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堂前,薛靖七与徐追远各持木剑,相对行礼。
一袭青衫的傅衿负手立于阶前,方慎终垂眸立于旁侧,目光偶尔掠过那袭白衣,也很快就移开,心里不是滋味儿。
司徒皓千里迢迢来到青山阁,虽然游说失败,却也不急着走,此刻正替薛靖七拿着七星剑,立在一旁凑热闹,观看这场比剑。
摩挲着冷硬剑鞘上古朴的流云星辰纹路,感受到这柄剑的孤寒气息,他微微蹙眉,手指握紧,眸中隐隐透出一丝艳羡来,这神秘的古剑,这耀眼的身份,都让他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是命运强自拉开的。若没有这七星龙渊古剑,以他的天赋和勤勉程度,又怎么会落后于易剑臣和薛靖七呢,可叹。
徐追远右足画半圆后撤半步,抬手横剑起势,全神贯注望着对面仗剑而立的薛靖七,笑道“请。”
他看见薛靖七朝他略一颔首,光影疾掠,下一瞬她手中的木剑已递至自己身前,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身法动作,心里暗自赞叹,纵使不以剑气加持,身体抱恙,她的剑依旧那么快,是他生平见过仅次于老师的速度。
打磨光滑的剑锋堪堪划过他身前几层布料时,徐追远身形一滞,而后竟化作一道虚影,木剑似流水般缠绵地削向薛靖七的木剑,两柄坚硬稚拙的木剑在虚空中铿铿作响,动作并不激烈,其中的气劲却强盛,薛靖七想起对战饮血的情形,脑海中又闪过易剑臣与靳平比剑的画面,手腕疾翻,剑尖蓦地变换方向和力道,点中徐追远木剑的剑身一点,借力腾空飞起,冲破流水般的剑势,剑随心动,一连刺出七剑,封住他所有的退路。
徐追远心神一动,倏地抬头,看见白衣翻飞,四面八方都是她的虚影,那柄平平无奇的木剑也分出无数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完全不同的方位攻过来,他闭上双眼,凝神运起混元劲,世间万物都放慢了呼吸,敏锐地捕捉到体内气劲以及薛靖七出剑章法之伸缩、起落、流行、开合、团聚,胸有成竹地勾起唇角,蓦地睁开眼眸,变换步法,身影再次由实转虚,力含身、身含步、肋含肩、肩含肘、肘含腕、腕含手,两柄木剑已快成两道虚影,从容不迫地拆解掉薛靖七快若疾电的七剑,末了一剑刺向她的心口,距离薛靖七身前还有不到两寸之时,剑尖却蓦地滞在半空,笑叹,“还是没你快。”
他的脖颈上斜斜横着柄木剑,薛靖七哑然失笑,两人同时收剑,后撤一步,抱拳行礼。
“不错。杨牧成的逸,薛远的疾,你都学到了点子上,融会贯通,青出于蓝,没有令我失望。”傅衿抚掌淡然笑道。
“靖七你可知,为何你的剑那么快,追远还能拆解你的剑招”
薛靖七恭诚答道“徐师兄的剑也很快。”
“不不,他的剑并不快,胜在内外通透,一气混元,能看破你的气。若他的剑够快,他最后不会输。”傅衿顿了下,有意无意瞥向司徒皓的方向,后者正竖着耳朵听,此刻抬眼目光相撞,立即领会她的意思,上前几步将七星剑还给薛靖七,转身离去。
司徒皓冷着脸走远了,心里连连嘲讽,这老太婆好生小气,不愿同罡气盟共诛恶贼就罢了,连讲几句武学的机要都要藏私,生怕被他这个外人给偷学了。
“混元劲为何混者含也,元者玄也。其中有法含式、式含招、招含力、力含身、身含步、肋含肩、肩含肘、肘含腕、腕含手之妙,非浑而何而身、手、法、眼、步、式、招、胫、膝、胯、肋、肩、胸、背、掌、指,皆各有其玄,玄玄相应,生之无穷,非元而何”
“混元真气便是化禀性,阴阳转化,积聚元气,身不动,内里气劲却早已混溶混炼,精满、气足、神旺,内外通透,一气混元。功夫到了,身子自然虚灵,脑子自然灵便。正所谓丹田者,阳元之本,气力之府也。你可明白”
“晚辈受教。”薛靖七初窥门路,神思清明许多,再次持手躬身行礼。
“慎终,追远,你们也要勤勉修习,不可荒废。”傅衿点头道。
两重考验结束,傅衿同薛靖七定下第三重考验的时间地点,先行离去,闻道堂前只留下三人。薛靖七看方慎终神色微妙,而徐追远似乎已知晓发生何事,看向他们两人的目光也十分复杂,让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似做了亏心事般,恨不得速速逃离此地。
方慎终干咳一声,道自己先回藏书楼继续看书,薛靖七总算瞅着机会,也道自己要回屋入定练剑,以应对今夜的第三重考验,溜之大吉,徐追远却叫住她,望着方慎终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轻声道“他就是那样的人,等他想开了,就好了。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觉得不自在。”
薛靖七无奈苦笑,同徐追远又行了一段路,两人这才分开。
回屋的路上,又碰见犹自冷着脸蹙眉生闷气的司徒皓,后者看见她回来,目光柔和几分,挤出浅淡的笑意,关切道“师妹要在青山阁待多少时日”
“十五日左右吧。”
“真是好福气,待到学成混元真气,师妹的武功恐怕要远超江湖年轻一辈的其他子弟了。”司徒皓眼里带着笑意,说出的话也是祝贺,可她却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她无法分辨他这番话里究竟有几重意味。
薛靖七默然不语,只是笑着摇头。她打了几个腹稿,都觉得不妥,恐怕会让他觉得自己得了便宜还卖乖,有虚伪和炫耀之嫌,只能选择不说。
“易师弟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没有拜帖,书信只有一封,便被守山人拦住了,在信州城等我。”
司徒皓点点头,不再言语。
“司徒师兄何时返程”
“再看吧,也没定下,明日我想再找阁主谈谈。”
“为何师兄对青山阁是否援手对付天宗之事如此执着青山阁隐于山林,向来不喜江湖纷争,他们有他们的理由,罡气盟也可再寻其他援手,何必定要说服傅前辈出山呢”薛靖七暗忖以前对付天罗堂时,楚盟主就没想过找青山阁相助,如今她因剑气反噬之故上青山阁求学,江湖风雨也随即爬上玉斗山,一切都太过巧合,且这份执着有些说不通。
司徒皓拧起眉头,沉声道“正道武林人心不齐,犹如一盘散沙,很容易被那些贼人逐个击破。师妹,你应该也听说了那些各自为政的小门小派,独门兵器被夺且遭受灭顶之灾的事,难道你不觉得大家在黑云压城之时有必要结盟起来互相帮助么青山阁也在江湖之中,甚至有可能也会成为猎物,我此番劝说阁主,不完全是为了完成楚盟主交付给我的事,更是希望给青山阁提个醒,让他们警戒起来,独善其身绝非易事。”
“结盟的方式是什么”薛靖七觉得司徒皓所言有几分道理,可还是有很多疑惑之处。
“打破门户之见,让罡气盟的弟子上山,与青山阁弟子同吃同住,交流武学,共同守阁,若有外敌来犯,人多总是力量大些,拧成一股绳,总不至于遭受灭顶之灾。”司徒皓答道。
打破门户之见么
薛靖七垂下眼眸,总觉得如此结盟,有种说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