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念回到府里,兴高采烈地去见许久不见的爹爹,却见后者脸色有些奇怪,虽然依旧是带着宠溺的笑意,却总是有什么说不清的东西在其中。她也无甚在意,同父亲嬉闹完,就揣着包袱先回房了,只留下司徒延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
推门进屋,墙角的香炉火光明灭,令人心安的香烟袅袅腾起,丫头明月已在收拾床铺了,此刻回头看见她,立即扑过来抱住了司徒念,“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这丫头面带喜色,声音却有些哽咽,司徒念有些摸不着头脑,再怎么想念她也不至于喜极而泣吧。
“明月乖,我一直都在扬州呢,想回来,随时都可以,方便得很。”司徒念摸摸丫头的脑袋,嘻嘻笑道。
“小姐今年会留在家中过年么”明月松开司徒念,一脸不舍地望着小姐。
“应该会回来过年吧,怎么突然问这个”司徒念将包袱递给明月,后者急忙接过,帮她整理衣物和用品,分门别类放回柜子里。
“明月担心小姐嫁人后,以后过年都要随姑爷一同回夫家,明月也不知道能不能一直跟在小姐身边,就害怕以后很难和小姐见面了。”丫头低声道。
“这有什么,如果我出嫁,你作为我的贴身丫头,肯定会一起陪嫁的呀,我们不会见不了面的”司徒念听明白明月的意思,大大咧咧笑着,说到最后却忽然变了脸色,才回过神来,喃喃道,“你是说今年什么意思我要嫁人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情,明月你突然提这个,我有点不明白”
“小姐难道不知道,老爷已将你许配给夏侯公子了么。”明月愣住,呆呆问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司徒念立时瞪大了眼睛,如被惊雷劈中,笑意全无。
“今天一大早,楚立盟主便来府上找老爷说媒,代表夏侯家的公子来求娶小姐,老爷起初坚决反对,后来他们又聊了许久,最终老爷竟变了心意,欣然答应了。不过婚期还未定下,说是要等夏侯家的人来府中商议。”明月磕磕绊绊解释道。
“我爹他老糊涂了吧他要发这疯,我可不奉陪”司徒念听完来龙去脉,又恼火又委屈,“他们所有人都瞒着我根本不问我的意见,就这么草率定下我的终身大事,算什么”说着,她立即将才被明月整理好放回柜子里的衣物和用品尽数掏了出来,迅速打包行李。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明月见状不知所措。
“当然是逃走啊这么荒谬的游戏,他们爱玩,自己玩去本小姐才不伺候”司徒念三下五除二将包袱系上,扛起来就要走。
“逃到哪里去”门外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屋里人愣住,紧接着门被推开,司徒延拧着眉头踏进屋里,脸色少见的肃穆严厉。
明月惶恐,急忙退避行礼,不敢发一言。
“爹”司徒念握住包袱的手指紧了紧,不忿道,“为什么瞒我”
“没打算瞒你,只是暂时未想好要如何跟你说。”
“夏侯渊他就是个浪荡子女儿非但不喜欢他,还恨不得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他品性不怎么样,为人也不求上进,武功更差,难道您不知道这些么就如此草率,发疯似的,把女儿许配给这种人我是一个物品么,可以随便送出去。”
“至少他爱你愿意对你好”司徒延尽力压住怒气,心平气和道,“夏侯家毕竟也是四大世家之一,与我们门当户对,嫁给他,安安稳稳,不愁吃穿,也挺好。”
“你这么喜欢他,你怎么不自己嫁”司徒念怒道。
“胡闹”司徒延对于女儿的以下犯上怒不可遏,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但打完的那一瞬间,便后悔了,心里隐隐作痛,手掌微微颤抖。
十几年来,司徒延从未动手打过司徒念,这是第一次,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明月见状身子一凛,眼里噙着泪水,咬着唇扑通跪倒。
司徒念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抬起手指轻轻抚上火辣辣的一侧脸颊,蓦地红了眼眶,鼻尖满是酸涩,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自嘲地笑问,“为了夏侯渊这个浪荡子您打我”
司徒延咬咬牙,别过脸去。
“我只嫁我喜欢的人。”司徒念缓慢而坚定道。
“嫁给谁白云宗少宗主乾震么”司徒延怒火再次腾起,瞪着司徒念斥道。
司徒念心里一疼,垂下眼眸,不说话。
“白云宗的那些妖魔,人人得而诛之你喜欢谁,爹爹都不反对,可绝对不能是他”司徒延气得胡须都在轻颤,难过而又失望地指着她,“你为了救那个混蛋,竟然连自身清白都不顾堂堂司徒世家的大小姐,怎么能做出这种让人说三道四的事情来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司徒念身子一凛,难以置信地摇头,轻声哽咽道,“我没有”
“你以为纸包得住火么”司徒延眼圈也已泛红,涩声道,“就算你将那小子藏在沐浴的水里还有很多人不知情,但你不愿出去,反而激夏侯渊进去搜人,所有人都知道,他看过你的身子,你若不嫁他,你的清誉就毁了”
“其实不是”司徒念还想辩解。
“不管真相如何,外面的人,就会往最坏的方面想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知道么”司徒延转过身去,背对着司徒念,“爹爹也一点都不喜欢夏侯家的人,可是你闯出这种祸来,把柄落于他人手中,又能怎么办呢这事若传开,司徒家再难抬头做人。”
“女儿若依旧坚持不嫁呢。”司徒念涩声道。
“婚姻大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想嫁,也得嫁。”司徒延硬起心肠,不愿让步。
“司徒家的名声,女儿的命,爹爹你只能选一个,你选什么”司徒念轻声道。
“你”司徒延大惊,看着司徒念坚定的神色,失望至极,“你被那乾震灌了汤么为了这样一个人,你竟连自己的命都不顾惜”
“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司徒念笑着,眼泪却掉下来,“女儿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活着,若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无法左右,轻易地将自己下半生搭进去,那样任人摆布地活着,还不如死了。”
“是我将你宠坏了。”司徒延认真地看着她,目光苍凉。
“念儿,你若敢拿自己的命威胁为父,为父就敢拿明月这丫头的命来威胁你。就算是为了不牵累其他人,也请你想清楚,再做决定。”司徒延难过地闭了闭双眼,拂袖而去。
司徒念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水止不住地流。
明月急忙挪过来,抱住她,想让她起来,“小姐不要哭了,老爷一定是一时想不开,说话语气重了些,他不会真的拿明月的贱命来要挟小姐的,小姐你快起来,地上凉。”
门大开着,朔风寒凉刺骨,吹起长发,灌进领口里,全身发冷。司徒念长跪不起,怔怔地抬头望向门外庭院里的那抹月光,想起薛靖七曾为她卜过的那一卦,此刻恍然明白,一切不过是命中注定,原来卦中那人,竟是乾震。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