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特伯爵显然很畏惧他这位姨妈。在伊迪丝夫人面前,他简直抬不起头。然而他又敬又畏的姨妈,却和叶芝等人谈笑风生,甚至称其为“恩人”,他气得整个人都胀大了一圈。段非拙怀疑如果用针扎他一下,他就会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满剧场乱窜。
“我和你妈妈也好久没见了。”伊迪丝夫人捏了捏鲁特伯爵的脸,当他是小孩子一样,“改天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对了,干脆办个宴会,也邀请切斯特先生、叶芝先生他们赏光吧你妈妈不是向来喜欢诗歌吗她一定很高兴认识叶芝先生这样的诗人。”
鲁特伯爵当然不想将他的情敌奉为座上宾,但是在姨妈面前,他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应道“是是”
“好了,孩子们,我们不要堵在门口了。别人连路都没有了。”伊迪丝夫人拍拍手,“我们上楼去吧。对了,切斯特先生,我们的包厢在楼上7号,幕间休息的时候,还请几位务必过来聊聊天。”
说完,她挽着儿子的胳膊,优雅而傲然地登上楼梯。鲁特伯爵恨恨地剜了叶芝一眼,灰溜溜地跟上了姨妈和表兄。
约翰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接着得意洋洋地笑了。
“哼,看那家伙还敢不敢在叶芝先生面前趾高气昂”
叶芝笑了笑,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我们也走吧。”
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段非拙还特意仰头寻找二楼的包厢,看看裴里拉勋爵他们坐在什么地方。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搭上段非拙的小臂。
“想不到您的交游这样广阔,切斯特先生。”玛德琳柔声说。
段非拙像触了电似的,立刻缩回手。接触玛德琳时,他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呃,还好吧。”他敷衍回应。
“今晚的剧场真是热闹。”玛德琳若有所思地望向舞台,“您知道莎士比亚的那句名言吗世界不过是个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舞台上的演员。我想,今夜恐怕不单单是那个舞台,整座剧院都会变成一处巨大的舞台呢”
说完,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段非拙只觉得毛骨悚然。
真奇怪,玛德琳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为什么会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真的是秘境交易行中的那个少女顾客吗根本判若两人啊
段非拙忍着恶寒问“假如这座剧院是舞台,那么演员又是谁呢”
玛德琳歪着头笑而不答。
剧院中的灯光倏地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一片明亮。观众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很快消失,寂静笼罩了全场。报幕员走到舞台中央,大声报出场次。
幕布徐徐拉开,背景是一片荒芜的原野。灯光开始闪闪烁烁,模仿闪电划破夜空的样子。
三个身披黑袍、脊背佝偻的女人依次登台。
第一个女人沙哑问“何时姊妹再相逢,雷电轰轰雨蒙蒙”
第二个女人尖声尖气地回答“且等烽烟静四陲,败军高奏凯歌回。”
第三个女人声音带笑“半山夕照尚含辉。”
第一个女人又问“何处相逢”
第二个女人答“在荒原。”
第三个女人大笑“共同去见麦克白。”
这就是麦克白的第一幕,麦克白遇到三女巫。
三个女巫向麦克白做了预言他会先成为葛莱密斯爵士,接着晋升为考特爵士,最后成为一国之君。
麦克白于是起了贪念,在他夫人的怂恿下谋杀了国王,自立为王,也因此走上了末路。
麦克白从此成为悲剧野心家的代名词,而麦克白夫人则成为古往今来文学作品中最著名的毒妇之一。
饰演麦克白夫人,可以说是对女演员演技的一种考验。既要演出她对权力的渴慕,她的蛇蝎心肠,同时又表现出悲剧气质。
