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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告白
    这种想要弥补某个人的心情, 对陆燃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课题。

    作为一个资深学渣,一上来就做奥数,换谁都要胆怯。

    而郑彦均也不愧是陆燃失散多年的亲弟弟, 一听见要道歉,立马交白卷,“我不会。”

    斩钉截铁又掷地有声的。

    陆燃无语地撑着下巴, 无不糟心地想, 对这小鬼头果然期待就是损失。

    他虽然没有幼稚到要对一个幼儿园小朋友落井下石, 但也没温柔到能安慰他你还小, 不懂也是正常的。

    闲闲地捡了根薯条喂进嘴里, 就算翻篇。

    郑彦均牛嚼牡丹似的嚼了两口, 顿时福至心灵,“我妈每次打完我也会像这样喂我吃饭, 我要是不吃,她就一直怼我的嘴。”

    “”

    “然后就会和好。”

    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郑彦均皱起包子脸, 幽幽道, “这都是套路。”

    陆燃偏头想了想,赫然发现这套路他们家也有。虽然没到喂到嘴边的程度,但也是追上追下威逼利诱地把他架上饭桌。

    至于效果,就他亲身经历来看,确实是吃了就不气了。

    难以言喻地飞了飞眉毛。

    陆燃有些接受不能“所以其实人的本质就是个饭桶喂饱了就行”

    “”

    “那跟猫猫狗狗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总而言之很微妙的郑彦均“”

    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汉堡。

    为了给他集齐人偶,陆燃一口气点了六人份的儿童套餐。

    两人合伙吃了一半, 都格外腻味。

    将没吃完的打包, 陆燃收拾收拾心情,又带着郑彦均去了他常去的一家电玩城。

    难得出来一趟,也心疼小家伙没什么娱乐活动, 陆燃掂着手机里剩下的800来块钱,像个暴富的土财主,“敞开了玩儿,看上什么玩儿什么,别给你哥姐省钱。”

    前面的话太有吸引力,以至于都没听出来那个明显的卡壳。

    郑彦均看看周边的游戏设施,又看看陆燃,明显就是放不开的模样。

    陆燃无奈又好笑,直接按着人玩了几局刺激赛车。他技术好话还不多,正是小朋友最崇拜的那种大神形象。

    郑彦均慢慢上头,也忘了担心钱的事情。两个人从中午疯玩到天黑,耗尽体力后终于打道回府。

    开心了以后的小孩粘人属性大爆发,不是要牵手就是拉衣角。

    一大一小走到家楼下,陆燃刚摸出钥匙,余慧就打电话来了。开门让舔着圆筒的郑彦均先进去,陆燃按亮电灯,同时点了接听。

    和所有的夜市街一样,爆炸的通俗音乐与沸反盈天的人声永远相配。

    余慧扯着嗓子喊他,“小鱼回家了没有”

    陆燃“刚到。”

    问过两人的晚饭,陆燃怕大人觉得宋之鱼乱花钱印象不好,特地隐去烤肉没说,只模棱两可地给了肯定回答。

    余慧放了心,这才提了正事,“你帮我去街上王家菜馆问问看他们家还有没有牛肉,我刚才跑去超市看了一下,没有合适的。”

    余慧一边给架子上的串串翻身一边还奇怪,“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每桌都要牛肉,有个还一下要了三十串平时准备多的时候又不见着说要吃”

    做生意时总是会遇见这样那样的情况,陆燃附和了两句,收了她微信转过来的钱,叮嘱过郑彦均不要随便给人开门,这才关了门出去。

    帝都的晚上干燥而凉爽。

    郑家所在的小区虽然老旧,但也正是得益于此,夜晚才更像夜晚,月光也更像月光。

    余慧口中的王家菜馆和学校一个方向,店面不大,也没什么记忆点。

    陆燃之所以能对的上号,还是因为周四放学回家那天,有两个中年妇女在大街上吵架,他无心瞟了一眼,正好就看见了招牌。

    上了三级阶梯进了门,即便是周末,店里依旧冷冷清清的。

    只有两三个晚归的白领在吃套饭。

    架在高处的电视放着八点档,激动的人声压不住老旧电风扇的噪音。架子下面坐着一个穿着花围裙的胖阿姨,后颈仰出两层游泳圈。

    像是沉迷在了精彩剧情里一般,连人进来都没察觉。

    陆燃客气喊了声老板,胖阿姨转过来脸,赫然就是前天吵架的其中一员。

    陆燃“”

