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石无医心悲戚
城西忽然喧闹起来,远远看去只见百姓们围过去指指点点,路上的人也有好事者跑过去围观的。
“那边怎么围了那么多人”司徒念一头雾水地望着西边。
卓辰和司徒念面面相觑,此刻他们并没有心情去凑热闹。
楚中天闻言忽然抬头,朝人群望了望,内心深处的感觉越来越强,连声招呼都没打就飞身奔了过去。
“喂楚中天”司徒念吃惊地看到楚中天和其他看热闹的路人一起跑了过去,不由得又好笑又好气,“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有心情去看热闹”
“”卓辰注视着楚中天拼命奔跑的背影,心神一动,拉过司徒念的手,严肃道,“走”
“哎”司徒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被卓辰一把拽走,也跑向围观人群。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正被卓辰握在手里,心底里有种奇怪的情愫在蔓延。
没有找到薛靖七来时拴在树林里的马匹,阿卓吃力地背着薛靖七徒步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进了城。然而罡气盟在城东郊外,她此刻才走到城西,如果找不到人帮忙,不知道还要走几个时辰才能找到楚中天他们。
她此前被江少右的寒热之毒折磨了几个时辰,早已元气大伤,虽然解了毒,身子依然虚弱得很。薛靖七个头比她要高,并且失去意识,她背起来尤为吃力,一双腿几乎快走断,汗水浸透衣衫,脚步也越来越慢。
围观的百姓中,不乏江湖中人,有几人似是看清了阿卓和薛靖七的容貌,大为震惊,红袖招失踪多日的头牌和试剑榜首,竟会出现在此地,并且浑身是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他们围观归围观,并无人上前询问和施以援手,似乎是猜测背上之人已经死了,不敢乱关心,以防摊上事情。阿卓背着薛靖七向前走一步,人群就慢慢地向后撤一步,让出路来,却并未散去。
阿卓也懒得跟这些冷漠之人多费口舌,只想
快点走到医馆,让大夫给阿靖看看。
楚中天奋力挤开围观的百姓,冲了进去。看到阿卓和薛靖七的那一刻,脚步却停滞了,身子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阿卓注意到了前方人群的动静,抬头看去,正对上了楚中天复杂的目光,心神一凛,停下了脚步,是幻觉么,还是真的
再也无法继续坚强,阿卓失声痛哭起来。楚中天冲上前来,眼睛通红地看着阿卓,目光缓缓上移,看到了面色苍白满脸满身都是血的薛靖七,了无生气地趴在阿卓瘦弱的背上。慢慢抬起手,想要去探她的鼻息,却又恐惧,硬生生停在半空,蜷缩成拳,不敢向前。
随后跟上的卓辰和司徒念挤出人群后,见到此情此景,心神俱震,大脑一片空白。率先回过神来的卓辰厉声喝散了人群,将围观的百姓全部驱散,而后急忙凑上前来,伸手去探薛靖七的鼻息。
“该死的是我不该是阿靖不该是她”阿卓不敢面对楚中天,哽咽着断断续续道。
“小七不会死的不会的”楚中天向后退了一步,摇摇头道。
司徒念看着薛靖七的伤势,又是惊恐又是心疼,只是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还有气,人没死,你们别哭哭啼啼的了,快找到大夫救醒她”卓辰缩回手来,松了一口气,皱着眉头对失去理智的楚中天、阿卓和司徒念说道。
“你说什么”阿卓大吃一惊,心底里再次燃起了希望。是啊,她之前伤心欲绝,竟然忘记确认阿靖是否还有气,她以为她已经
楚中天不敢置信地看着卓辰,急忙伸手去探薛靖七鼻息,果然还有气,但很微弱,就像就像七年前在崖底发现身受重伤的她,本以为回天乏术,最终却奇迹发生,她醒了过来小七还有救如果及时医治,一定能和当年一样渡过难关的
泪水落下,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感触。楚中天示意阿卓蹲下身子,他将薛靖七接过来,他是男子,身体强健,背着薛靖七毫不费力。
“哪里有医馆”楚中天疾声问道。
“我知道跟我来”司徒念抹去泪水,向东奔去,给楚中天带路。
“你也有伤。”卓辰发觉阿卓脸色也很不好,手上身上也有血,关切道。
阿卓摇摇头,“和阿靖的伤相比,我的根本不算什么。”
“靖七是好人,好人会被上天保佑的,你也别太担心”卓辰看到司徒念和楚中天已经走远,对阿卓安抚道。
阿卓默默地点点头,抬手擦掉泪水,两人也紧跟其后追了过去。
“大夫,她怎么样”在外等候的楚中天看到老大夫掀开布帘走出来,迅速站起身来问道,其他三人也凑上前去。
老大夫皱着眉头摇头道,“这位姑娘身上的三处外伤老朽倒是治得了,但中的毒,老朽却是闻所未闻,束手无策。”
“什么毒”楚中天右手紧紧抓住了桌角,死死扣住。
老大夫摇摇头。
“是那个叫江少右的卑鄙小人新制的毒,他说叫七步散,七步之内会七窍流血,五识尽丧而亡。阿靖她为了救我,答应了江少右的条件,以身试毒,用内功强压毒性,带我离开,只为保我平安”阿卓说着说着,泪水又止不住。
其余四人听到七步散的毒性,皆大大震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惨无人道的毒。
“江少右是谁”楚中天恨得咬牙切齿,他一定要把伤害小七的人,都杀掉。
“是郑齐的朋友,黑袍书生打扮,住在城西郊外,是机关高手和用毒高手。”阿卓道。
照阿卓的说法,这个江少右应该是黑道上的高手。卓辰沉思,可是江少右这个名字,为何他从未听说过,是这人隐藏得太深,还是另有身份。
“又是郑齐这个王八蛋”楚中天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目眦欲裂,“上次小七心软没有杀了他,真是留了祸害”
“郑齐不死,此事必定没完没了。原本今天