段非拙从前只读过麦克白的剧本,到剧院看戏却还是第一次。面对舞台上的演员,和隔着屏幕看电影的感觉迥然不同。那扑面而来的演技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头发倒竖,不由自主地就陷进了演员们所编织的世界当中。
段非拙不了解戏剧,但他觉得茉德冈小姐完美地驾驭了麦克白夫人这个角色,既美艳,又阴毒,既贪婪,又可悲。不愧是叶芝的梦中女神,演技果然不俗。
麦克白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间的休息时间较短,而第二幕结束后,则有一个较长的幕间休息。演员要下场歇息,为后面两幕做准备,观众也可以趁这时间活动活动手脚,解决一下内急问题。
“我去拜访一下裴里拉勋爵。”叶芝起身说,“您要一起吗”
从礼仪上来说,段非拙应该和他一起去。但是一想到那对母子的热情,他就有些吃不消。
“呃我要去下洗手间。”段非拙找借口。
“那好吧。”叶芝朝约翰兄妹点点头,走向剧院后方。
段非拙舒了口气,朝约翰兄妹抱歉地笑笑“我失陪了。”
接着他穿过座椅,走向洗手间。
解决完个人问题,他一时不想回剧场。叶芝不到开幕怕是回不来,他回去的话,就得单独面对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玛德琳小姐。
那少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段非拙从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氛围。
他干脆钻进一条通往后台的走廊,找了个通风地方,打算摸鱼到开场。
冷不丁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段非拙像脚上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他转过身,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准备随时反击这个胆敢“偷袭”他的人。
但紧接着,他就被猛地一推,后背撞上了墙壁。一只手撑在他脑袋边上,给他来了个壁咚。
段非拙抬起眼睛,映入眼帘的是z那俊秀无双的面容。
“你怎么在这儿”他愕然。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z不悦地说,“你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却和那位叶芝先生跑来看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非拙内心大呼冤枉。他本来没打算来看戏,但叶芝盛情难却,他只能跟着来了。
“这个说来话长”段非拙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假装上面正在上演麦克白。
z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看着我。”白发警夜人命令道。
段非拙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和z距离这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拂在脸上,整个视野都被那张俊美的面容所占据幸亏背靠着墙,否则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倒、倒是你,”他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来干什么”
“今天这里很多激进的爱尔兰民族主义分子都来看戏了,好像是因为那个女演员的缘故。为了防止他们闹事,大半个苏格兰场都被调来了。异常案件调查科也不例外。”
“我还以为你们不听苏格兰场的命令呢。”
“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毕竟伦敦的治安更重要。”z顿了顿,微微愠怒,“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来这儿别告诉我你是单纯喜欢麦克白”
“嘘”段非拙急忙竖起一根手指,“不能在剧院里提这部戏剧的名字要叫它这部苏格兰戏剧”
z莫名其妙“为什么麦克白怎么了”
“嘘”段非拙嘘得更大声了,“提起这部戏剧的名字会招来灾祸的”
“可是那些演员还不是在台上麦克白、麦克白地嚷嚷吗”
“说人物的名字没关系,但是不能说戏剧的名字”
