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之徒言子清
“他们是来找师父的哦我马上就拿来”被唤作小九的小药童叫了一声,立刻跑去院子角落晒药材的木架旁,踮起脚来将手中的一簸箕草药放到了架子最上面,又从下面抓了几把草药,用纸包好,轻快地跑回了屋子。
薛远三人面面相觑。
屋内传来了虚弱的说话声,“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咳咳在下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也不知付不付得起诊金在下咳咳”
“无妨,我不收诊金,百草谷的规矩想必你是知道的,只要来日遵守承诺,便可。”那清冷的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响起。
百草谷的规矩
楚中天和阿卓齐齐看向薛远,后者摇了摇头,百草谷什么时候还多了规矩,他可不知道。
帘子被掀开,一个面色苍白衣袍上沾满血污
的高瘦男子一手捏着纸包一手掩住嘴边轻声咳嗽地走了出来,抬眼看见愣在原地的几人,目光停留了一瞬便移走,步履艰难地从他们身侧经过,去觅出谷的路。
在帘子被掀开、落下的一瞬间,楚中天依稀看见屋内似乎坐着一白衣的姑娘,被笼罩在氤氲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姑娘,可否救我家小七一命”楚中天不敢擅自闯入屋子,怕惹恼了那似乎性子有些冷淡的姑娘,只是站在门前隔着帘子朝屋内喊道。
“你们进来吧。”那姑娘顿了顿,道。
楚中天背着薛靖七率先冲了进去,薛远与阿卓随后跟上。
一进屋子,楚中天先是愣了一瞬,这屋子里面非常宽敞,全是没有漆饰的松木建构,白棉纸糊的门窗,自然简单,看起来都不像是长期住人之地。木质地板一尘不染,架起在半尺高的骨架上,不受地气,干爽得很。还有一扇朝向湖面的大窗,推开来,外面就是竹林,然后是一望无际的湖水。百草谷从里到
外,都像是脱了凡俗。他回过神来,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转过头去,看见了坐在案前正低头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的那个姑娘。
“姑娘”楚中天刚想说些什么,却不由得再次怔住。
那素白衣裳的姑娘搁笔抬起眼来,与他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看了楚中天一眼,又将目光移向他背上的那人,伸手指了下身后的那张床榻,示意他把人放过去。
然而楚中天却挪不开自己的目光,也挪不开自己的脚步。怔了一瞬后,他急忙移开目光,耳根有些微微发烫,轻手轻脚地过去将薛靖七放在床榻上躺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可是在和她对视的那一瞬间,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那种感觉让他慌乱。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薛远与阿卓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那白衣
的姑娘已经伸手探上了薛靖七手腕的脉门,过了片刻,微微蹙起眉,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的三人,收回手,酝酿了片刻,淡淡道,“这人我救不了。”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楚中天心里咯噔一声,颤声道。
“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乱来。这种情况我从未见过,也想不出该如何医治,若出了差错,反而会立刻害死他。”白衣姑娘摇了摇头,缓缓说道。
“可是这是最后一天了最后一天若你不试着救她,她撑不到太阳落山的”楚中天鼻子一酸,声音已经开始哽咽,“我们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所有几夜未眠,日夜兼程赶到这里只为找到百里前辈救她谁知道百里前辈却姑娘,求你出手试试看,若还是没办法,那就是小七的命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只会感激你”
“姑娘,小天说的没错,你大胆一试,什么都不必顾虑。”薛远眼睛微微发红,笑道。
阿卓连连点头,诚恳地望着白衣姑娘。
白衣姑娘的神情有些动容,不再是之前那波澜不惊的淡漠样子。
“言师姐,小九相信你,你就试试嘛,你的医术可是谷里仅次于师父的。”一直坐在角落拣着药材的小药童也忍不住出声。
听到小九的话,三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好,我尽力一试。”白衣姑娘微不可闻轻叹一声,对三人道。
