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生险铸大错
整个世界一片黑暗。
只有薛靖七倒地之处的方圆,还有渺茫的微光。
而这微光,也在渐渐变弱,熄灭。
易剑臣连用生命守护的龙渊剑都脱手掉落,神情恍惚了片刻,而后回过神来疯了似的奔到薛靖七的身旁,一把推开了乾,不敢置信地伸手去探其鼻息,眼睛通红,手指颤抖着又把上其脉搏,也是没有任何生命征兆。
他不相信。
靖七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这一定是那个混蛋的阴谋,又或者是什么幻境,让他上当,让他崩溃,让他无法接受。
易剑臣用力握住薛靖七的手,然而手中紧握的冰冷,却透过他的手掌,窜入身体的各处血脉,直冷得他血液都结了冰,冷得无法呼吸。
“靖七,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绝对不会死
的。你死了,小天怎么办,你师父怎么办,我我怎么办”易剑臣激动地质问着,但颠三倒四说到最后,却是落了泪,泪水似水花溅在他紧握着的她的手掌上,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见到此刻已经没了性命的薛靖七,还有狼狈无比的易剑臣,巽心里解气地狂喜起来,觉得自己就算难逃一死,也算是有了陪葬,此行不虚。
黑袍弯腰拾起掉落在脚边的龙渊剑,长剑一横,左手手指慢慢拂过剑身,长剑一抖,向下俯视如临深渊,然而却没有龙吟声,也没有萦绕的剑气,真是有趣,七星龙渊剑果真是认主的么。
乾立于易剑臣和薛靖七身边,此刻他若发起攻击,易剑臣必死无疑。但他不敢贸然行动,而是对黑袍投去询问的目光,然而黑袍却出乎他意料地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
巽却永远不记得教训,见到宗主得到了龙渊剑,便半跪着恭贺道“恭贺宗主得到龙渊剑易剑臣那小子留着也只会是祸害,宗主为何不杀”
黑袍转头看向巽,一言不发,虽然看不见神
情,但那无形的气场却仍压得巽抬不起头来,身子一抖,急忙低头认错,“属下多嘴,属下该死。”
“听闻你们二人是罡气盟试剑榜前两名,武功和剑术要远超其余同辈,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看来正道武林的好手真是死绝了,就凭你们也想将我们斩草除根真是可笑之极”四个杀手都静静地不敢有任何动作,黑袍对着仍兀自悲痛的易剑臣出言相激。
易剑臣背着身子一动不动,双手却紧握成拳,咯吱作响。
“我一直都知道,这么多年来,为了能报仇,你都在勤奋练功,确实,你也得到了回报,成为书剑门最杰出的弟子,成为试剑大会令人瞩目的焦点,成为龙渊剑主,成为让多少人都羡慕无比的强者。然而今天我现身出手,就是为了告诉你,如果一个人没有天赋,没有强者的命,是永远都不会成为人上之人的一只鸡飞得再高,哪怕飞上了屋檐,也只是鸡,永远不会成为鹰。这个道理,早日明白,你也能早日想开,不再做徒劳的挣扎。”
“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报仇和保护在乎的人,然而事实呢,试剑山庄十八条人命,穆平笙一家三口,还有薛靖七,他们全都死在你的面前,但你除了哭泣,除了愤怒,还能做什么你有实力为他们报仇吗你没有你现在还活着,只是因为我不屑于踩死一只蝼蚁罢了。如果你想再挣扎一下,抑或是拔剑自刎,陪他们一起下地狱,我都成全你”
说罢,黑袍将龙渊剑随手一掷,长剑“铮”的一声没入易剑臣身旁的土地中,兀自嗡鸣,不知是欢歌,还是悲鸣。
“靖七,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
易剑臣一把抹去泪水和血渍,右手握住了龙渊剑剑柄,手指攥紧,站起身来,却没有横剑自刎,而是剑指黑袍,视死如归。
“我以为你说的陪她,是立刻自尽,没想到还要再做一次困兽之斗,才肯死心。”黑袍冷笑起来。
