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小插曲，沈清倦并未多记在心上。
她拿着签名照坐上车，孩子们围着看了一通“这写的什么东西啊沈老师，这要是我写的字，我妈非得拿家伙抽我一顿不可。”
沈清倦看着这鬼画符一样的亲笔签名，觉着能写出这种缺胳膊少腿的破字，是挺能耐的。
她也没扔，关键是没地方扔，只得将这破字搁车头，过了会儿，一女人敲了敲她们车窗玻璃，沈清倦摇下车窗。
“您好，我是后车车主，真是不好意思啊，我来晚了。”女人目测三四十的岁数，呼哧带喘站着，大冬天一脑门热汗，像是跑着来的。
“嗯。”沈清倦下车，与她沟通赔偿事宜。
两辆车碰撞都不严重，女人执意私了，沈清倦也正有此意。
“您开一下收款码，我给您付一下账。”
“好。”沈清倦翻出口袋里碎了屏的手机。
她平日鲜少使用电子产品，这早过了时的手机放在她手里也就接个电话使，所以这会儿连个付款码她都找不着。
在她翻找付款码的间隙，施琴职业病大起，忍不住将眼前的女人从上往下观察了一遍。
按她们行内话来说，这孩子长得实在是过于周正。
周正到少有，身板面貌都称得上极佳，导致洗到发白的黑色羽绒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出尘，骨相也好，上镜绝对好看，可惜她如今是一对一经纪人，签不下来的
“是这个吗”
清冷女声打断施琴思路，施琴挂起职业笑脸看了眼“是是，您稍等下。”
她多看了眼这破碎的手机屏幕，又不着痕迹掀起眼皮扫过对方身后头那辆脏旧面包车，举起手机对准二维码。
手机传来提示音，沈清倦一看，金额比原定价位多了一倍还有余。
沈清倦抬眸。
施琴对她微笑，“烦请您们对今天发生的事守口如瓶。”
哦，封口费。
沈清倦下意识望一眼后头那辆保姆车，也没倔着要把钱还回去，他们这类人沈清倦了解，习惯金钱交易，不给钱就没法心安理得。
沈清倦没什么清高骨，更不欲因为钱给自己找未知麻烦，手攥着手机缩回兜里，声音和着雪风，应得平淡，“成。”
施琴见她明事，大大松了口气。
今天余嗔气不顺，来的路上施琴跑远路买了一小盒她爱吃的北陆蓝莓，还没等上供，祖宗就出了车祸，吓得她一溜烟紧往回跑。
赔完钱，绕到驾驶位，施琴刚拉开车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声凶巴巴的警告，“施琴，我警告你，你一会儿可不准跟余宴打小报告儿，撞车这事给我烂肚子里头。”
余宴是余嗔她亲姐。
施琴“”
施琴装聋作哑，捧着那盒北陆蓝莓坐上车，余嗔一双凤眼狐疑盯着她，好半会儿才接了那盒蓝莓。
见她接了，施琴松了肩膀，瞥见她画着的大浓妆和大花臂，没话找话，“你今天换风格啦。”
“看着不像好人吧，”余嗔嚼着蓝莓，很有自信往后一靠，“我这叫吓死渣男妆。”
施琴“”
渣男会不会被吓死她是不知道，反正姐见打她觉得是肯定的。
可她也没提醒两句，这种时候，她懒得触这小祖宗霉头。
毕竟前两天，余嗔她表姐被绿了。
结结实实带了顶绿帽子，死活接受不了现实，昨晚上闹自杀，从居住的五层跨栏杆跳了下去，得亏福大命大底下有层绿化带兜着，人没死成，被同栋楼住户发现及时送到医院去了。
余嗔腻味她亲姐，就稀罕她表姐，觉着她表姐温柔，昨晚上听了这消息节目都不录了，瞪着眼就要出去手撕渣男。
“操他妈的我要把他三条腿踢断一条都别他妈想留”
一声怒骂喊得震天响，从化妆间传出来，清晰闯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录制现场的男演员们白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施琴当时花了大力气才把余嗔制住，微笑着出去说“不好意思啊各位，我们余老师念下一部戏台词念忘我了。”
之后大家信没信，施琴也不清楚了。
到了南城附属第一医院，正好上午十点。
沈清倦白得了多一倍的赔偿款，也不私吞，留出点一会儿必要的钱，剩下的全都用微信转给了团长。
团长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沈清倦正挂着号，脑袋贴着肩膀听手机，抓着钱包，“陈团长。”
“小沈啊，你给我转账干嘛”
“送小燕上医院，半道儿出车祸了，”沈清倦说，轻描淡写的，“得来的赔偿金。”
“那这赔偿金也太多了，咱们团不就一小面包车吗，”陈团长知道早晨小燕练功受伤的事，得着钱，话里一点笑意没有，全是焦急，“难道有人被撞伤啦你没事吗”
“没事，没人受伤，”沈清倦停顿两秒，接过挂号单子，“您就当那人有钱闲的吧。”
陈团长听了，也就不说什么了，他仇富。
“真麻烦你了啊小沈，还受累你亲自送一趟。”
沈清倦是团里活招牌，辈分高过团内一众人，平日除非必要不爱露面，今日这番实打实算是麻烦人家了。
“您言重了。”
挂断电话，沈清倦拿着挂号单子带着孩子们往电梯里走。
一行人上来，抱着水果，团里孩子们馋，沈清倦站电梯边，都听见旁边小孩儿吸鼻子，闻电梯里萦绕的水果清香味。
