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逐渐变短,易剑臣掐算着时间,心烦意乱地踱来踱去。约定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可薛靖七仍不见人影,恐生变数。
他看着乖巧坐在旁边的纪云清,正暗忖如何对付这两个守山的比较稳妥,忽闻马蹄声渐近,他耳根一动,闻声望去,一人自林间小路策马疾奔而来,日光下烟尘弥漫,径直朝着这边过来,眨眼的工夫已到眼前,那汉子勒住马缰滚身下马,急匆匆要上山,却被拦住,从怀里取出份被汗水打湿发皱的信笺,解释着什么。
易剑臣看见那人额间系着条绳带,怔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冲上前去,看清那绳带上的金属墨字标记后,心里一紧,疾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问道“阁下可是墨门剑契中人”
那汉子转头看过来,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抬手擦了下脸上的汗,点头道“不错,我是墨门剑契信州分部的弟子。这有一封来自总部林成羽首领的急信,需要送到一位薛姑娘的手上,听说她在青山阁养伤。”
“你们总部是不是出事了”易剑臣心里一沉。
“不错,雁荡总部出事,分部的弟兄们闻讯都往那边赶呢,好像是总机关被贼人动了手脚,现下几位首领和一些弟兄都困在里面出不来,听说那伙混蛋想要放火烧山。不多说了,我也该走了”汉子说着,看守山的其中一书生接过信笺疾步上山进阁送信,便吐了口气,使命完成,冲易剑臣粗粗抱了下拳,不待他答话,抓着马缰翻身上马,匆匆东去。
“师父”易剑臣回过神来,迫切地想要知道信笺的内容,奔回乌篷马车旁拉起纪云清准备闯山,蓦地又记起什么,伸手探入怀中摸出贴身保存的锦囊,将其拆开,倒出一张折叠好的字条,心如鼓擂地展开。
师父说过,若有大事发生,不知如何做,就打开锦囊,按照他说的做。不可提前打开,不可将内容告诉阿靖当下解锦囊的时机应是到了。
可这字条上所写的内容,如冷水浇顶,凉透了他全身的热血。
涅槃血蛊,无有生路,以命换命,求仁得仁。
墨门已被迫卷入江湖纷争,不日恐起腥风血雨,无论发生何事,望他尽力拦住性子固执、意气用事的阿靖,不许赶回去做无谓牺牲,待其混元真气大成,剑气反噬彻底解决,再让她知晓此事。她平安,不再受苦痛折磨,才算了了师父的一桩心愿。
易剑臣蓦地红了眼圈,攥着字条,大脑一片空白。
昨夜两卦皆为死门,原来是这样。
拦住阿靖,瞒着她,让他们父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这怎么可能做得到。日后阿靖知道真相,定会承受不住,而他也无法面对她。
可是,正如师父所说,阿靖的身体还未彻底复原,若中断混元真气的修习,回到雁荡必然动武,剑气反噬再卷土重来,很有可能危及性命,而且,就算搭上性命,也救不回师父了,届时生离死别,她哪里承受得了
他拧起眉头,闭上双眸,咬着牙,难以抉择。
“大哥哥,你怎么了”纪云清仰着头轻声问道。
易剑臣闻声睁开眼,沉默地抬手摸了下少年的脑袋,低声道“你害怕打架么”
纪云清愣住,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不用怕,大哥哥会护住你,你跟紧了。”易剑臣说罢,拉起他的手大步流星往山门走去。
剩下的那书生见此情形,迈出一步,伸手欲拔剑拦阻,易剑臣冷着脸劈手抓住他的右手腕,手肘往旁侧一抬一撞,正击中他的下颌,书生吃痛还未张口说话,后颈又是一痛,两眼一黑昏倒在地,在易剑臣面前竟是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
“走。”易剑臣转身将少年扛在肩上,疾步奔向山上。
他轻身功夫好过送信的书生,纵使扛着个半大的孩子也没影响身法,很快就追上,但还是没来得及截下书信,眼睁睁看见那书生冲进人群,将信递给了傅衿。
“你怎么上山来了你将陈斯怎么样了”送信的书生看到尾随而至的易剑臣,肃着张脸斥问道。
青山阁所有人都转头看向这一不速之客,而易剑臣也看到被剑阵围在当中,脸色非常难看的薛靖七,两人目光相撞,他将肩上扛着的纪云清放下,牵着他走进圈中,转头看向青衫长者,拱手行礼,朗声道“在下龙渊剑主易剑臣,见过青山阁主傅前辈。”
“龙渊剑主”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
“晚辈闯山是情非得已,还望前辈原谅。不知青山阁发生何事,竟要刀剑相向,为难阿靖。”易剑臣皱眉道。
“这孩子是纪云清”傅衿的目光却停留在少年稚嫩的脸庞上,略带犹疑地问道。
少年闻言抬头去看易剑臣,见他暗暗颔首,于是对着傅衿怯生生地点头。
“事情是这样的”徐追远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说给易剑臣听。
“昨夜她一直同我们在一起,寸步未离,我和云清都可以作证。”易剑臣道。
“醒着的时候自然可以作证,阁下入睡后,又怎知她依然在城里。”方慎终看到有人给薛靖七作证,心里松了口气,可其中依然有疏漏,还需再确认一下。
易剑臣叹了口气,幽幽答道“我们三人同榻而眠,她睡里面,若中途离开,我必然有所察觉。她睡着后,我才睡的,我醒来时,她还没醒呢。我这番回答,你可满意”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礼记内则有云,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们,你们二人怎能同榻而眠”方慎终闻言愕然,理解的重点完全跑偏,难以置信地看向薛靖七,后者面色微窘,无可奈何,但看样子并没打算反驳,此事竟是真的她那么知书达理的姑娘,怎能做出这等有伤名节之事。
徐追远闻言挑眉,眯起双眼干咳一声,而傅衿的脸色也有些微妙。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江湖中人,没你们那么多讲究。”易剑臣歪着头笑了下,继续说道,“阿靖之前伤势严重时,冷到无法入眠,我便抱住她给她取暖,我们虽同榻而眠,但恪守礼节,和衣而卧,并未做什么别的事,你们可不要胡思乱想。”他看方慎终反应如此激烈,眼神又一直粘在薛靖七身上,心里不快,担心自家的兔子被别的胡萝卜看上,忙变相宣誓主权。
“你们”方慎终血气上涌,脸涨得通红,此刻好像突然明白,薛靖七那日所说的意中人,就是面前这位大名鼎鼎、不拘小节、胡说八道的龙渊剑主,一时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我的话了。”薛靖七叹道。
众人缄默无言,似乎心中仍有疑虑。
“你们关系匪浅,自然口径一致。七弦琴没找到,嫌疑就无法消除。”司徒皓严肃道。
易剑臣闻言看向司徒皓,神色微妙,心中所想同薛靖七并无二致,他们虽然跟司徒皓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这么
“这样,易少侠与靖七先留在阁中,傅某还需要时间理清思路,且关于这孩子的去留,也需要考虑。时候也不早了,大家用过午饭,先回去休息。傅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若靖七真的清白,青山阁自然会还一个公道。”傅衿话音落地,众人收剑归鞘,让出道路。
易剑臣看见傅衿将那封信笺塞入怀中,心里有些焦急,又听闻她这么说,释然点头,抱拳道“那就多谢傅前辈了,我和阿靖定当配合,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