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宋之鱼说有事跟他说, 陆燃这一路上就跟那三角凳子搭床角般,坐卧不安的。
把行李箱和画板扔在客厅地板上,想就这么直接去找人, 又觉得自己风尘仆仆的不够帅气,踩着靴子就跑到房间里翻衣服洗澡。
所以等宋之鱼从学校里出来,这历史就仿佛重演了一般, 又被劫持到了小巷子里。
想起临走之前, 卫冕和柯妍那看破了一切的八卦眼神, 宋之鱼觉得自己也快四大皆空了
“这其实是你的千年老窝吧干什么都要到这儿来”
陆燃被她形容得发笑, “那不是方便么, 没人来。”
宋之鱼想跟着他笑, 但想到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生生忍住。视线也不往他舒展的眉眼上瞄, 就怕心软。
她这个歪脖子看墙角野草的动作如此的不自然,陆燃当然要问,“怎么了落枕了”
宋之鱼“不是。”
“那是脊柱歪了”
“没有。”
“那后面是有什么我看不见的小白脸, 你摆得跟个蛇一样都不看我”
“”她真的说不过他。
无奈地摆正了姿势, 宋之鱼依旧不敢看脸,退而求其次地盯着他的喉结,轻轻投下第一枚炸弹,“你妈妈来找过我了,就在你走后没多久。”
陆燃脸上笑意顿时消失,“她找你干什么为什么没告诉我”
宋之鱼犹豫了一下, 将涌到嘴边的回答咽下去, 继续道,“她和你一样,调查了我, 而且并不同意我们继续交往。”
“理由”
毫无温度的两个字令宋之鱼有些难捱,忍不住看向他的眼睛,“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到帝都吗”
因为阻挠的对象不同,眼前的陆燃失去了所有的游刃有余。他像只感知到危险的花豹子,全身上下的肌肉都肉眼可见地紧绷着。
“那不是你。”
这个回答相当于就是默认。
宋之鱼慢慢地眨了下眼,语气有些难过,“那是因为你看了我的日记才会这么说,这不是能够说服她的理由。”
“”
虽然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就像陆燃说的那样,那个被仓皇赶出来的人不是她,但宋之鱼还是想解释。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全身上下只有微信里的五十块钱,在见到你的第一天就贡献了一半,所以我不觉得,之前的那个宋之鱼真的拿了那笔钱。”
“但是事情过了这么久,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而且即使没有这件事,你妈妈也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这是她作为看过原著的读者毫不费力就可以推导出来的结果。
苏澄就是例子。
作为世界的女主角,苏澄除了贫穷以外并没有任何地方不好,但依旧没有受到亲睐。这是上层圈子对她们这些平民的排斥,总觉得所有人都不怀好意,是要空手套白狼。
彼此沉默两秒,确定她是真的说完了,陆燃才沉沉开口,“第一,我不是因为看了你的日记才相信你,即便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我们没有互换身体,我也不会相信资料,认为你拿了那笔钱。”
“第二,能不能说服我妈这件事是我操心的,你只要乖乖地继续上学,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其他什么都不必管。”
“第三,我和你在一起,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
陆燃走近一步,像是想要一个保证般拉住宋之鱼的手,“我会证明给你看,所以你会乖乖待在我身边的,对吗”
他的郑重像一把重锤敲在心上,因为他也知道,他妈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对付的固执角色。
宋之鱼低下头逃避着对视,“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可是陆燃”
她颤着嗓音,不得不让他的少年面对现实,“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虽然你说我只要管我自己的事情就好,但我好像比想象中的还要胆小。
