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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梦境
    愈渐平凡的日子里,天气依旧不好。

    凛冽空气中浮着寒意的粗粝,除此之外什么味道都没有。

    宋之鱼站在七班门口,视线无意义地下垂着。望着宽阔的校园,心无端端像空了一块,压着一层看不见的阴云。

    感觉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这种认知从她认清自己处境那一天起就隐隐伴随着她,却因为接踵而来的状况被掩藏在迷雾深处。

    现在去想,似乎又缺了契机,难以言状。

    长而宽的校道上,雾气尽头,有人远远走来。

    黑色连帽运动外套宽大温暖,帽子扣在头上,遮住了所有特征。

    灰蒙蒙的天际之下,他就像是一个影子,浓墨重彩又飘忽不定,不紧不慢地朝她这个方向而来。

    往日生机勃勃的校园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冷清又萧瑟。

    宋之鱼站在二楼,脚下像生了根,清楚地看着他一路靠近,最后在教学楼下的操场上站定。

    强风袭来,野草在栏杆边角处顽强地生长着,却也被风,被低温,被一切不喜它存在的事物压制着,几乎奄奄一息。

    宋之鱼好奇地看着楼下的人,企图在那件外套里窥得一点边角。

    像是在应和她心中的渴望,下一秒,那人抬起头。

    天地的亮色似乎都聚集在那一双深棕色的眼睛里,浩沉的温柔是一层名为不可能的妆面,装点着他凌厉而英俊的眉眼。

    觉得不可能的同时,心底的某个角落又摇摇欲坠地升起,除了他还能有谁的感叹。

    宋之鱼怔怔看着楼下人的同时,他也在看她。

    一片寂静无声里,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少年忽然唇角微弯,笑得犹如春日里缠绵细雨后的第一道阳光,克制而纯粹。

    “”

    宋之鱼几乎看呆了。

    心脏的跳动频率不符合一贯的节奏,像是受到了巨大惊吓后难以平静的慌,但又不止如此。

    重重按着那一块令人无所适从的疼痛,像是糖果融化一般地带着点急切,宋之鱼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两个字。

    心软。

    在这样一片毫无背景的混沌里,仅仅凭借一个笑容,就让她心软到想弯腰抑制。

    宋之鱼伸出手,想和楼下的他说说话,然而少年就像是一张被定格了的照片,除了笑以外没有任何反应。

    路的尽头毫无征兆地闯来一辆急速奔行的卡车。

    喇叭声轰鸣,铁块构成的车身哐当作响,远光灯贯彻天地,也照亮着站在前进路线上的那一抹黑影。

    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他在劫难逃,无悲无喜的嗓音这样的不吉利,宋之鱼听到第一声,血就已经凉了。

    恐慌像嗜血而发的藤蔓,在血管里游弋着聚集到喉咙里,缠绕着开出一朵血色的花。

    卡车越来越近,速度却丝毫不减,眼看就要撞上他,宋之鱼胸口巨痛,眼泪在一瞬间爆发。

    快点快跑

    不要在这里求求,不要吃掉我的声音让他听见我

    让他走吧快点救救

    一切都不奏效。

    一切都传达不到。

    然后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绝望地,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

    陆燃

    陆燃

    陆燃醒醒

    “陆燃”

    凌晨四点,宋之鱼翻身从床上坐起。

    额角冷汗湿了鬓发,眼角的泪还没干。

    清冷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书桌上,构成室内唯一的光线。

    宋之鱼捂着心脏,尚未平息的跳动速度超过负荷,疼得像是有人拿刀在戳,逼着她想起那段再不敢看第二次的文字。

    陆燃死了。

    在他哥哥,陆行25岁生日当晚。

    彻彻底底,永永远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噩梦带给宋之鱼的震撼是无法言喻的。

    虽然梦里的陆燃看起来简直是换了个人,就像是专门为了勾起她的恻隐之心般狡猾,但宋之鱼就是这么没出息,她真的心疼得要死了。

    这种感觉无关情爱,来得突然又澎湃,硬要说的话可能更像是第一眼看到孩子的母亲。

    即使才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想把人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捧到他面前。

    希望他平安顺遂,健健康康。

    是因为那个根本不可能的笑容么

    不是。

    宋之鱼自我否定着。

    陆燃之于宋之鱼,是这个世界的灯塔。是她拨云见雾里唯一的亮光和方向。

    虽然这么说或许有点奇怪,但宋之鱼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某个层面上,擅自地依赖着陆燃。

    突然被投放到这个世界,宋之鱼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朵浮萍飘在广阔的海里。

    平静的海面之下有一只红着眼睛的巨兽,时时刻刻都在寻找机会将她一口吞下。

    就在宋之鱼孤独又害怕之时,一个浪头将她打翻后送来了一只飞鸟。

    飞鸟不知道她的模样,也不会为她停留,却是浮萍唯一熟悉的存在。

    像是隔着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抓到的老朋友,宋之鱼即使没有认真考虑过,凭着本能都会自然跟着他走。