z双眉紧促“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就是不能说连我都知道这个规矩,你就入乡随”
话还没说完,段非拙的嘴唇就被堵住了。
z狠狠地吻住了他。
段非拙瞪圆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这个吻似乎只持续了几秒,又像是持续了几个世纪。
直到肺里的空气快被掠夺一空的时候,z才放开他。
段非拙捂住嘴,惊恐万状“你你”
z用拇指摩挲着自己嘴唇“我早想这么试试了。”
“你”
“感觉不错。”
“你”
接着,z又给了他第二个吻。
段非拙起初想挣开他,徒劳无功地尝试了几次之后,他放弃了挣扎。
z稍稍和他分开,给了他一次呼吸的时间。
然后是第三个吻,第四个吻
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细密地落在嘴唇上。经历过前两次那种深吻,段非拙的心思已经被勾起来了,这些浅浅的亲吻根本满足不了他。
当z再度和他分开时,他忍不住发起主动进攻。他踮起脚,想捕获z的嘴唇。
然而z只是一把推开了他。
“快开幕了,回去跟你的诗人先生看戏吧。”
段非拙差点气晕过去。
“你”他满脸绯红,气急败坏地瞪着白发警夜人。
z得意地笑了笑,宛如一名老练的猎手发现猎物掉进了他早已准备好的陷阱。
段非拙鼓起腮帮子“你是在吃醋吗”
“不可以吗”z反问。
段非拙叹气“可以。当然可以。全世界就你最有资格吃我的醋。”
z揉了揉他的头发。阿尔精心打理过的发型顿时被弄得一团糟。
隔着墙壁响起了报幕员洪亮的声音。麦克白的第三幕要开演了。
“我回去了。”段非拙说。
就在这时,走廊上的灯骤然熄灭。
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剧场那边也传来观众们惊慌失措的叫嚷。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停电了”
“可恶,我是来看戏的退票”
“谁在踩我的脚哎呀,都说了不要踩我的脚了”
z一把抓住段非拙的手臂“别慌,也许只是电力故障。”
剧场方向有人喊道“观众们,请少安毋躁工作人员正在检修电路请不要随意走动,以免撞伤或踩踏到他人”
“难道那些激进分子真的要闹事”z怀疑地自言自语。
段非拙觉得可能性很低。假如真的发生这种事件,而且叶芝和茉德冈小姐那样的名人也卷入了进去,历史上肯定有记载的。但段非拙不记得这回事。
不过,这条世界线的历史和他所熟知的历史本就存在少许不同。也许这场停电真的是一场蓄意的阴谋呢
黑暗阻挡不了z的脚步。他习惯了失明,因此有无照明根本影响不了他。
他拉着段非拙走向走廊尽头。段非拙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跌跌撞撞地跟上他,好几次撞上了z的后背,或是踩了他的脚。
忽然,走廊的顶灯亮了。
剧场中的人们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报幕员急忙宣布,中断的戏剧再度开演。
但是走廊里却多了一个人。
他,或者她,不知何时堵在了段非拙和走廊出口之间,披着一身染血的裹尸布,戴着一张僵尸般的面具。
这身装扮让段非拙不禁联想起爱伦坡的短篇小说红死魔的面具。
那人的打扮就和小说中的红死魔一模一样。
z挡在段非拙身前,机械义肢弹出利刃。
“什么人”他厉声问。
红死魔一言不发。
段非拙凑到z耳畔“是是红死魔。”
“什么玩意儿”z的表情扭曲了。
“红死魔爱伦坡你没读过吗”
段非拙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z作死地提起了麦克白三个字,所以才招来了红死魔麦克白诅咒竟然是真的
“我拦住他,你快走”z低吼。
“我不能丢下你我和你一起战斗”
话音未落,z便飞身冲向红死魔。
刀刃化作一道银光,刺向红死魔那僵尸般的面具。
红死魔往旁边一闪,灵巧地躲过了z的刀刃。
段非拙轻轻摩挲他的黄铜指环他遵照泰勒斯先生的嘱咐,一直往其中储存能量,现在正是使用的时候了
他从指环中提取能量,化作一道冲击波,袭向红死魔。
刚刚才躲开z利刃的红死魔又遇上冲击波,只能狼狈地矮身躲过。
z早就预判了红死魔的行动。当对方躲闪时,他的另一只手也弹出刀刃,同时刺出。
“啪”的一声,刀刃挑飞了红死魔的面具。
那面具高高飞起,撞上天花板,然后“砰”地落地,滚了几滚。与此同时,那条裹尸布也飘然落地。
面具和裹尸布下没有脸,也没有身体,空无一人。
“它不是人”段非拙惊叫。
“我也发现了”z怒道。
地上的裹尸布和面具忽然飘了起来,再度组成了红死魔。
