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之前更新的这章是修文前的版本最新版本如下
陈葛站在甲板上, 沐浴着湖上清风,骋目抒怀,一眼望见乘舟而来的石渠, 脸色骤变, 掉头就往船舱内去。
石渠的一双利眼早看见了他,挥舞着双手叫道“陈葛兄弟,是我啊快将船梯放下来”
陈葛只恨自己脚下没有生一双风火轮,跑得太慢。他冷着脸靠近船舷
“我可不是是你兄弟。”
石渠窒了窒,低头认真反省了片刻,露出歉然的笑“上回在四海斋, 是你说我们兄弟有缘,还敬了我三盏酒, 你忘了”
陈葛翻了个白眼, 转身就要走。石渠急了“哎哎,之前隐瞒身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好兄弟,你就让我上船吧”
这两人吵闹了一会儿, 早将船舱内的人引了出来。寻家的护院赶来,说是大当家请长孙少爷进去。
长孙石渠领着小绿, 得意洋洋地登上了楼船。
陈葛气鼓鼓地瞪他一眼。不意与跟在石渠身后的稚嫩少年碰了个对面, 他微微一愣。
凡间的“老五”, 一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 那便是互相之间认出来了,只要彼此没有妨碍,便不点破。在这城中, 有许多化身为人,老实本分生活的“老五”,大家相安无事, 断妄司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可是这个少年不同。
陈葛整个人僵了一僵“哎等等”伸手要去拦住二人,蓦然那少年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眸中有绿光大炽。
宛如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他刮得倒退了两步。陈葛心中剧震,再抬头看,那两个人已吊儿郎当地进了船舱。
石渠边走边低声叮嘱小绿“一会儿进去了,你先别说话。待我先镇住他们,再替你找你娘子。”
小绿点头“长孙哥哥,我全听你的。”
隔着交错的觥筹,樊霜向石渠含笑致意。石渠立马觉得身子酥了大半,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飞到她身边。
寻仁瑞清了清嗓子“长孙大少爷离家出走一年多,这会儿是玩儿够了,还是被老太爷派人逮回来了”镂金纸扇轻摇,“今日汴陵这么多老板都在,唯独缺了你们长孙家,不如就由你来做个代表吧。”
席间诸人纷纷大笑,长孙家这位少爷的德行无人不知。
石渠涨红了脸“寻仁瑞,把你的脏手从霜儿身上拿开”
席间有与寻家亲善的商人嘲讽道“我还道长孙少爷出门一趟,长进不少。原来今日又是争风吃醋来了。”
寻仁瑞讥诮地一笑,纹丝未动“看来长孙少爷是来闹事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好妹妹呢,不管闹出什么事,自然有人收拾,只要往自家妹子身后一躲,便万事没有。”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只有樊霜和严衍没有跟着笑。
樊霜起身,向石渠盈盈一拜,柔声道“霜儿身如飘萍,受不起长孙少爷这般垂爱。听闻少爷新纳了一房妾室,还喜得贵子,正该安享天伦之乐,不必以霜儿为念。”
石渠大窘。
一年前他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偷偷凑了一万两银子要到楼里给樊霜赎身,谁知被老太爷发现了,一怒之下没收了所有银子,将他拘禁在家。
他急声道“霜儿,我这一年在外头也攒了不少银子,虽然还差一点,但我会继续努力,一定会给你赎身的。”
樊霜叹气,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长孙少爷,有件事,霜儿没来得及告诉你。”
在场众人,包括寻仁瑞都竖直了耳朵静听。
“去年你拿了一万两银子,要为霜儿赎身,妈妈本是同意了的。是霜儿自己不肯,派人告知了贵府老太爷,你才被抓了回去。”
石渠“”
微妙的尴尬弥散开来。数十双眼睛直直地望着石渠,其中有些还隐隐地有几分同情他。
石渠脸上红了又白,青了又紫,一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不是说了,你也中意我么你说你欣赏我的诚恳善良真性情”
陈葛从甲板上慌里慌张地冲进来,一把扯开石渠,颤声指着他身后
“长孙石渠,你带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小绿一直躲在石渠身后,低着头,此刻被陈葛如临大敌地指着,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从指缝里露出圆碌碌的大眼睛,逡巡了一圈,视线定在主人席上。
樊霜原本泰然自若地倚在寻仁瑞身边,注意到小绿,花容陡然失色,霍然站起。
“你”
小绿仿佛自知犯了天大的错一般,神情沮丧,怯怯地唤了声
“娘子”
石渠蘧然转头,直眉楞眼地瞪视着小绿,半晌,伸出一根仿佛风中稻草的手指,颤颤指向樊霜。
“她就是你娘子小白”