    他是她的一线希望,一段安心。

    夜里气温低,宋之鱼慢慢地拢了拢滑到腹部的被子,试图将自己裹成一个球。棉被的厚实感有时候太重会让人喘不过气,但在这样的夜里刚好。

    宋之鱼稍微冷静了一点以后,压着心里的不情愿,开始回忆陆燃死亡的那一章节。

    那是陆行25岁生日的晚上。

    因为是很特殊的日子,宋之鱼一直都还记得。

    身为帝都第一豪门的继承人,陆燃的生日晚会自然要与之匹配地盛大豪奢。

    衣香鬓影的晚宴中途,陆燃不知原因地开了陆行的车偷偷溜出去,最后在长湖路的十字路口无视信号灯,与呼啸而来的后八轮货车相撞。

    宋之鱼没了解过我们国家到底几岁能够拿驾照,但当时也真不是追究的时候。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看到陆行接到电话,那头有嘈杂的声音告诉他有人出了车祸,让他赶紧去医院一趟的时候,她还觉得不可能。

    因为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她乐观地想着,一定是先吓一吓观众,然后在一番惊险操作之后告诉主角,病人的命保住了。

    但宋之鱼不知道的是,这些奇迹只属于故事里的主角。平凡人,连这些吓人的努力都不需要,留给他们的只有一方白布。

    那个十七岁的草包少年,人生最后的四个字是,当场死亡。

    那是她第一次看书看到流眼泪。

    她固执又疯狂地翻着后面的章节,希望能再看到这个坏小孩出现,能让她笑着说,“啊,这个作者真坏啊”之类的话。

    但没有。

    直到最后几章,在卫冕的婚礼上,坏小孩的名字才再一次出现。

    像一根针一样,刺得人眼睛发疼。

    彼时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陆行坐在台下,遥遥看着台上的金童玉女,眼前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桀骜年轻的脸。

    一向冷硬的心肠在有了孩子之后变得柔软,心脏传来钝痛,在无人窥见的地方眼眶发红地喊了声,没人听见的名字。

    这就是他的一生。

    短暂的,被人包围着的,簇拥着的,却又这么不容易被人想起的一生。

    宋之鱼抓着被子的手细微地发着抖。

    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压着的念想。

    无论如何。

    她不想陆燃消失。

    “燃燃。”

    课间操后的空闲时间,卫冕忽然伸手按下了陆燃的手机,总是笑着的眼睛正经地睁着,真诚发问,“你说丁字裤这玩意儿到底勒不勒”

    “”陆燃有一瞬间没听懂他的意思。

    做了一晚上噩梦的陆小少爷虽然早上起来以后全部忘记了,但身体还是很累的他现在绝对说不上心情好。

    几乎算得上凶恶的视线狠狠刮过这个满脑子废料只有脸可以看的人,陆燃发着脾气,“我他妈上哪儿知道丁字裤勒不勒”

    卫冕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跟他探讨,“你想象一下嘛,那个构造,我觉得好像有点不行。”

    陆燃阴沉着脸,斜睨着发小的目光就像在看一条突然爆发本性的哈士奇,“你什么意思你这是要穿的节奏”

    “怎么可能”卫冕大声反驳,“那哪有我的size”

    陆燃啧了声,“英语考5分的人那俩单词就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老子跟你坐一起都觉得丢人。”

    卫冕想都没想,像是特意跟他作对一样立马换了语种,“嗨嗨”

    陆燃“”

    沉默地等了一会儿。

    见卫冕只是盯着自己看,陆燃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手指,淡声问,“遗言说完了”

    卫冕“”

    不该皮这最后一下的。

    可俗话说狗有急喘人有急智。

    在挨揍之前,卫冕终于发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来,明显已经呆住了的宋之鱼。

    抓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她的袖子,张嘴就是,“泡泡,你今天好像特别好看,我一看到你就神魂颠倒”

    “”

    不知道他这张嘴怎么就这么能胡咧咧,宋之鱼甩开他的牵制,抗拒地往后躲了躲。

    还好吴莹莹去了厕所还没回来,不然听到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想她

    一想到吴莹莹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和自己心生嫌隙,宋之鱼心有余悸之余又想起昨晚做的那个梦。

    以及后来想起来的,卫冕的婚礼。

    这个花心大萝卜

    宋之鱼眉头轻蹙,各种情绪交杂在这一起,最后都化作了对卫冕的不满。

    “你这样说,莹莹会误会的。”

    宋之鱼觉得自己已经提醒得够明显了,然而卫冕只是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肯定道“她不一样。”

    宋之鱼“”

    卫冕“我一看到她就口干舌燥。”

    宋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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