“我易家的男儿,从来只有战死,没有窝囊自尽。不然,地下的他们会瞧不起我的。”易剑臣踉
跄着横剑做出起势,杀气凝结空气。
黑袍一抬手,乾、震、巽、离都远远闪开,不许插手,为他和易剑臣二人,腾出足够大的空地来。
“相知在玄契,莫讶八行疏。”易剑臣一声长啸,长剑画圆,身形于半空中旋转,飞速从八个方位包围了黑袍,封住他的退路,剑剑射出剑气,交错纵横。
黑袍身形微动,双掌一开一阖,也旋作圆形,扭转了气流,凌厉的道道剑气竟然被延缓了攻势,只见黑袍身形迅捷无比闪过了八道剑气的空隙,然后迅速伸指点向易剑臣的膻中穴,后者见状急忙竖起长剑一挡,“铮”的一声,指力竟然强到将易剑臣还是撞了出去,身子向后飞去,连连后退方才站住脚,气息再次不稳。
“废物。”黑袍冷笑地说道。
易剑臣咬紧牙关,再次飞身滑向黑袍,长剑疾扫其下盘,黑袍纵跃至空中,易剑臣长剑顺势上刺,然而黑袍双足一踢,竟将剑荡开,一掌劈向他天灵
盖,易剑臣躲闪不及伸手去接,双掌相抵,内力相拼,方圆几里狂风大作落叶纷飞,易剑臣吃力地被一掌压得单膝跪下,土地开裂,腥甜再次涌上喉头,鲜血溢出,全身筋脉剧痛非常。
“废物。”黑袍冷冷重复道。
易剑臣红了双眼,一个翻滚后迅速爬起,再次出剑。然而手无寸铁的黑袍就是游刃有余,无论他使出多繁复的剑招,多凌厉的剑气,他都能轻轻巧巧地躲过,并重创他。一次次倒下,一次次爬起,他不知道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可是那一句句戏谑而又冰冷的讽刺,让他气得浑身发抖,让他不甘心就这样落败,让他拼了命地一次次站起来,再被打倒在地爬不起身来。
“真可怜。”黑袍睥睨着倒地拄着剑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再次爬起身来的易剑臣,嗤笑道。
易剑臣眼前的世界忽然变成血红色,浑身的热血都被煮沸似的,滚烫而又炙热,吞噬着他的理智,杀气从毛孔中四溢开来,死去的人走马灯似的在他眼前闪回,对他失望,对他怀有恨意。有一股陌生而
又熟悉的力量从血脉中喷薄而出,他无比愤怒而又怨恨地看着四周尽是狰狞的面孔,长啸一声拔起身来提剑狂奔,人剑合一,化作剑气之龙张牙舞爪地向黑袍等人席卷而去。
“等的就是这一刻”黑袍一笑,使出自己十成功力,内力所及,风起云涌,沙尘漫天,树木剧烈晃动,形成一个血色夹杂着黑色的旋涡,朝已经变为血色的剑气之龙呼啸而去。
两股毁天灭地的杀气剧烈碰撞在一起,地动山摇,四个杀手都被气浪顶得连连后退,伤势最重的巽更是不敌,要不是震抓住了他的右臂,他整个人都要被卷进那个飞龙咆哮的血色旋涡之中。
黑袍向后撤了几步,勉强稳住自己的内息,冷眼看着易剑臣再次被掀飞在地,抽搐着,浑身颤抖地紧紧捂住自己的脑袋,痛不欲生。
“杀了我,你就可以为所有人报仇了”黑袍一步步接近易剑臣,大笑道。
易剑臣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神,模糊地看到眼前是一个狂妄大笑着的魔鬼,在对他伸出夺命的
利爪,他怒吼一声爬起身来挥剑斩去,然而已经乱了方寸的剑气,威力大失,只能命中率极低地四处乱窜,黑袍轻巧地躲过,身后的树木被斩断作两截,齐刷刷地倒下。
“他这是怎么了。”离堪堪躲过一道飞来的剑气,看着已经神志不清剑气四射的易剑臣,怔怔问道。
“是他的心魔,他已经走火入魔了,见人就杀,直到力竭而亡。”乾缓缓说道。
“我们走。”黑袍拂袖弹指对躺在地上的薛靖七鸠尾穴凌空一点,对四杀手命令道,头也不回地离开。
震和离一言不发地紧跟而去。
薛靖七身子一个抽搐,再次咳出了鲜血,却慢慢睁开了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巽大吃一惊。
“宗主之前那一击并不是致命的,只是封住了她的呼吸和脉搏,让她进入了假死状态。”乾道。
“为什么”巽不明白为何宗主要放过他们
两个死对头。
“宗主想让易剑臣亲手杀了薛靖七,只有这样他才会真正的,万劫不复。”乾嘴角扬起,冷笑着摇摇头,也跟着黑袍施展轻功离开了十里村。