沈清倦瞥了眼那水果篮子，琳琅满目花花绿绿的，上头还挂着个条幅，白底黑字，抱着水果篮的妇女一偏身子，那小条幅就正对着沈清倦。
沈清倦视线无法控制，看向那行歪歪扭扭的破字。
渣男天诛地灭美女独自美丽
渣男穿肠肚烂美女喜笑颜开
她移开视线，发现上来的这群人，手里都拿了点东西。
不是花，要么就是玩偶，拿水果篮子的多，相同的是，她们抱着的每一份东西上都挂着这种条幅。
最牛的是每张条幅上写的诅咒还都不一样。
渣男无病而死美女喜出望外
渣男断子绝孙，美女喜气洋洋
沈清倦“”
沈清倦不想跟她们扯上关系，带着孩子们挪到电梯另一层。
偏偏也是赶巧了，这行人还跟她们一个楼层，数字一跳，一群人抱着自己的“诅咒武器”就下了电梯。
见人走远了，沈清倦才带着小孩儿们下电梯。
小孩儿们单纯，刚才压根没注意自己跟“打渣男小队伍”共乘了一趟电梯，这会儿还叽叽喳喳讨论呢“在哪呢沈老师，单子写着那门诊室在哪呢”
沈清倦将单子递给他们，“你们先按单子找找，我去趟水果店给你们捎点儿水果。”
孩子们听了这话，高兴起来，“沈老师真好，我想吃草莓。”
“沈老师，我想吃波娜娜。”
“行，波娜娜。”沈清倦点头，也没刻意记，到了水果店儿，就记着个波娜娜了。
她也没愁，让水果店店员给她介绍，介绍什么买什么，反正刚才留的那点儿必要钱就是等着给小孩儿们花的。
“美女，这是我们今儿新到的，北陆蓝莓。”
一盒盒蓝莓摞在柜台上，各个粒大饱满，表皮结着层白霜。
沈清倦拿了盒，掖在塞了满满的袋子里往回走。
门诊室，小燕在里头哭爹喊娘地叫唤。
孩子们坐在外头公共椅子上等着，沈清倦进去看了眼，估计小燕还得等会儿，拿了里头最贵的那盒蓝莓想先找个池子洗洗。
孩子们将塑料袋里的水果全分了，露出里头被水果压了一路的签名照。
沈清倦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拿着扫荡一圈也没见垃圾桶，小孩见她拿着张纸，知道她要扔东西，“沈老师，我刚见垃圾桶好像在水池那头儿呢。”
沈清倦说行，端着蓝莓和签名照往尽头水池去。
这一层人不多。
往尽头走的一路，半个人也没见，快到水池，沈清倦瞥见旁边垃圾桶，正要将签名照扔进去，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收腰吊带裙的女人。
水池子矮，她半蹲着马步，只穿了一半外套，另一半袖子扔在身后，顶着张油光满面融了妆的脸，正用不知道从哪搞来的搓澡巾搓着细白胳膊上的纹身，搓的上半截胳膊通红一片。
“操，搓不干净呢怎么”她往胳膊上怼卸妆油，脸上油光一片，胳膊上也油光一片，整个人好像刚从油里捞出来似的。
沈清倦
沈清倦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功底好，平日里脚步迈的轻，这回实打实被眼前场景惊着了，步子声响都比往常重了些。
水池边上蹲着马步的油人猛地转过脑袋，一声卧槽还没骂出口，就看清了沈清倦的脸和她手上拿着的那张签名照。
“呦，是你啊。”女人顶着张雪白油脸，眼睫毛和烟熏眼影晕到一块，漆黑一片，口红晕到下巴，咧着嘴冲沈清倦乐。
沈清倦轻咳一声，憋了两秒，才在记忆里拎出这个女人的模样。
“好巧。”
她见着沈清倦，特别高兴，话巴巴就来，根本不给沈清倦说话的机会，“你说你这哎呦，还带着我签名照过来洗手，是不舍得跟它分开吧唉，至于吗。”
她扔了搓澡巾，洗了洗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支水笔和便利册，刷刷又瞎画一通，撕了张递给沈清倦。
“给你，我多给你一张不得了吗，你用不着这么不舍得，不就张签名照吗，我这么宠粉，哪能让你空着手回去呢。”她顶着张油脸冲沈清倦抛了个媚眼。
沈清倦迟疑片刻，在她油糊到看不清是什么神情的目光下，还是接过了那张签名照。
字依旧烂到看不懂写的是什么，可依稀能看出个余字。
余，有哪个姓余的名人吗沈清倦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平常连电视都很少看，只剧团过春节时跟着瞅几眼春晚。
“你这是给我买的啊”女人忽然说。
沈清倦
“哎呦，你至于吗，还端着，干嘛啊这么害羞，”她逼逼一通，直接将沈清倦手里端着的蓝莓拿过来，“你这是有多喜欢我啊，老粉丝了吧，嚯，还买的北陆蓝莓，我上回在微博提了一嘴你就记下了啊真破费了哈，这盒挺贵的吧，下回别买这么贵东西，你应该知道我不爱收粉丝东西吧不过看在你长得挺好看的份上我就收着了”
她动作迅速，端着蓝莓到水池一冲，再当着沈清倦的面服用了一颗。
沈清倦
嚼着嚼着，她冒出句“不对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呢，还专门给我递蓝莓。”
她顶着张满面惊恐的油脸，张着嘴准备啐嘴里的蓝莓“你他妈是我私生饭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