    陆燃眼熟这条围裙,记得她一口气骂了两分钟不带重样的。

    见到他来,胖阿姨也没起来,只不咸不淡地瞟了瞟他身上的校服,淡声问,“吃什么”

    “”

    这爱答不理的懒散态度,一看就知道嫌他没赚头。

    活该生意差劲没人来

    有求于人,陆燃也不好发作,只能强撑着客气跟她说,“是郑家烧烤的老板娘让我来的,想问问你家还有没有牛肉,能不能卖我一块”

    生意人之间的交情不止于超市没货的情况。同样的东西,超市与市场卖的价格也相差甚远,小本经营的生意人舍不得钱,便会和熟识的人之间互相匀一匀。

    本来也算是一件好事,然而这种巷弄里的人情向来复杂,里面的门道也多。

    虽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几分街坊情谊,但毕竟同是做吃食生意的,或多或少还是有一层竞争关系在。

    大家都有生意心情好的时候关系自然不错,但只要有一方不如意,这段关系就要大打折扣了。

    今晚这种情况要是换了余慧来,匀是能匀到这块肉,可少不了要被酸两句。

    可换了宋之鱼,这位阿姨显然有别的兴趣,“哎呀你就是他们家那个新闺女吧长得还挺漂亮的啊”

    热情得仿佛换了个人般,眼看下一秒她就要来捉他的手热情拉家常了,陆燃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可能是吧”

    像是没看见他的抵触,胖阿姨还问,“叫什么名字来着”

    “”

    莫名就不想告诉她。

    陆燃含糊地说了个小名,“小鱼。”

    “哦对对对小鱼,我记得的记得的”胖阿姨回来打量着他,“几岁了”

    “17。”

    “嗯,是差不多,现在读高几来着”

    “”

    莫名像是进了什么相亲栏目,陆燃心里不耐,匆匆答了句高二。

    怕她还要继续往下问,陆燃抢先开口,“你们家有肉吗慧姨那边还在等。”

    为了佐证自己真的很着急,陆燃还刻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唉呀着什么急,”王菁嗔怪地拍了一下陆燃的肩膀,大声道,“我还不知道余慧就是喜欢瞎叫唤瞎着急,不要管她”

    “”

    正无聊的人好不容易逮到个感兴趣的人,不好好问个痛快哪愿意放手让人走。

    随手从白色塑胶口袋里抓出把葵花籽,也不管陆燃愿不愿意,直接分了他一半。

    “说起来你和郑家那两口子是什么关系哦他们对你这么好。”

    手心里突然多出来把瓜子,陆燃看了一眼耳朵还在飘的塑料口袋,感觉像捧了把烫手山芋。

    嗑,嗑不下,甩,甩不掉。

    耐心条进入红色倒计时,陆燃强忍着不耐,随口敷衍,“远房亲戚。”

    “远房亲戚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念书啊爸爸妈妈不管的”

    或许这是正常人的第一反应吧。

    可陆燃听到她后面问的那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有股邪火燎了眉头。

    知道宋之鱼从小就没了鱼爹鱼妈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陆燃虽然表面不显,可心里像揣地雷一样仔细揣着这个话题。

    虽说这人可能就是无心随口这么一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要是真换了那只鱼来听,私底下也不知道要伤神多久。

    答应过她不能给郑家人带来麻烦,陆燃深吸一口气,按下拆店的疯狂思想,尽量简短地回答,“这里条件好。”

    否则他怕杀气藏不住。

    “那当然好啦,也不看当初老郑走了多少关系花了多少钱”

