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落霞满天。
一只雀儿轻飘飘落在灰黑色屋瓦上,往前蹦了几下,踩出几声清脆微响,歪着脑袋瞅了眼熟睡的少年,低头啄了下白色袖口,少年动了动手指,依旧未醒。
“川谷”白小生唇角微扬,轻声呢喃,似是梦到了意中人。
这段日子,他总是会反复梦到落日城和武安驿的往事,梦到她。
“小生,有喜欢的姑娘了”
“原来是川谷那孩子。缘分天注定,既然遇到了喜欢的人,便要好好把握。若你们二人两情相悦,来日为师便替你去唐家说亲事。”
青衫长者负手而立,笑吟吟对他说道。
这些话有些耳熟,好像很久之前在哪里听到过。
说话的人
“师父”白小生蓦地睁开双眼,心神一凛险些翻身滚落屋顶,急喘几口气,怔怔发了会儿呆,眼里有些酸涩,抬手摸了下,颓然坐在那里,神色哀伤。
一想起师父的离世,紧接着就会想起师姐,前几日从剑臣师兄口中得知她身上发生的那些残忍的事,他也难受得要命。想找师姐聊聊天,可去看过两次,她都没醒,也不好打扰,也不知现在如何了。
念及此,白小生起身,轻手轻脚踩着屋瓦走向竹梯的位置,低头一瞧,一双桃花眼瞪得老大,急匆匆踩着屋顶边沿找了一圈,梯子竟然不翼而飞了
他用力揉了揉双眼,依旧没看见梯子,见鬼了
“谁这么有眼力劲儿把梯子给搬走了我的老天”白小生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六神无主地踱来踱去,咬咬牙打算纵身跃下去,刚一踏足又没来由地有些腿软,怂兮兮地退回去,这处楼阁实在太高,周围又较为空旷,没有可借力踏足之处,就这么跳下去八成会扭到脚腕
正踌躇无措着,俯瞰四周,目光不经意瞥到山门处两个穿行而过的身影,心跳快了几分,踩着屋脊奔到那头儿,确认那两人是易剑臣和薛靖七,登时激动地挥舞手臂,大声喊道“师兄师姐我在这儿”
刚回山的两人闻声皆是一愣,循声望去,竟看到白小生站在三层高的楼阁屋顶上冲他们打招呼,登时哭笑不得,这小子什么时候被小天给传染了,也喜欢爬屋顶了。
“天都快黑了,你待上面干啥呢,还不快下来”易剑臣仰头喊道。
“一觉醒来,梯子不知道被谁给搬走了,下不去了”白小生讪笑道。
“你跳下来,我接着你。”易剑臣忍着笑意,张开双臂。
薛靖七见状忍俊不禁,抬手握拳掩在鼻下轻咳几声,佯作镇定。
白小生一张俊脸立刻涨得通红,十分艰难地摇摇头。
师姐还在呢,这下丢人真是丢大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给你找梯子去”易剑臣扬眉。
屋顶上的人忙不迭点头。
“小生不是我说你这么多年轻功都练到哪儿去了,上个屋顶还要爬梯子,让大师兄知道,又要唠叨。”易剑臣双臂环于胸前,揶揄道。
“你跳下来,伤不了,我和阿靖在呢,绝对能接住你,不用费事还要去找梯子,快点儿”看到白小生欲哭无泪的样子,他逗弄之意更盛。
白小生依旧拼命摇头。
“哦”易剑臣恍然,手指点了下,“我知道了,你想要阿靖亲自带你下来是吧,就像小时候那样,是不是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啧。”
薛靖七和白小生闻言同时惊得愣住,见鬼似的看向易剑臣。
“阿靖,麻烦你了。”易剑臣冲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低声笑道。
“我曾经,做过类似的事”薛靖七哭笑不得,悄声反问。
“嗯。”他无声笑笑,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心下怅惘,却歪头揶揄道,“小生可喜欢你这个师姐了,很多事,你忘了,他却没忘。”
薛靖七闻言静默一瞬,轻轻叹息,转头看向在屋顶上拼命摆手的白小生,不禁莞尔。
“不不不师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听剑臣师兄胡说八道”白小生窘迫难当,情急之下语无伦次,然话音尚未落,便觉眼前一花,一袭白衣似风起飞叶,转瞬工夫已纵上屋檐,悄无声息落在身旁,紧接着左臂被抓住,指尖的温度透过几层衣衫,陌生又熟悉,他心神不由得一怔,还未回过神来,脚下已踩空,离开了坚硬的屋瓦,自高空坠下。
“师姐”全无心理准备,就这样一头栽落高檐,地面疾速逼近眼前,他下意识闭上眼睛疾声喊了句,身子蓦地顿挫一瞬,翻转飞旋落下,落势减缓,双脚安然无恙踩回坚硬地面,猛然松了口气,这才睁开眼,看到薛靖七不动声色松开了托在他腰间的手,退开一步,这才后知后觉红了脸,低声道谢。
一别七年,同样的情形,心境却已不同。
当年他扑闪着大眼睛被师姐一脸嫌疑地从怀里扔到地上时,心里确实存有撒娇的念头,可如今师姐早已不记得年少过往,眼中也并无嫌弃逗弄之意,只是浅淡的温柔笑意,说不清究竟哪些变了,哪些没变,他心中也早就不存师兄所打趣的撒娇想法,只觉得胸中盈满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此时此刻,触景伤情,积压心底多年的情绪终于迸发出来,不再忍耐,他瘪了瘪嘴蓦地上前一把抱住薛靖七,桃花眼水雾弥漫,哽声道“师父走了,他再也回不来了还好师姐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就像做梦一样小生这么多年真的很想念你,师姐”
猝不及防被白小生抱住,她身子一僵,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立在原地,抬眼看到同样讶异的易剑臣,哑然失笑,正想将怀里老大不小的师弟给推开,却听到他哽咽着诉说的这些话,心里蓦地一疼,本欲挣开他的双手缓缓向前揽住他单薄的肩背,极轻地拍了下,宠溺笑道“嗯,师姐回来了,再也不会离开。小生都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不要轻易掉眼泪。”
易剑臣在旁看着,也有些动容,眼中噙着丝笑意,没有出声打扰两人。
可这小子,怎么一直不撒手呢
他挑了下眉,眯起眼睛走上前,低低咳嗽一声,薛靖七摸了下白小生的头,松开手,后者却依旧不撒手,于是他只能不动声色地伸过手去,拎起师弟颈后的衣领,将这牛皮糖从她身上扯开,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擦眼泪的白小生。
“男女授受不亲,现在都不是小毛孩了,看在是小生你的份上,情难自禁抱过了就抱过了,其他的男人,我可是不允许的。”易剑臣强忍笑意,故作严肃沉声道。
听闻此言,白小生破涕而笑,又羞又窘,乖乖点头。
“你管的倒挺宽。”薛靖七无奈笑道。
“哪儿有,我已经很大度了。”易剑臣笑吟吟说罢,抬起手臂搭在她肩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