简直就像不死的幽灵一般。
“你快走”z大吼,“色诺芬他们在剧场外你去叫他们来支援”
“可是”
“快”
段非拙咬牙切齿,逼着自己调转方向,朝走廊尽头跑去。“那你多保重”
那儿伫立着一扇精美的双开木门,不知通往何方。通往剧场的出口被红死魔堵住了,他只能往这个方向逃。
大门紧锁。段非拙扑到门上,不论怎么推,怎么拉,怎么旋转门把手,门都岿然不动。
他一只手按住门,从黄铜指环中提取能量,转化到按住门的那只手上。
一声巨响,门轰然洞开。
门后是一条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墙壁上挂着许多海报,都是曾在剧院中上演过的剧目。
没有其他路可以走了,段非拙只能硬着头皮上楼。
一路上,海报中的人物寂静无声地凝视着他,他们明明是一群平面上的人物,可他们的眼睛却像是会随着段非拙而转动似的。
上到二楼,段非拙发现这里原来是剧院的二楼包厢。
太好了他眼睛一亮。裴里拉勋爵的包厢也在二楼。之前幕间休息的时候,叶芝去找他们了,没住他现在还在那儿
记得勋爵的包厢是7号。段非拙冲到7号包厢,勋爵母子正举着小望远镜聚精会神地看戏。叶芝果然坐在他们身旁。
“叶芝先生”段非拙低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诗人转过头“哎呀,您来了真抱歉,因为勋爵热情挽留我,所以我就在包厢多待了一会儿。我这就回去。”
他站起身,注意到段非拙脸色不对劲,诧异问道“怎么了”
裴里拉勋爵母子也放下了望远镜,费解地望着他,脸上带着不安的神色。
“出事了。我刚刚在走廊里,那儿出现了一个怪物。”段非拙尽量用简短的语言描述了他所见到的那个红死魔。
裴里拉勋爵吓得脸色苍白,他母亲伊迪丝夫人则镇定得多。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过来人。
叶芝眉间挤出淡淡的沟壑“那听起来像是符灵,是一种降灵术的产物。”
“那东西袭击我和z我是说,警夜人。难道这里有我们之外的其他秘术师”
诗人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很有可能。对方或许想除掉警夜人,所以就趁他落单的时候下手了,可没想到您刚好在场”
他脸上像是写了“您为什么会和警夜人待了一块儿”一行字。
舞台上刚好演到麦克白和麦克白夫人的一段对白。
饰演麦克白的演员痛苦地说“啊我的头脑里充满着蝎子,亲爱的妻子;你知道班柯和他的弗里恩斯尚在人间。”
而麦克白夫人由茉德冈小姐饰演则用恶毒诡秘的语气说“可是他们并不是长生不死的。”
麦克白又说“那还可以给我几分安慰,他们是可以伤害的;所以你快乐起来吧。在蝙蝠完成它黑暗中的飞翔以前,在振翅而飞的甲虫应答着赫卡忒的呼召,用嗡嗡的声音摇响催眠的晚钟以前,将要有一件可怕的事情”
突然,舞台正上方传来“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响声。
剧场里的每个人都听见了那声音。
饰演麦克白的演员抬起头。
上方的吊灯轰然坠落,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他。
舞台上鲜血四溅。
“啊啊啊啊啊”
“死人啦真的死人啦”
“是麦克白的诅咒”
观众们惊声尖叫,争先恐后地案发现场。过道上顿时人满为患,人们推推搡搡,恨不得从别人身上踩过去。
茉德冈小姐脸色苍白,瘫坐在舞台上。剧团成员和剧场工作人员急忙涌上舞台。男人们手忙脚乱地抬起吊灯。女人们则把茉德冈小姐拽向后台,不让她目睹那凄惨血腥的画面。
叶芝霍然起身,显然是想赶去“营救”他的女神,但二楼的走廊上也一片乱哄哄的,人们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叶芝连挤都挤不进去。
裴里拉勋爵也很想逃跑,但他母亲抓住了他的肩膀。
“冷静一点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伊迪丝夫人训斥,“不过是一场事故而已,你又不是没见过更恐怖的”
“可是母亲”裴里拉勋爵嘴唇颤抖。
叶芝望向舞台。茉德冈小姐已经被其他演员护送离开了。吊灯挪走了,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尸体。
段非拙眯起眼睛眺望吊灯。他注意到吊灯的绳索上闪过一丝独特的光芒秘术的光芒。
“恐怕那不是普通的事故。”他说,“那吊灯是被秘术所破坏的。”
“又是秘术”裴里拉勋爵瑟瑟发抖。他都快产生tsd了。