楚中天三人立刻有了笑容,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白衣姑娘注视着薛靖七静默片刻,伸手便要去解她的衣带,薛远悄无声息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屋子,楚中天忽然大叫一声,“慢”她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哑然,说不出话来,不知自己为何会下意识阻止她解小七的衣服,明明她是姑娘。
“我,我回避。”楚中天脸有些发烫,立刻转身出了屋子。
白衣姑娘解开薛靖七的衣带,拉开她的衣襟
后,见到了她束胸的白布,不由得怔住,这才明白了方才楚中天的窘迫为何。原来这人竟是姑娘,她起初见其身材高挑,男子穿着,眉间英气十足,竟没想到她会是女扮男装。
“小九,你也出去。”白衣姑娘忽然道。
“啊为什么”小药童有些愣住,他从来都是在一旁帮忙的,怎么这回竟要他出去。
白衣姑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一溜烟跑了出去,再不敢废话。
“我我要不要出去”阿卓见到这情形,咋舌道。
“你留下来帮我吧。”白衣姑娘见到阿卓呆萌的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
“哦,好。”阿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薛远、楚中天、小九三个人整齐地坐在门外的石阶上,神情各异。
“小九,你大名叫什么”楚中天觉得有必要调节一下气氛。
“我不知道,师父把我捡回来后,就叫我小
九了,没给我起过别的名字。”小药童托着下巴望着远处道。
“这样。”楚中天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随便问个问题都能戳到人家痛处。
“你师姐大名是什么呀”楚中天尴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装作极其自然地问道。
“你干嘛要知道人家的名字。”薛远斜眼看向楚中天。
“总、总要有个称呼嘛”楚中天义正辞严道。
“我师姐叫言子清,人如其名,方才你也见识到了。”小药童嘿嘿一笑。
楚中天意味深长地点点头。
屋内,言子清有些发怔。一个姑娘家竟然身上有这么多伤,有的伤口还没有痊愈,是新伤。她微微叹息,若这姑娘的命能保住,她顺带帮她把其他的伤也都给治了吧。
她凝神向薛靖七心口位置看去,其周围有一团黑气隐隐伏在血脉里,看样子毒素已经逼近心脉,
再耽误些时辰就回天乏术,半点办法都无了。
一直沉默着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阿卓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几日薛靖七不曾解衣,他们谁都不知道那毒性竟然已经她也不敢出声打扰言子清,生怕断送知己好友的最后生机。
言子清转身迅速解开牛皮针囊,在枫木案上摊开,九种形制不同的数十根长针密密麻麻现了出来。她抽出一根火箸铁材质的粗长火针,在盛满麻油的灯盏里滚了下火针,让其涂满麻油,左手以灯草二七茎点灯,将火针横在灯焰处灼烧,直至火针由黄铜色变为赤色。
“把她的衣袖都挽起来。”言子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火针,忽然道。
阿卓会意,急忙去挽起薛靖七的衣袖至肩膀处。
言子清转过身来,左手在薛靖七左侧心口周围摸准了穴位,右手精准下针,太深则伤经络,太浅则不能去毒,下针要下在消息得中处。灼烫的火针刺入心口周围薄弱的穴位,薛靖七无意识地身子猛的一
颤,阿卓轻轻按住她的肩膀,看向言子清。后者神情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左手以两指夹持住针身,右手稳稳地缓慢捻动火针,过了几个弹指的工夫,方才将火针拔了出来。
接下来,言子清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有条不紊地在薛靖七身上三十六处腧穴下针,迎着经气所来的方向,用泄法夺其所余,使邪气由实转虚。下过针的地方,都有发黑的淤血从针孔缓缓渗出。言子清虽然一直保持镇静,但也鼻尖冒汗,神经紧绷,却顾不得去擦头上的汗。心脉和五脏六腑的位置通常是不适合用火针疗法的,因其太过薄弱,而火针的力量又强过寻常银针、金针,下针时一有偏差,非但无法泄毒,还会重伤其经络,令其永远瘫痪。但薛靖七这种情况,不用火针,根本救不了。
她虽然也没把握救活薛靖七,但总是不想把她害死的。
以火针泄三十六处腧穴的邪气后,又以三寸六分长的毫针补十二原穴的正气,疏散掉薛靖七五脏六腑的毒气,又补盈其正气以防脏腑受创后迅速衰败
,言子清一连施针两个时辰,中途未敢停歇休憩,当拔出最后一根毫针时,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将毫针插回针囊,方才抬手擦了下头上的汗。
她用此法护住其心脉脏腑,希望能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