我怕你失败的举动会激怒你强大的妈妈,害怕她会动用她的力量将灾难蔓延至郑家,他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拥有了现在的生活,我不希望他们因为我被赶出这个城市。
你可以因为讨厌王阿姨让他们关门走人,你妈妈也可以的,对吗”
这是他不能一口否认的地方,也是他们之间最大的症结所在。
松开和陆燃交握的那只手,宋之鱼觉得最起码,这最后一句话,得看着他的眼睛告诉他。
“所以那天我答应了你妈妈,等你考完试,就不会再缠着你了。”
那是她能够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
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任何意义的请求。
林淇不是汪舒姚,不会随着他们长大而消失在生活里。她和他之间的期限不再是明年的六月,而是成了林淇手掌心里的一道银河。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她如此的渺小且不好,连得到希望得到首肯的勇气都没有。却还是私心地不想辜负,那个说要画画养她的陆燃。
她想给自己留一点点的希望,想让他好好地完成这场考试,给这场或许就到此终结的初恋,留下一点实质的证据。
陆燃太了解她在想什么了,了解到甚至有点火大的程度。却不是对她,只纯粹地对他自己,对他妈。
食指封住她还要说话的唇,陆燃没有丝毫的退步,烟嗓喑哑,“那两个字你最近跟我说了太多遍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不想听了。”
宋之鱼“”
“不管你答应她什么了,在我这里通通都不算数不要着急反驳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视线一寸寸地在她脸上梭巡着,陆燃每一个都说的极其郑重,“我不会让她打扰到你们的生活,你担心的每一件事都不会发生,如果我失败了”
对话突兀地断掉。
宋之鱼心惊肉跳,然后看见他俯下身,重重地抱了抱自己。
“如果我失败了,我就让这个世界回归正常。”
丢下最后这句似是而非的话,陆燃猛地收紧手臂,挤走彼此之间最后一丝氧气后决然松手离去。
宋之鱼甚至来不及思考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人就已经消失在了长巷里。
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怎么想都觉得意味深长,宋之鱼一边抖着手地打电话一边追了出去,却怎么都找不见那抹高挑的身影。
陆燃回到陆家的时候,恰好是晚饭时间。很难得的,在这种平平无奇的下午,所有人都在。
陆行最先注意到他,还有些意外,“这么早”
陆燃没有心思回答,鞋也没换,直接冲到餐厅找到正和帮佣阿姨说笑的林淇,怒声质问“有话为什么不对着我说你去找她干什么欺负她一个女孩子你觉得合适吗”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震得所有人都愣了愣。
眼看情况不对,帮佣阿姨自动离开,回到自己房间里将门锁上。
打通的超大空间里,只剩他们一家四口各有各的心思。
林淇回过神来,将手里的汤勺重重一拍,“你这是什么样子回来了什么都不闻不问地就来质问你妈这就是你的态度”
陆燃没跟她兜圈子,横眉冷目,“你要是不多管闲事,我也不会这个样子。”
林淇“我现在是要看你的脸色了是吗啊就因为那个女孩子告状,你就能回来给我摆脸色了是吗”
看着林淇理直气壮的样子,陆燃心里冒出一股火,“她告状对,她就是告状得太晚了我就是来得太晚了你现在满意了,她不要我了”
陆燃从小的性格就要强,不知道有多久没听到他示弱,最后五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林淇心上,甚至都不敢去看他受伤的眼神。
她稍稍冷静一点,解释道,“那个女孩子和你不合适,她的选择是对的。”
“哪里不合适你不满意她哪里”
林淇张了张口,还没说话,旁里忽然插进一道带着愠怒的浑厚嗓音,“哪里都不合适你妈妈做得没错,你给我清醒一点丢人现眼的都在说些什么东西”
陆齐书坐在客厅主位上,蒸腾而起的水雾掩着表情,袅袅茶香都遮不住满室的火药味。
陆燃对着林淇尚有收敛,对上他就是完全释放着浑身的怒意,“丢人现眼也不是头一回了,您今天才知道”
知道这是个混账,但也没想到能承认得这么干脆。