段非拙沉吟“先是在走廊里被符灵袭击,接着又是舞台吊灯事故,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联系。”
“也许,”叶芝肃然,“有个秘术师希望在这个地方战斗,因此要赶走那些无关的人,腾出足够的地方。”
“为此不惜杀害一名无辜的演员”段非拙骇然。
叶芝悲伤地笑了笑“切斯特先生,要知道,在某些秘术师眼里,普通人的生命就和蝼蚁差不多。”
一个人跌跌撞撞闯进包厢。
“叶芝先生,不、不好了”来者正是约翰克里沃特,他气喘吁吁说,“玛德琳我妹妹她不见了”
叶芝震惊“你和她走散了”
约翰摇头“我们不是走散的。刚才不是突然停了一会儿电吗玛德琳就是在那时失踪的停电之前她还好端端地坐在我旁边,可是来电之后她就消失了我还以为她上这儿找您来了”
小小的包厢里自然没有他妹妹的身影。约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她会不会出事了”约翰都快哭了。
“别慌,也许她只是去洗手间了。我们待会儿去找她。”段非拙说,“你先到剧院门口等着,免得玛德琳已经自己逃出去了,我们却和她错过了。”
约翰六神无主,只能点头“好”
段非拙又转向勋爵母子“你们二位也请先离开。”
勋爵巴不得立刻逃跑,伊迪丝夫人却神色傲然“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吗”
段非拙摇头“很感激您的热心,夫人,但是普通人恐怕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潜藏着一个充满敌意的秘术师,还是交给我们吧。”
伊迪丝夫人咬了咬嘴唇“好吧。”
她对约翰说“先生,我们和您一起走,一起在剧院门口找找你妹妹吧。也许她早就逃出去了呢。”
约翰用手背擦了擦眼睛“谢谢您,好夫人。”
段非拙说“对了,剧场外面有其他警夜人守着。就是色诺芬瑟罗菲特警探,您也认识他的。可不可以请您叫他们赶紧进来支援”
伊迪丝夫人眯起眼睛“让我们去找警夜人”
“现在情况危急,让警夜人来对付那个危险的秘术师也未尝不可。”
伊迪丝夫人踌躇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吧。”
她对色诺芬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裴里拉庄园事件中,就是色诺芬连夜找到他们母子,也是色诺芬从橡树林中挖出了小男孩巴尼的尸骨,把他的遗体还给了他的父母。
待二楼的人少了一些,勋爵母子和约翰便迅速离开了。
这时剧场已经基本空下来了,只有一群剧团成员聚在舞台上,守着可怜演员的尸体,等待警察。
z正在和那个红死魔怪物战斗,玛德琳又不知所踪,剧院里潜伏着一个身份不明的秘术师,剧院外的警夜人不知多久才能来支援
如此混乱棘手的情况,段非拙还是第一次遇上。
“我们快去找玛德琳小姐吧。”叶芝催促。
“稍等。”
段非拙闭上眼睛,催动其他感官,就像在泰勒斯先生家地下室时那样。
他的感官化作无数细丝,伸向周围的空间。
他听见走廊上嘈杂的脚步声,人们一边哭喊一边奔跑。
演员们窃窃私语,惊惧地讨论这是不是剧场的诅咒。
更远处,他听见刀刃破空的响声,z仍在和红死魔战斗。
同时,他的嗅觉也延伸了出去,搜寻着玛德琳小姐身上的香水味。
“在楼上。”段非拙轻声说。
“您怎么知道”叶芝诧异。
段非拙睁开眼睛。“闻到她的香水味了。”
叶芝的表情有些复杂,但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文明杖跟上段非拙。
三楼已经空了,观众早就逃之夭夭。
这里的香水味比楼下浓郁,但玛德琳不在这里。
他们又上到四楼。
这是剧院最高的一层。玛德琳跑到这儿来干什么呢就算她提前逃走了,也该是往楼下逃呀
“玛德琳克里沃特小姐”叶芝高喊,“克里沃特小姐”
忽然,四楼一个大门紧锁的房间里响起了女性的尖叫。
“救命”
那是玛德琳的声音。
段非拙急忙冲过去,想拉开门。但门从内部锁死了。段非拙咬了咬牙,再度汲取能量,破坏锁芯。
“砰”的一声,门锁炸开了。
与此同时,门朝外打开。玛德琳哭哭啼啼地跌了出来,倒在段非拙怀中。
她头发凌乱,满脸泪痕,衣服上沾满了血迹。
段非拙望向门内那是个小小的储物间,里面堆着扫帚、水桶等等清洁工具。
一名男子背靠储物架坐在地上,脑袋歪向一旁,头破血流,不知死活。他身旁歪倒着一个水桶,桶上也沾了血迹。
鲁特伯爵。
“发生了什么事”叶芝伸长脖子问。
玛德琳哽咽“刚才剧场里不是突然停电了吗那时我正坐在座位上,忽然有个人把我拉了起来。我以为是哥哥或者叶芝先生,就稀里糊涂地跟着那个人走了。等灯亮起来,我才发现那人居然是鲁特伯爵”