    “哎哟不是阿姨说啊,你可得把你郑家叔叔当亲爸啊,就为了你读书这事儿前前后后不知道跑了多少家学校,人都跑瘦了几斤呢”

    作为全国的枢纽和中心,帝都既是一座包容的城市,却也是一座残酷的城市。

    尤其是对学生来说,户口二字就像是王母娘娘拿簪子划出来的那条银河。自身条件不够硬又没麻雀帮忙,真的就只能望洋兴叹。

    郑州民夫妻经营的不过就是个小本生意,再怎么努力能力也就在那里。虽然很现实,但单凭他们,宋之鱼不可能能够插班到十一中来。

    估计是靠成绩硬进的

    陆燃刚想到这一茬儿,胖阿姨就来泼冷水,“不是阿姨要说你啊,你那成绩也真是太差了点,人家稍微好点的学校都不想要,怕你拉低班上平均分”

    陆燃“谁”

    谁成绩差

    “你呀还谁,”王菁抽空回答他一下又继续说,“最后好像还是均均喏,班上有个有钱人家的小孩,说家里是在哪里开了个国际贸易公司还是什么哦,听说以前欠过你郑叔叔一个人情,这回就给你派上用场了。”

    王菁可惜地吧唧吧唧了嘴,觉得郑家夫妇真是脑子坏了。这么好的机会浪费在一个外人身上,也不替自己的儿子将来考虑考虑,还是太年轻。

    “”

    陆燃被她这一通话说得莫名其妙。

    低头看了看,确实是宋之鱼的身体无误,于是比着自己的肩膀又问了一遍,“我我成绩不好”

    八卦人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的质疑。

    一看宋之鱼还不承认,王菁立马就将消息来源出卖了。

    “唉呀你还不承认,我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什么人不认识啊每天往我这儿过的消息有多少你能想象得到”

    陆燃“”

    “第三中学老师就我这儿的熟客,当时郑州民要给你递材料还是找我搭的线,人老师亲口跟我说的,那还能有假”

    陆燃皱起眉头,“他说什么了”

    “你这孩子跟我这儿装傻还是怎么呢”王菁唾沫横飞,“你那档案里写的,从小学开始成绩就是最差那等的了,白纸黑字的人还能冤枉你”

    “”

    “就为这个我还受了通埋怨呢,人老师让我别什么人都往他那儿塞,学校也不是收容所什么坏的烂的都往里收”

    她一得意,话就关不住地往外漏。

    说完以后又觉得不妥,堆起笑容开始打圆场,“哎呀不过以前归以前,以后努力也就行了。”

    被这完全颠覆了认知的一番话埋住,陆燃根本没去听她后面说的那些废话。

    脑子里全是她说的最差与不及格,耳边的声音时隐时现的,像是坏了的收音机。

    “还有一年机会准备好好地就行,”王菁漂亮话说了一堆,最后还是没忍住感慨,“所以说这人啊,还是有命”

    “”

    “小姑娘命好,碰到贵人啦”

    这话放在宋之鱼身上就像是个讽刺。

    陆燃心里一毛,不耐烦听,语气也格外不好地,“您这肉还拿不拿的出来了都说了那边等着要呢”

    刚好闲话也说够了,王菁站起来,朝着墙角立着的保鲜柜走去,“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这么大,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哦”

    她挑挑拣拣,拣拣挑挑地拿了块看起来最丑的出来。

    陆燃虽然看不懂肥瘦肉质,但也知道这个不好,当即道“我要旁边那个。”

    王菁不肯,“你以为这是超市随你挑啊我这留着有用的不能给你”

    “那要另外一边的,反正不要你手上那块。”

    毕竟是给钱的交易不是白拿,陆燃觉得再怎么着自己也有选择的权利。

    王菁“那块要贵点。”

    陆燃“”

    陆燃真是服了这人的无耻了,就指着他什么都不懂哄傻子玩儿呢暗暗翻了个白眼,将余慧搬了出来,“慧姨说明天来给钱。”