下午楚伯伯要和郑濂大人见面,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郑齐这混蛋,必须死。”司徒念一拍桌子愤恨道。
老大夫看到几个年轻人这么火大,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存在,正神情复杂着,此时卓辰发话,把话题拉了回来。
“大夫,中了此毒,她还能撑多久”卓辰只道,只要靖七还能撑着这口气,他们就有时间去遍寻名医,想办法治好她。
老大夫欲言又止,似是不忍心,沉默了好久才缓缓说道,“也就这几天了毒素已经蔓延全身,她五识已丧,现在还活着,已经是奇迹了。她现在与死人的差别,仅仅是还有呼吸罢了。”
楚中天和阿卓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大夫,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大夫,您可否认识其他的名医能解得了此毒的万物相生相克,一定会有解毒之法的,您说是不是”司徒念抓住老大夫的胳膊,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个老大夫是她所知道的扬州城里医
术最好、经验最丰富的名医了,连他都束手无策,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老大夫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有下毒之人能解得了。”
“可是江少右曾说,他的毒从来都是没有解药的因为他只杀人,不救人”阿卓想起之前江少右对郑齐说的话,脸色更加苍白。
室内再次陷入一片缄默中。
“大夫”楚中天哑声开口道,“既然已经来了,我们就先把她的外伤给治了吧然后我们带她回去,回去再想办法。”
老大夫点了点头,带阿卓和司徒念进屋,嘱咐了几句,将需要的东西准备好,便先回避了。
楚中天失神地坐倒在地,无力地双手抱头,抓着头发,闭上双眼。
卓辰长长呼了一口气,倚在门口,看着痛苦的楚中天,他的心也很不好受。但是他必须保持镇静和理智,如果所有人都失去理智,说不定会错过靖七的救命机会。
正在给薛靖七解衣治伤的阿卓,看着面前遍体鳞伤、命悬一线的阿靖,她好像回到了七年前,同样的人、同样的情形,心境却已是大不相同。
那时,她们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此刻,她们是共经生死的知己。
如果阿靖最后真的因她而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活下去。
给薛靖七身后的箭伤上药时,阿卓注意到了她肩背上的淤青和剑伤,不由得发了愣,“这伤是什么时候的。”
正在铜盆里用温水洗着带血的布巾的司徒念闻声叹道,“是前夜楚伯伯训斥她不以大局为重,重伤知府之子,让罡气盟和官府的关系恶化,靖七不以为然,与楚伯伯对峙,怒斥罡气盟的欺软怕硬,扬言要退出罡气盟,楚伯伯就在戒律堂打了她十棍,结果旧伤复发,差点没了命。”
前夜
阿卓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有些出神。
前夜不正是阿靖从郑府救她回来的那一夜吗
。次日清晨醒来见到她守在床边,神色疲惫,并且换了身深色的衣服,还笑称自己已经睡过了,洗了个热水澡才换了新衣服。阿靖她果然
又骗了她。
她总是怕她会自责,会愧疚,会担心,所以选择了善意的谎言,一次又一次独自背负。
连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不要自责,好好活下去”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急忙抬手用衣袖擦去,却越擦越多,怎么都无法遮掩。
见到忽然落泪的阿卓,司徒念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又让阿卓因靖七而难受起来,急忙安慰道,“你别哭呀,靖七一定不希望我们这样的。我们只有振作起来,对她有信心,她才能战胜阎王爷,醒转过来的。”
“如果她不曾与我相识,就不会受这么多伤,还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阿卓止住泪水,一边继续上药包扎,一边笑道。
“阿卓,你不要这么说”司徒念深呼一口
气道,“靖七她侠义心肠,就算是陌生人也会拔剑相助,不顾惜性命,何况你还是她那么重要的朋友。你这么善良,这一切怎么会是你的错,明明是那些大坏蛋的错”
阿卓沉默,没有说话。
“如果你这样看轻自己,她会伤心的。”司徒念轻声道。
阿卓忍住鼻尖的酸意,拢上薛靖七的衣襟。
注视着手上沾染的薛靖七身上的鲜血,楚中天蜷起手指,长长吁出一口气,心在滴血。昨日她对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回想,是多么的
“没有不开心,只是忽然觉得你说的不无道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我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真如你所说,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了”薛靖七无奈地摇摇头,哑然失笑,“再这样下去,真不知下一次倒下,是什么时候,还能不能醒过来。”
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只因为你是,薛靖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