“我不是小白”樊霜蓦地厉喝,声音再无惯常的温柔情意,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就是小白”小绿泫然欲泣。
“她怎么会是小白呢”石渠大受打击,倒退三步,难以置信地回想了半天,双手死死按住小绿的双肩。
“你说她是你娘子,你们拜过堂,成过亲吗可有文书凭据”
这一场闹剧越闹越离谱,还没有收场的意思,在场诸人又看得津津有味,宴会的走向已远远超出了寻仁瑞的本意。
“够了”寻仁瑞收起最后一丝耐性,站起身来,召唤寻家护院“把这两个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扔到湖里喂鱼”
严衍在座中泰然自若地饮酒,仿佛半点都未瞧见方才的情景。
这时左右护院起身过去,想要擒住石渠和小绿,将他们带出船舱。石渠连连躲闪,一眼望见严衍,慌忙冲过去躲到他背后。
“严兄救我”
想了想,又道“严兄,你怎么在寻家的船上站错边儿了吧”
严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严某可不记得自己站过长孙家的边儿。”
“嘿,你都救过我两回了,还说没站我们家这边儿严兄,我拿你当兄弟,你可得帮我。”
这可就是死皮赖脸了。
“严某可无能为力。”
严衍嘴上这样说,却站起身,有意无意地格挡了一下。两个护院包抄过来,毕竟顾忌严衍这正牌客人,投鼠忌器,没有下重手,一时僵在一旁。
石渠哈哈一笑,顿时觉得得了脸“严兄,你帮我拖住这两个,我去带上樊霜,我们一起走”
“”走去哪里跳湖吗严衍有些无语地瞪着他。
石渠灵巧矫健得不像个败家子儿,拍了拍严衍的肩膀,正待冲到主位,却发觉已有人捷足先登,拉着樊霜向外跑去。
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石渠瞪着小绿的背影破口大骂“你这虚情假意的小子,给我把霜儿放开”
寻仁瑞脸上有些难堪“哪里来的小崽子,在我的船上,带走我的女人”
七八名寻家护院瞬间扔下石渠,一窝蜂朝小绿和樊霜包围过去。
小绿警惕地望着眼前的数条大汉,咬着牙道“小白,我找了你上百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一定要带你回东海。”
樊霜被小绿紧紧护在身后,面容毫无血色,口中喃喃道“你我早已恩断义绝,我不会和你回去的”她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严衍,“此处有高人在,你你快走”
他眸中有绿光闪了一闪。
“谁不让我带你走,我就把他们都吃了。”
樊霜身子剧震,大睁着双眸瞪着他“小绿,你不要乱来”
她这话说得晚了。
小绿愤懑的双眼蓦地放大,眼珠子膨胀成两个小灯笼一般,从眼眶里凸出来,身子迎风便长,瞬间长成三人多高,浑身坚硬的鳞片闪着荧荧绿光。长长地马脸上厚嘴抿了抿,猛然抻长,一双血盆大口从楼船内的一楼张到三楼。
寻家的护院训练有素,平日专教训那些滋事的泼皮和欠债的老赖,但总归都在人的范畴内撒野,哪里见过这等阵势,纷纷惊恐地尖叫起来,乌龙四散。
筵席上的汴陵富户们养尊处优,最是惜命,哪见过这等境况,纷纷从席间爬起来,争先恐后地往楼船出口涌去。
小绿化身的巨兽摆着长尾,缘着新鲜上过漆的木地板滑到寻仁瑞面前,狺狺地说了声
“她是我的女人。”
寻仁瑞连巨兽的眼睛都没瞧见,只见到眼前森森的白牙和深邃的大口中腥红的小舌头。什么汴陵豪富,霸道当家的形象都顾不上了,两眼往上一翻,露着眼白晕了过去。
小绿森森地笑了一笑,张开大口,正要把寻仁瑞整个人吞下,灯笼眼却瞥见长孙石渠扯着樊霜,顺着人流向舱外跑去。
巨兽如同被利刃刺中一般,悲鸣了一声,掉头向舱门冲过去。原本被忽略的人们赫然成了被狩猎的对象,顿时哭爹喊娘地奔逃起来,有些跑得快的,到了船舷边,无计可施,只得闭着眼睛噗通跳下了水。
陈葛颤颤地靠近严衍,小声道“天官大人,那人是个老五啊。”
严衍眯着眼睛,“嗯”了一声。
“您不收了他”
严衍上下打量他“不是我收了他,是你收了他。”
“呃”
下一秒,陈葛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地向那水生的巨兽撞去,正撞在巨兽脖颈上。
巨兽身形一滞,随之而至的是一柄青釭宝剑,劲如疾风一般刺入它硬甲与鳞片相接缝隙的软肉上。它痛嘶一声,长尾勾住了楼船的半边雕檐,无奈雕檐都是细木铆镶,根本禁不住如此怪力,半边楼船被长尾扯掉,木料翻飞,与巨兽一同落入了鸳鸯湖中。
这空有华丽外壳的楼船,恐怕支撑不到十日后的下元节花筹会了。
严衍跃至甲板上,以掌力重压船头,终于将楼船的残骸缓缓稳住,浮在水面。寻家宴请的宾客们在楼船底下黑压压地浮了一大片,幸好这是在汴陵,生活在江边的百姓,十个里有九个都擅游泳。严衍飞身上下,几番来回,将不会游水之人送到甲板上,确认并无人溺水,方才停下。
岸边码头上有红衣的捕快赶来,其中一个依稀正是闻桑,许多小船正从码头摆渡过来接引落水之人。
楼船底下的水流震动渐渐安静了下来。水中巨兽似乎停止了躁动,顺着水流渐渐远去了。严衍微微皱眉,这头“老五”,未免放弃得太容易了。
倏然转身,船上竟不见了石渠和樊霜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