    接连在个小姑娘面前吃瘪,王菁心里开始不痛快了,嘀嘀咕咕说了几遍没这规矩,陆燃都假装听不见。

    来气地将肉拿塑料袋装了,王菁赶他出去,“拿去拿去赶紧走,要不是看在你阿姨的份儿上,才不给你。”

    临了也没忘记强调,“记得明天让她过来”

    事情办好,陆燃一分钟都不想多待,拿着东西直接扭头就走。

    身后的嘀咕声没停,像是故意要说给他听一般突然加大了音量,“真是没爹妈的孩子,连句谢谢都不会说,没规矩还有得学呢”

    店里剩下的那桌人被她这声音惊动,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

    陆燃脚步骤停,从这一句就想明白了,这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明知道宋之鱼幼年失亲还要佯装无知地踩她痛处,明知道这样的人生会有多辛苦却还要说她命好。

    根本就是,想看她伤心痛苦好让自己扭曲的心理得到满足。

    贱到家了

    从进门压抑到现在的血气全线爆发,一个劲儿地往上涌。陆满脑子都是那句尖锐的没爹妈的孩子。

    回头的力道重得不正常,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般地咬着字,“你他妈说什么呢说谁没规矩呢信不信老子把你店掀了”

    少年不经事的狠戾全写在眼睛里,像燃了两把熊熊鬼火。背着光,却更清晰。

    王菁被他这副要拼命的架势吓了一跳,也是没想到居然能在一个小姑娘身上看到这样强大的气场。

    但再怎么说也是久经江湖的战斗人员,听到那异想天开般的后半句话就笑了,“掀我的店凭你少在这里笑掉老娘大牙了”

    心惊肉跳的感觉只有一瞬,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还能让个黄毛丫头骑到脖子上作威作福

    挽起能抵陆燃两只胳膊的手臂,王菁叉腰尖声嘲讽,“我就是说你又怎么了孤女还不让人说了真以为大家都不知道你们家那点儿破事啊”

    “个天煞孤星还在老娘面前横,赶紧有多远滚多远,踏我的门我都嫌晦气”

    “不知道死哪儿的臭乡巴佬嘴巴不干净,我看你家里人都是你克死的小孤崽子”

    她骂得难听,店里坐着的人也听不下去了。收拾东西站起来,委婉劝道,“算了吧老板娘,算钱。”

    王菁“十五,放在桌上就行”

    她没骂够,盯着人掏了钱以后又转过来和陆燃对峙。一张厚唇张张合合,如蛇吐信,尽是恶毒得脏耳的字眼。

    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陆燃捏着拳头的指骨泛白,像是下一秒就能穿皮而过。

    他的确是他们家里最浑最坏最不服管教的那个,但也不是真的什么下三滥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气得脸色发青,回身一脚将店门边上的油腻招牌踢倒,还要踩上两脚。

    陆燃“老子天煞孤星,头一个他妈就克死你克得你棺材板都没得睡,狗屎都没得吃艹”

    没想到她居然敢砸自家招牌,王菁气疯了,冲过来就要动手。

    陆燃哪可能站着让人打。

    他现在体型不占优势也没什么负担,抄起扫把就往脸上怼。

    这是王菁用来扫大街用的旧玩意儿了,塑胶扫帚头缠绕成一整块黑面,粘着树叶烟灰臭不可闻。

    王菁一个紧急刹车,往后退的时候一个趔趄好险没摔下去。又尖声骂了他两句,捞起旁边的畚斗就要跟他硬刚。

    扫把长度占优势,陆燃铁了心要糊她那张臭嘴,一路变换着角度地灵活攻击。

    王菁血气上头人又不灵活,还真被他打中几回,气得抓狂又不敢张口。

    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后厨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男人。穿着满是污渍油迹的厨师服,一把拉住王菁,用方言吼了句什么。

