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
阮青不敢相信。
“别听她胡说, 不是这回事。”
一旁有更清楚的人看不惯那个军嫂瞎咋呼,给后面的人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部队里随军的家属大多拖家带口, 很多孩子都在上学。
小一点就在隔壁的公社读,大一点的上县城。
如今革命闹得风风火火,每个学校都有组织。
这些孩子涉世未深,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人群,他们想干出一番事业获得别人认同,偏偏各项配置比不上那些大型的组织,所以只能找些小鱼小虾出来斗。
打死人这事发生在一周前, 县中学的学生们打倒了一个老师,当时去这个老师家里抄家。
恰好那个老师确实有问题, 之前通过职位贪污了不少上级下拨的经费。学生们在他家里抄出的现金就有五千块
按照要求,这些抄家所得需要上缴,但面对如此大的金额, 有人心动了。
心动的人就是县中学组织的头头, 本身这种事情都是他管, 以往也曾利用身份便利为自己牟利。
本以为这次也和以前一样不会被人知道, 哪知道就有较真的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偏偏他发现了也没告诉别人, 而是私下里找贪钱的人对峙。
话没谈拢, 贪钱的人害怕自己被举报, 就把找他的学生给打死了, 又把尸体给藏了起来。
那学生的家长好几天没见孩子回家, 找到学校才知道孩子消失。
之后报了警,警察找学生问询时发现了蛛丝马迹,经过一番查探,最后在学校操场旁边的树林里发现了死去学生的尸体。
受害学生的家长悲痛欲绝,对学校的其他人恨之入骨, 抬着装了尸体的棺材堵在学校大门口要个说法,其实就是想让所有人跟着不痛快。
家长堵在门口好几天了,谁都不让出来。
闹得太狠,县革委会和派出所一同出动,几番协商,才让家长答应允许无关此事的老师跟学生出门。
学生和老师们被堵在学校里好几天,大门口就是棺材,白天夜里都有人在哭灵,几天下来,心神都有些衰弱。
革委会的干部们也算负责,统计了学生的住址,发现好几个都是部队的。
虽说军政分家,但特殊时期,军队的权利很大。
能让家属随军的绝大多数都是营以上军官,革委会的干部们怕得罪人,本着好事做到底的精神,顺便把几个学生给送了回来。
于是这事就闹大了。
家长们把孩子送去学校,总是想孩子学好一点,哪知道这一不小心就卷进命案里,这还得了
家长们又气又怕,第一反应先抄起手边的家伙把家里的孩子揍一顿。
她们边揍边骂,边骂边哭,于是知道的人越来越多。看热闹的,来劝的,还有送学生回来的革委会干部们浩浩荡荡挤在一起,形成了家属院难得的热闹场景。
听完事情来龙去脉的人都有些唏嘘。
有些说那孩子太傻了,有些说要把杀人的那个枪毙。
更多的则是联想到自家孩子,他们家的娃可能年纪小,又可能是在另一所中学念书,并没有被卷入这件事里面。
可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出什么事。
“要我说咱们部队早该建学校了,原本没搬过来时在部队学校里念书,一点问题没有”
“就是,这得跟领导们好好说说,可不能再把孩子放出去。”
“我倒是不担心,我家那几个聪明着呢,就算发现别人有问题,也不会傻乎乎自己找过去。”
“唉,这孩子确实不机灵,但凡他多带一个人去,也不会死了好几天没人知道。。”
作为这里唯一没生过孩子的,阮青跟他们没有多少共同话题。
她挤不进去供销社,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找张婷芳,更不想参与讨论死去的孩子到底蠢不蠢,在旁边听了一会,就转而回家了。
晚上吃完饭,阮青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跟陆向北说了下。
结果没想到他已经知道了。
“传的这么快”
“嗯,领导很重视。”
毕竟领导家里也有孩子,而且这起凶杀案还查出了点别的东西,除了杀人的那个,另外还有好几个学生都贪了东西。
其中就有张婷芳的儿子郑光武。
阮青问“会有事吗”
陆向北知道她问的是谁,说这次问题不大。
“他拿得少。”
就拿了五块钱。本来没他的事的,结果这孩子胆子太小,警察一找上来就吓得不行,把自己干的事情全交代了,不仅如此还供出了不少人出来。
所以他倒不用担心会有多大处罚,反而被他供出来的那些人,恐怕心里对郑光武恨得咬牙切齿,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
难怪张婷芳今天哭的那么大声,估计下手也是最狠的。
阮青心想,又很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陆向北“听来的。”