她捂着脸,抽抽噎噎“他说什么想和我一起看戏,邀请我去他的包厢。我不愿意,他就硬是把我拉到这儿。我好害怕,就随手抓起一只水桶往他头上一砸然后他就不动了。我吓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您来了”
说着她依偎在段非拙肩上“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先生们。”
听起来像个登徒子企图轻薄良家妇女,结果反被良家妇女一桶打晕的故事。可段非拙敏锐地觉察到这个故事有些违和感。
鲁特伯爵真的有那个胆子去轻薄玛德琳吗他那么惧怕他的姨妈,在明知道姨妈和他们相熟的情况下,他胆敢危害他们的同行者
而且停电时间非常短暂,还不到一分钟,他怎么能那么迅速地将玛德琳拉走,还不惊动周围的观众
况且玛德琳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少女,她是个秘术师,完全拥有自保的能力,何必害怕身为普通人的鲁特伯爵
太多说不通的地方了。
玛德琳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身上,他却不耐烦地将少女推开。
玛德琳娇嗔一声。
叶芝将少女拉到门外,“你哥哥在剧场外等你。快去跟他汇合吧。切斯特先生当过医生,让他看看鲁特伯爵的伤势。”
玛德琳撅起嘴,“他不过是个登徒浪子,何必在乎他两位能护送我离开吗我好怕,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
“你完全可以自保,不是吗”段非拙打断她。
畏畏缩缩的神情从玛德琳脸上消失了。她换上了一副玩味的笑容,饶有兴趣地端详着段非拙。
“您的冷静真叫我大吃一惊。”玛德琳虽然这么说,神态却并不惊讶,“一般的男人见了此情此景,肯定都会化身为护花使者,对我言听计从。您却能坐怀不乱,甚至觉察到不对劲的地方。哎呀您该不会对女人没感觉吧”
还真被她给说中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段非拙问。
玛德琳深深吸了口气,陶醉地闭上眼睛,好像空气中充满了某种令人迷醉的芬芳。
“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闻出来了。”她甜甜一笑,“您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段非拙也用力嗅了嗅。他身上有什么怪味吗
“我认得您的气味,我曾经闻过您是秘境交易行的主人,对吗”
叶芝和段非拙同时神色一凛。
“我也认出您是交易行的客人了。那条狐狸披肩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段非拙说。
但是狐狸披肩此刻并不在玛德琳身上。难道被鲁特伯爵扯掉了
玛德琳又笑了,笑容中带着一种包容,仿佛年长的长辈看到年幼的晚辈犯了错误,却不忍苛责。
“我不但认出您是交易行主人,我还从您身上闻到了两位熟人的气息。”她向前走了一步,眼睛里流露出渴望的神色,“您怎么会拥有他们两人的力量呢”
她说的“两个熟人”,是指开膛手杰克和邓肯麦克莱恩
但是玛德琳怎么知道她怎么会认识那两个人
能和那两人同时产生交集的就只有猩红盛宴了。
猩红盛宴当初共有十二名成员,其中十人被邓肯麦克莱恩所杀,剩下的两个,一个成了开膛手杰克,另外一个不知所踪。
段非拙瞪着玛德琳,瞳孔骤然缩小。
玛德琳就是猩红盛宴的最后一名成员
但是,那不可能啊猩红盛宴覆灭是五年前的事,玛德琳现在才几岁五年前她还是个小孩吧,怎么可能是猩红盛宴的一员
而且邓肯麦克莱恩也说,逃走的那最后一人,是个老人
等等
玛德琳身边不是的确有一个老人吗
那就是她的教母兼导师博伊勒夫人,狐狸披肩的原主人
但是约翰说,那位老妇人不久前过世了,他正是为了办丧事才来到伦敦的。
一个恐怖的猜想浮现在了段非拙脑海中。
他指着玛德琳,声音颤抖“你难道杀了博伊勒夫人,吃掉了她的尸体”
叶芝瞠目结舌了一瞬,眼神很快暗了下来。他握紧文明杖站到段非拙身旁,摆出并肩作战的架势。
玛德琳仰起头,不可抑止地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是那样尖利,那样狂放,仿佛海妖在暴风雨中放肆嬉笑,嘲讽过往的船只与水手。
“虽不中,亦不远矣,尊敬的交易行主人”
她的眼睛在阴影中闪闪发亮。
“感谢先行者们将你送到我面前我寻找、等待了那么多年,本以为自己一辈子也找不到那两个人了,如今却能轻而易举地取走他们的力量,就像从树上摘下成熟的水果那么简单”