    得偿所愿报了仇的陆燃冷静了一点。

    一打二不明智,他还没有蠢到自取灭亡的地步。

    王菁从头至尾连根毛都没碰到,怎么可能甘心,又跳又叫地像个疯婆子似的对厨师大发雷霆。

    言辞之间,隐隐透露着两人的夫妻关系。

    男人估计也是受够了她这个丢人的模样,二话不说拖着人就进了后厨。争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衬得他这里倒是安静。

    陆燃丢开扫帚,余火仍炽。

    因为郑家人的宽和和温暖,他几乎都快忘了宋之鱼其实是个孤儿这件事。

    平静生活表面忽然被人暴力撕开,窥得的生活一角,就糟心到令人失语。

    陆燃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像王菁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否则宋之鱼不会这样一家一家地换着地方住。

    考虑到这样的话她早就听过了,甚至听了无数遍听到麻木,他就一点都想不明白。

    她为什么还能长成现在这样。

    连狗受了几次伤害都知道龇牙亮爪保护自己,她为什么还能温柔得,像糖罐子里泡出来的一样。

    火气与心疼此消彼长,最后张成一张大网,将他裹得喘不过气。

    柔软的感情一旦开了一个闸口,随之而来的相近情感便会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这回找上来的是最为无解的愧疚。

    所有对她说过的重话,做过的错事,都像是有自主意识般一遍一遍地在脑子里转。

    陆燃像个战败的骄兵,焦躁而又颓然。

    毕竟在一段关系中,被亏欠的人尚且能决定自己要如何对待,而亏欠的人,就只有亏欠。

    晚上九点。

    宋之鱼收到了来自陆燃的两条消息,都是语音。

    一整个下午都不见人影,一来就发这种喜怒未知的方框框,第一条还只有三秒。

    宋之鱼瞅着屏幕上的两个小红点,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

    手机瞬间传来传出陆燃沉到,与他男声极为相似的声音,冰冷下还藏着暗涌,收魂一样叫她

    “宋之鱼。”

    “”

    骤然收到消息,又骤然听到自己大名,宋之鱼吓得心脏都停了一瞬。

    一小段风声以后,耳边滴地一声提示已经自动跳到下一条。

    “从今天开始,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遇见别人骂你就给老子打回去,别人欺负你也给老子打回去不要害怕出了问题我”

    估计是不常说这种肉麻话,宋之鱼听到他又空了一小段时间,然后别扭而郑重地为他这个反常的行为,画上句号。

    “我给你赔钱一辈子。”

    回到烧烤摊上,陆燃才一出现就被余慧拉了过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王菁拉着你说话了”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实在是分不出精力,说话也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余慧指了个角落,“小鱼帮我把肉切出来。”

    这种细碎活儿是宋之鱼之前常干的,身后又有新的客人等着收拾桌子,余慧也没再细说,匆匆去了。

    原本还打算提一下饭馆的事情的陆燃“”

    他哪儿会啊

    磨磨蹭蹭地走到余慧给他指的位置。

    烧烤摊位置有限,说是切菜的地方,其实就是在冰柜上搁了个砧板,勉强能对付着用一用。

    把刀从角落里拿出来,陆燃对着板上的红肉横竖比划了两遍都没能下得去手。

    毫无生活经验的陆小少爷做梦都没想到,能有在这么个烟熏火燎的小破摊子上切肉的一天。

    正对着发愁,忽然有人从后勾上了他的肩膀。

    陌生的气息和重量压下来,来自别人的温度即使只占了一小块皮肤,都让陆燃火烧火燎地厌恶。

    举着刀就转了过去,“瞎了你的狗眼了调戏你爷爷”

    瞎了狗眼的人惊险避过冷刃寒光,重新望过来的目光震惊而错愕,“我爷爷”

    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周新越难得地,愣住了。

    陆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习惯地冷了脸后才想起来,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杀伤力。

    既不能收拾他,也没有闲聊的必要。陆燃冷冷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专心对付难题。

    看狗不如看肉。

    他不说话不做表情的时候,虽然整体上感觉比宋之鱼凌厉利落,但好歹也能唬一唬人。

    穿堂风过,长发微扬着遮去了更多的细节。

    对宋之鱼温柔怯弱的印象太深,他今晚又喝了两杯,是以周新越也没往别的方向想,只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缓缓地又靠近了点,周新越将手肘虚虚撑在冰柜另一面闲着的玻璃门上,侧头问他,“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提到这个问题,陆燃稍微有点在意起来。