他没说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相比于和妻子无休止讨论别人家的孩子,他更想做点别的。
阮青就感觉他越靠越近,那双手也不老实起来。
她抓住对方的手,离得稍远了一些“我腿还酸。”
“我给你捏”
陆向北又凑过来,像个大型犬一样,抱得她透不过气,明明语调平平,却仿佛能听出点撒娇的味道。
不等阮青同意或拒绝,他就已经忙上了。
阮青的腿被他缓缓揉捏,力度不轻不重,实在舒服。
她本来意志就不是很坚定,想做抵挡的手轻轻握着男人的手腕。
窗外有风吹过,灯光熄灭,月亮躲在云层里,羞于听那夫妻床帏间的秘密私语。
有学生被打死这事在家属院造成了不小的恐慌,许多人宁愿把孩子关在家里,也不让他们去学校。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于是部队的领导经过一番商议后,决定开办自己的学校。
山谷的地方不够大,所以学校拟建在山阳村附近。
这个村子离部队很近,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但因为山路崎岖,靠走的话得需要半个小时。
部队随军的人少,在学龄阶段的孩子也不多。
所以如今的打算是建一座中小学混合的学校。小学五年分成两个班,初中两年两个班,至于高中阶段,因为上学的人太少,暂时不准备开。
与供销社一样,部队建的学校,老师自然悠闲在军嫂里选。
五个班最少十个老师,比上次的岗位还要多。
不同的是想当教师,可比当售货员要求高。小学老师最少要求初中毕业,初中老师得高中毕业以上才行。
军嫂们出生在建国前,大部分人的学历也仅限扫盲班,能达到要求的人寥寥无几。
所以就算老师的待遇要比售货员好,可竞争力却并没有那么强。
阮青在经过慎重考虑后,也去报了名。
对于她这一决定,陆向北本来持反对意见,毕竟现在做老师实在不是一个好职业,民间对知识分子还有“臭老九”的蔑称,随时都可能被打倒。
阮青本来也犹豫过,但一来这里的环境还算安逸,并没有那么多斗争,二来上面领导也考虑过种种情况,有风声传出说以后学校里面不允许贴大字报。
再一个就是部队给老师的待遇真的不错,第一年的每个月就有四十八块钱,和外面重体力工人拿的工资都差不多。
阮青一直想找份工作,面前就有一个机会,实在不想错过。
“就算不是老师,做其他的事情也不能保证就一定安全。再说了,我就是报个名,也不一定就能被选上呀。”
陆向北仍旧不高兴,却立马反驳“怎么可能选不上”
阮青捏着陆向北的下巴,笑嘻嘻在他嘴上亲了口“也就你对我有信心。”
如今连高考都没了,选教师自然也不会出份试卷择优录取。阮青和其他人相比,从出身就短了一截,选不上真的太正常了。
陆向北原本打定主意让阮青知道这件事情不可取,但嘴笨还没说出什么,就被人轻易转移了话题。
唇上触感还在,他抬眼看着阮青,没说话,眼睛里透出一些渴望。
于是很善解人意的阮青满足了他的愿望。
离学校建成还有一段时间,部队也不着急宣布教师人员。
阮青也不急,依旧每天悠闲度日。偶尔算算时间,想自己寄到西北的信有没有被收到。
从五月中旬开始,天气便格外阴沉。
小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空气水分太多,家里也是潮湿的,连被子也一股湿气,盖在身上总暖不了。
连连的阴雨天让人心情也变得不是太好,好不容易有个晴天,阮青赶忙把棉被拿出来晒一晒。
隔壁的马翠兰也在晒被子,张嫂不在,她们偶尔会说几句话。
马翠兰问阮青有没有报名教师,阮青说有,又问她“你也报了”
“嗯”马翠兰红着脸点头,她性格有些腼腆,容易害羞,说话都不敢看人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很无害。
因此,就算阮青知道张嫂曾经打过陆向北的主意,也很难对这姑娘产生什么恶感。
马翠兰隔着栅栏“我妈说,有了工作,以后好嫁人。”
阮青“”
果然不愧是张嫂
“你还没满十八岁吧”
“嗯,快了。”
马翠兰抿着嘴笑,很大胆地说“我也想早点嫁人。”
嫁出去,就不用每天见到她妈了。
阮青不是马翠兰,无法评价她的想法,只是劝告了一句“那你结婚前,要先看看对方人品如何,结婚是大事,不能随意了。”
“我知道的。”
马翠兰脸色更红。
阮青之前出去挑水,回来时候没关院门,说话时就看见几个人在院子前路过。
那一家五口人,应当是刚搬过来的军人和家属,带着大包小包。
丈夫没看清样子,妻子倒是很年轻,看起来和阮青差不了多少。
马翠兰在部队住的时间长,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李向广营长,他又结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