陆齐书被他怼得一噎,猛地抬起头,纵横商场大半辈子人的视线里淬着最严厉的锋芒,直指中间站着的那个逆子,“你还有理了”
陆燃巍然不动,像是年轻气盛的小狼挑战规则,硬要将他拉扯下位,“那你们背着我去找她就有理了”
“这是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吗你才几岁就为了个女人跟你爸妈亮爪子,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越说越气,陆齐书脸色涨红,直接道“你不是要知道她哪里不合适吗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就凭她是一个孤女,就连进我家门的资格都没有”
陆燃从不觉得宋之鱼的身世有任何问题,也从不觉得孤女这个身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相反的,她的泡泡坚强而美好,是多少家庭健全的人都比不上的。
但这并不代表,被单拎出来侮辱时,他就听不出来。
将最近一张椅子踢翻,突然爆发的力道让坚硬红木椅背骨直接报废,细碎的小木块四下飞溅。
暴裂后的安静里,陆燃紧紧盯着对面的人,嘲讽的笑意收不住,犬牙锋利而森冷,“对,我们泡泡是身世可怜,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就是喜欢她,别说是孤女了,妓女老子都要”
陆齐书恨得拍桌子,“你这个混账玩意儿我看你是疯了你现在喜欢,你现在喜欢值几个钱有什么用你们懂什么”
“我再不值钱,也比你们蝇营狗苟机关算尽的值钱。”
陆燃越平静,陆齐书就越恼火,视线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陆行身上,又是一阵急火蹿上脑门,“出了个你哥,现在又出个你你让人家怎么看我们家是正经的娶不到了还是怎么啊”
陆行皱起眉,还没说话,陆燃就先炸了,“泡泡有什么不正经的你正经,你恨不得跟钱结婚你正经”
陆齐书瞪着他“泡什么”
陆燃没管他,继续吵,“你当初就不该和我妈结婚,你该和我外公结他和你最门当户对,最有钱,最配绝配”
“”
大逆不道的一番话彻底打碎了陆齐书的理智,也打破了最后一点转圜的可能。他抄起桌上装着半杯温茶的茶杯狠狠朝陆燃掷去,脸色难看到极点,“你给我滚滚出去以后别回这个家我们家里没你这个人”
陆燃不肯受他这一下,直接偏头躲过,“用不着你说我自然会滚。”
他回头看了一眼林淇,眼神中的暗色无端让人心惊,“我知道你们拿郑家威胁她拿捏她,你们可以继续,可以把他们都赶出帝都。”
“”
“你们毁她,我就把这条命还给她”
“”
陆燃走后很久,家里都没人说话。
对他最后一句又气又怒,林淇咬着牙地忍着眼泪,“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翅膀硬了真是还会威胁人要还命也是还给我,关那个狐狸精什么事”
陆齐书早就掀翻了一桌子的茶水,冒着热气的水流沿着桌沿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掉在地板上,“没用的东西,他要死就让他死我还能让他拿捏住了简直好笑”
林淇狠狠瞪向他,“你最好把这话给我收回去要不是你插嘴,哪里会变成这样”
“我插嘴我不插嘴你管的好吗”
“我管不好那你又管过你现在想来当严父了,在干什么去了”
“”
利益捆绑下的同床异梦,陆行看了二十几年早就看累了,偏偏当事人不觉得,还想把他们两个往同一个坑里埋。
冷静而厌烦地等着他俩吵完。
一片狼藉之中,陆行整理着袖口站起来,神色淡淡道“那个女孩子,救过阿燃的命。”
“”
“你儿子说出来的话,有没有开过玩笑,”他静静看着林淇,以一个完全置身事外的态度道,“你应该也很清楚。”
“至于我,娶不娶得到,娶不娶得起,我想除了你们自己想出来的假象敌,没有人会有这个疑问。”
随手拎起搁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陆行走到门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回过头来,“对了。”
陆齐书、林淇“”
“忘了说了,我站阿燃。”陆行嘲讽地笑了笑,“如果你们想的话,也可以试着停停我的卡,或者把苏澄一起赶走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