    语气虽依旧称不上和善,但好歹没再继续无视,“你给我发什么了”

    周新越“你没看见”

    陆燃没有回答,好奇心只够一句话份额。

    多了恶心。

    他不接茬儿,周新越也不觉得尴尬。轻轻地笑了笑,自己打圆场道,“没事儿,也没什么重要的。”

    “”

    不重要发什么发不知道自己讨人嫌么

    周新越“原以为你要躲我今晚就不会来了,看来我是误会了。”

    这话说得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有一腿呢

    像是没看见他那松了一口气还有点小庆幸的模样,陆燃扛起无情的幻想破灭锤,直接道“你没误会,我只是来送肉的。”

    要说周新越烦人,他都把话说成这样了,这人还能自作多情,“是吗那我还挺幸运。”

    “”

    怎么听怎么像林俊上身。

    陆燃面无表情“咸猪手还给你留着,是挺幸运。”

    周新越“”

    要说宋之鱼之前虽然也不向着他说话吧,可也就是丢几个毫无用处的软钉子。这种阴阳怪气的明怼

    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

    大拇指指腹轻轻磨了磨食指的第二关节,周新越偏了偏头,越发觉得宋之鱼有意思,“你今天怎么这么凶啊亲戚来了”

    陆燃盯着他,心说这可他妈的不就是亲戚来了么

    身后有张桌子又在追点牛肉,已经完全见底的盘子让余慧有些心急,扬声催着陆燃把肉给她拿来。

    陆燃应了声,还有些来气。

    赶鸭子上架般地从中间劈开,顾不上旁边还有个烦人的傻逼,嘀嘀咕咕地就叨叨上了,“这些人就不能少吃点养牛的等下都累死”

    又是新的一面出现,周新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案上陈着腰斩的生肉,似是嫌弃这血淋淋的触感不好,少女只小心翼翼地用指甲盖按着其中一坨。

    然后不知道又想了些什么,继续发脾气,“就这么点儿够谁塞牙缝等下怕不得叫个屠夫来现杀才行”

    “真是够了”

    周新越不喜欢抱怨,也不喜欢容易抱怨的人。

    在他看来,世事无常,发生只后除了尽力解决以外任何一切都是多余。

    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眼前的少女很可爱。

    看她神色认真却笨手笨脚地将肉块斩成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肉块,看她用力时抿紧的唇,也看她知道自己搞砸时,还要装出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幼稚模样。

    看着笑着,周新越忽然就想起了陆燃。

    手指轻扶上镜脚,朦胧回忆起一段往事。

    因为小时候生活习惯不好,周新越从一年级开始就戴上了矫正眼镜。

    父亲意外去世之后,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的母亲变得更加怨天尤人,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在家里撒疯砸东西。

    家庭气氛压抑如牢笼,是以只要一找到机会,他就会偷偷溜到陆燃家里去找他玩。

    那天也是一个寻常的午后。

    脱掉眼镜躺在陆燃床上的他玩忘记了,一个翻身就将眼镜腿给压断了。那时候他人小,所有的事情都很大。

    也是真的害怕,害怕回家,害怕藤条抽在身上的感觉。

    哭声引来了陆燃的注意。

    现在想来也是好笑,明明就只比他大两个多月的陆燃或许是不满自己在家最小,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唯一能喊他一声哥的自己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地装成熟。

    听了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之后,时年三年级的陆燃十分可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说着一切都包在他身上这样帅气的话,然后一顿操作。