她朝段非拙伸出手,吹了声口哨。
段非拙仰起头,只见那条狐狸披肩紧贴着天花板,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了两捧蓝色磷火。
下一秒钟,狐狸披肩便化作一条银狐,扑向两个人
段非拙见识过狐狸披肩的威力,早就有所防备,因此在看到披肩的瞬间便朝后一跳,撞开玛德琳,逃进走廊中。
“你想逃到哪儿去”玛德琳幽幽地笑了,“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你以为是谁拦住了那个警夜人,好让你到楼上来寻找我”
段非拙一惊。那个红死魔也是玛德琳派出来的
红死魔只是一件空荡荡的衣服和一张面具,而狐狸披肩也只是一条披肩两者使用的是同一种秘术
“原来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段非拙皱眉。
“不错。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打算这么做了。”狐狸披肩落到玛德琳肩上,她摸了摸狐狸的尾巴,朝楼下扫了一眼,那名可怜的麦克白演员仍然陈尸舞台之上。
“这座剧场作为我们的舞台,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我本想赶走其他观众,好好和你较量一番。没想到我上楼的时候被鲁特伯爵那个智障发现了。我就只好把他也干掉。”
玛德琳不屑地哼了一声,“但是那样也好。今夜这里发生了那么多凄惨的案件,又是演员被吊灯砸死啦,又是警夜人被怪物杀死啦,又是伯爵大人在储物间被打死啦,哪怕再多一个你,别人也不会觉得奇怪。我就连替罪羊都找好了。就让大家以为是那群爱尔兰激进分子搞的鬼好了”
她咯咯地笑起来。
段非拙厌恶地瞪着她“你不也是爱尔兰人你为什么要坑害自己的同胞”
玛德琳眨了眨眼“我何时说过我是爱尔兰人”
“你们兄妹不是从都柏林来的吗”
玛德琳微微一笑,又吹了声口哨。
狐狸披肩再度扑向段非拙。
段非拙一面后退,一面汲取指环中的能量,将其化作冲击波试图击退狐狸披肩。但是狐狸的动作太敏捷了,他每次释放的冲击波都会被轻易躲开。
他后悔没带上石中剑一起来剧院。哪怕被人笑话他背着一把剑,哪怕要一路上忍受石中剑的罗里吧嗦,他也该把那家伙带上的
狐狸披肩化作一道闪电,径直扑向段非拙的脸。
就在这时,一股劲风从段非拙耳畔拂过,正中狐狸披肩。
它朝后飞了出去,在空中翻腾了许久才勉强稳住。
叶芝将文明杖横在胸前,宛如魔法师拿着一柄魔杖对他来说,那的确是一柄魔杖。
段非拙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多谢您出手相救。”
“您不必对那女人手下留情,”诗人冷冷说,“她早已不是玛德琳克里沃特了。”
段非拙看看叶芝,又看看玛德琳,目光在两人间来回转移。
“她不是约翰的妹妹”
叶芝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听了她方才所说的那些,我已经明白了。她不是玛德琳小姐,而是她的教母博伊勒夫人。”
段非拙望着那笑容险恶的少女。“您的意思是,她用幻术伪装成了玛德琳小姐的样子”
“不。”叶芝眯起眼睛,露出了段非拙从未见过的嫌恶的神情,“她是一个丽姬娅借尸还魂者。”
丽姬娅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段非拙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在何处见过。
那是在一篇小说里爱伦坡的短篇惊悚小说丽姬娅。
那篇小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男主角的妻子丽姬娅是个倾国倾城、聪慧过人的完美女人,却不幸病逝。迷恋她、思念她的男主角买下了一座修道院,并在其中布置了怪异的魔法阵。后来男主角又取了一位后妻。虽然后妻天真活泼,但他只把她当作丽姬娅的替身,对她不屑一顾。后来后妻也病逝了,男主角一面守着她的遗体,一面怀念美丽的丽姬娅。就在这时,后妻的遗体站了起来,变成了丽姬娅的模样。
古往今来,这个故事曾被无数文学评论家分析、解构。有人说这是爱伦坡在表达对死亡的迷恋,有人说他是想通过丽姬娅这一形象全是他对女性的看法。
但是没有人想过,那个故事,没准、或许、可能是一篇纪实文学。
世界上真的存在死而复活这种事。
在段非拙的世界中,对这种现象有另外一个称呼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