刺眼。
陆西站于床前,握着手机的手松松紧紧,踟蹰着要不要联系一下她的家人。
可电话拨通之后,她该称呼什么,又该说些什么,说宿清歌为了救自己,不幸被花盆砸中,现在正躺在医院里,麻烦你们尽快过来
陆西闭了闭眼,指尖悬停在拨号键盘上,沉默良久,也没能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
宿清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行走在没有尽头的暗路上,身后有很多人在追,叫着喊着吵着嚷着要把她拉入地狱。
她对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毫无办法,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往前跑。
跑至途中,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光芒,那人披星戴月,踏光而来,满目温柔的朝她伸出了手,宿清歌鬼使神差的将手搭上去,还未触到,那人陡然变了脸色,面上尽是嫌恶,原本温柔的眸子猝然变得冰冰冷冷,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宿清歌不明所以,满眼茫然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抬起手,想要牵住她,那人却毫不留情的甩开她的手,与她背道而行,宿清歌追了数十步都没能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世界里
宿清歌心口钝痛,登时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涔涔,一张小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呼吸浓重几分,她猝然睁眼,刺鼻的消毒水味争前恐后的涌进鼻腔里,脑后仿若被人开了一枪,疼的她瞬时皱起了眉头。
“醒了”低低哑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宿清歌轻蹙着眉,抬目对上陆西幽邃的双眸,她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的人熟悉至极,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蹙着眉头思考了好一会儿,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陆西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闻听此言,不由挑起唇,似笑非笑的反问“你说呢”
宿清歌再次眨了眨眼,目量一下周围环境,这里是,医院
她眉心未松,想着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出现在医院里,刚想转一下脑袋,坐起身来,好让思路更为清晰些,却不料缝了针的后脑隐隐发痛,宿清歌只觉面前人影重叠,不停的在她眼里晃来晃去,面容瞧不真切。
钻心刺骨的疼从后脑袭来,宿清歌不由张口叫了声,蜷缩起了身子,在意识彻底坠落下去之前,她蠕动着唇,轻轻唤了声“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