    把他的眼镜腿。

    粘反了。

    他记得他当时一看到那个即将要飞到天上去的造型就哭着说不对,然而陆燃不相信。

    硬是顶着一张镇定中又透露出一丝丝心虚的复杂表情,硬要把那只残疾脚给他挂耳朵上。

    那种明知不对,但也要试一试才能罢休的表情,就和现在端着盘子往前走的人脸上的,一模一样。

    看到陆燃过来,余慧绷紧的那根弦稍松,从置物袋里拿出竹签递给他,“最后帮慧姨把肉穿”

    穿到后半截就这么消失了。

    陆燃倒是很勤快,见她愣着自己就去抓那签子,“穿起来是吧,行”

    “”

    端着盘子又要走的人被抓了帽子揪回来,余慧好气又好笑,“你先等会儿。”

    随便拎起一坨能砸死人的肉块,余慧叫了郑州民一声,“老郑你看看,这肉,多少钱一串合适”

    郑州民回过头来一看,当即就嚯了声,“这家里没矿的可不行。”

    余慧补充,“还得是金的。”

    “谁说不是”郑州民一边给架上的肉类撒盐一边笑,“刚才来个银的都被我赶出去了你们没看见啊这都不是消费人群”

    他俩一人一句地说相声嫌弃他的刀工。

    陆燃“这时候你们倒又忙得过来了。

    余慧、郑州民“”

    红色防水布隔绝的天幕之下,笑声飘出去很远。

    眼前杂乱而温馨的一幕令周新越回过神来,继而轻嘲地扯了扯嘴角。

    在宋之鱼身上看见那位大少爷的影子什么的,他可能也是疯了吧。

    又帮了两回倒忙,余慧终于受不了了地把陆燃赶了回去。

    心里一直悄悄惦记着宋之鱼的反应,陆燃一走出小帐篷就掏手机来看。

    消息提示,半个小时前他收到了一条消息。

    兴致勃勃点进去一看,一只腾空的大白猫爪子。

    上面镶着粉红色的三个字知道了。

    除此之外,连个标点符号都没给他打。

    陆燃“”

    算了。

    就当她害羞。

    转眼到了周一。

    几乎是睡了一整个星期天的陆燃临出门前,才想起来还没跟余慧提肉钱的事情。

    顾及着她才睡下,现在去把人叫醒也不太好,陆燃也没拘泥,直接用微信简短地说了一下当天的情况。

    顺便还把钱转了回去。

    先把郑彦均送到学校,挥手再见后,陆燃扭脸就敛了脸上的笑意。

    虽然不后悔和那老太婆打的一架,但这也意味着以后要少一个匀肉的途径。

    陆燃不知道这件事对余慧来说有多重要,或者说对他们家的生意来说有多重要,只能尽量琢磨着要说得委婉一点,最好能让他们也心疼心疼宋之鱼。

    可书到用时方恨少,陆燃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太满意。

    而且最麻烦的是,他现在还担心那大妈倒打一耙或者直接也给余慧看脸色。不提那张咒人的嘴,就光看体型,也得两个余慧才能顶得上她一个。

    要是有个好歹的,不说宋之鱼了,郑彦均估计也得哭倒长城。

    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事儿办的得不对。

    陆燃暗自后悔。

    就不该着急,至少也该放学以后回去当面说清楚,好歹也能在余慧去还钱的时候跟去看看情况。

    他顾自埋着头往前走,丝毫没察觉到校园里某些蠢蠢欲动的焦躁和尖叫。

    眼前忽然暗了暗。

    陆燃抬起头。

    一手抱着百合,一手还牵着一串氢气球的林俊就在眼前,正腼腆而羞涩地朝着他笑。

    陆燃“”

    视线重新在这些花哨的准备上过了一遍,等看到林俊喷了发胶的酷炫飞机头时,陆燃忽然就有点慌。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林俊这个傻逼,不会是闲得发慌准备去主任办公室里走一遭了吧

    低下头只想当个路人般掠过,陆燃尴尬又丢人,恨不能插翅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林俊怎么可能如他的意。

    横跨出一脚再次挡在他前进的路上,陆燃没来得及跑第二次,就听林俊热烈而响亮地,仿佛要震破天穹直达天听般地吼了声

    “滋鱼桑,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