巽恍然大悟,最后回头看了易剑臣和薛靖七一眼,噙着笑意飞身离开。
薛靖七捂着心口挣扎着坐起身来,不明所以地看着飞身而去的杀手和神秘人,还有远处背对着她正朝着树木和栅栏挥剑乱砍剑气乱窜的易剑臣,轻声唤道“易剑臣,你没事吧。”
易剑臣闻声忽的转过身来,然而目光却冰冷而充满杀气,神情狠辣而冷峻,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走来,犹如杀客。
薛靖七见到易剑臣反常的表现,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拾起地上的长剑撑着站起身来,注视着易剑臣的双眸,问道“你怎么了。”
易剑臣没有说话,只是红了双眼一剑狠狠斩下,薛靖七大吃一惊,急忙横剑格挡,然而寻常刀剑怎能与龙渊剑抗衡,虎口顿时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
剑柄,剑身也被砍出一道缺口来,于是急忙顺势划过利剑,旋身闪过,擦出一串火星,勉强躲过这一剑,在其身侧震惊疑问道“易剑臣我是靖七”
易剑臣并没有理会,再次剑剑凌厉地横劈竖砍,道道剑气向薛靖七呼啸而过,后者只能奋力凝聚起恢复少许的剑气,吃力抵抗。
“你看清楚我是谁”薛靖七被紧逼到墙边,没有退路,迅速蹲下身子方才躲过头顶的那一剑,土墙被砍出一道深刻的剑痕,沙尘飞扬,呛得她连声咳嗽。
“你是魔鬼是屠戮我所有在乎之人的魔鬼我杀了你”易剑臣红着双眼,声音已经变得嘶哑,长剑再次向下一沉,眼都不眨地要将剑下之人斩为两半。
薛靖七心神俱惊,来不及再说些什么,迅速一个侧翻滚进了屋内,堪堪再次躲过致命一剑。然而易剑臣也迅速提剑冲进了屋中。
“你醒醒这是你的心魔不要让你的心魔控制了你”薛靖七内伤发作,闪躲很是吃力,又没
有什么剑气与易剑臣硬碰硬,只能试图用言语来唤醒他。
屋内的器具被易剑臣砍得七零八落,有的甚至被剑气粉碎成齑粉。
忽然,易剑臣的目光转移到了床上躺着的小丫头,手指一动,持剑便要向其刺去。薛靖七大惊失色,闪身到小丫头床前,横过长剑凝聚起最后的剑气狠狠架住了势如千钧的龙渊剑,“你疯了”
易剑臣神情变得更加狠戾,手上的力道加大,龙渊剑一寸寸下压,剑气也越来也强烈。薛靖七的剑气已近乎枯竭,横着的长剑也颤抖不已,一寸寸快要压到自己的肩膀,快要招架不住,冷汗浸透了衣领,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要唤醒易剑臣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先打晕他才能阻止这场杀戮。然而现在她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与拥有龙渊剑的他抗衡。
易剑臣一声长啸,剑气迸发,龙渊剑狠狠向下斩去,薛靖七手中的长剑终于被斩断为两截,但她却不能闪躲,不然小丫头就会沦为剑下亡魂,下一瞬
鲜血溅落,小丫头的脸上都被溅到了血滴,薛靖七却一声闷哼,死死咬牙,左手抬手捏住了龙渊剑还要继续向下深入的薄薄的剑身,而锋利的剑刃已经割破她肩膀的血肉,快要入骨。米白色的衣襟迅速被大片的鲜血染红,龙渊剑的鲜血也顺着剑刃流淌,滴落。
薛靖七忍住肩膀的剧痛,面色苍白,左手力道丝毫不敢松懈,不然自己整条左臂便要如巽一般,被龙渊剑一剑斩断。
易剑臣仍然面不改色,薛靖七心凉了大半。目光一动,一咬牙将右手中所持的断剑狠狠想易剑臣持剑的右手臂割去,她本不想伤害他的。
易剑臣果然有了反应,吃痛以后终于收了剑,薛靖七忍住入骨的剧痛,迅速翻身闪到易剑臣背后劈手夺过其剑囊中的龙渊剑鞘。
易剑臣却敏锐得很,回身便是一剑向下,薛靖七刚取出剑鞘还没来得及将龙渊剑收回鞘中,一剑已至,躲无可躲,于是鼻尖一酸,索性也不再挣扎,闭上双眼等着这当头一剑斩落。
龙渊剑落,一念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