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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再回首人隔穹苍
    日头摇摇欲坠,她被逼大开杀戒,身上的箭伤已经麻木,满眼都是血色。

    真吵啊

    仿佛没有尽头,很疲惫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

    寒凉透骨的剑意中,无人能近她身前三尺之内。

    身后却有人拎着漆黑如铁齐眉高的棍子,不疾不徐破了她的剑圈,冲她后脑勺当头一棍

    身法太快,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回剑格挡,身子一侧,那棍子却几乎是捉到了她的反应,紧随而至,裹挟着好强的内劲,她竟没能躲过,当下双耳就“嗡”的一声听不见了。

    剧烈的痛楚把眼前茫茫山野都给撕成无数重影,旋转着摔进沉沉黑暗里,她识海困顿的一刹那,身子被一股大力狠狠掼进泥里,额头抵着地面睁不开眼,热烫的血横流,淌了半张脸,视野彻底被浓烈血色糊住,而后在渐次模糊的一片哄笑声中,归于沉寂。

    五感都消失了。

    昏沉中手脚痉挛一瞬,薛靖七蓦地睁开眼,被大亮的天光刺得神思恍惚了片刻,高悬的心脏重重落回胸腔,一身冷汗争先恐后逃散,浸湿了身下床褥,整个人虚软下来,神色空茫,一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又是梦魇。

    还好只是梦。

    一动不动缓了会儿,纠缠在一起的虚实渐渐分散,听见窗外鸟鸣啁啾,她对于现实所在终于恢复了实感,伸手轻轻握住了自身后虚搂着自己腰身的温热手臂,后知后觉回想起什么,动作极轻地在被窝里转过身,瞧见睡得正香的枕边人,一颗风中转蓬似的心总算落了地,扎了根,无声一叹。

    易剑臣醒着的时候,眉心总是下意识微微蹙着,就连笑起来,眉目都藏不住那股清峻的锐气,给人一种浅淡疏离的苦涩味。可睡着的时候,似乎五官都随着眉头一齐舒展开来,呼吸沉稳绵长,气息清冽温润,像个还未下山历练过,安静内敛的少年郎。

    没来由的,让她感到安心。

    离别在即,噩梦方醒,爷们儿惯了的她,头一回生出点不知姓甚名谁的柔弱感来,也顾不得什么羞窘与局促的心思,默然低头扎进他的颈窝,往他怀里蹭了蹭,抬手圈住他干爽又温暖的劲瘦腰身,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和他赤着的上身紧挨着,撒娇似的,锋芒尽敛。

    易剑臣被这一抱,给抱醒了。

    睡眼惺忪,脑子还有点懵的时候,微微低头瞧见这一幕,感受到身前温凉柔软、细腻如玉一般的触感时,神色空白了一瞬。

    有什么叫不出名字的小鸟在他的心头失心疯般蹦起来。

    紧接着,好兄弟连声招呼都不打,开始支帐篷。

    易剑臣“”

    糟,禁欲奇男子晚节不保。

    他原地僵硬了一会儿,天人交战过后,依旧没决定好是顺势和她亲热,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就在他快要把肠子都给纠结断的工夫,怀里的人动了下,半眯着眼似乎要探出头,吓得他立刻装昏,道是她察觉到了自己大清早的色心又起。

    外面什么声音

    薛靖七在啁啾的鸟鸣中,隐约听见了铁器破空与衣袂擦过风的声音,这动静对她而言太过敏感,仿佛又陷入梦里,将她拽回血雨腥风中。于是心神一凛,再无睡意,她披衣起身,轻手轻脚地越过他下了床榻,动作利落地穿好素白外袍,将腰带束上扣紧金属搭扣,草草将披散肩头的乌发一拢,以那条红色长绳系了,走到窗前往外张望,神色清冷警惕,侧影平添肃杀气。

    那短暂的温柔缱绻就像一场声势浩大的错觉,没等他好好把握,就如浮光掠影般,消散了。

    甫一抬眼,便是一股苍凉肃杀之气迎面扑来,被茫茫雾气笼着的雁门城大梦方醒,破旧的大旗在烈风中翻卷又招展,街上冷冷清清,还没多少人,一抹天青色的影子转瞬掠过。

    她微微一怔,定睛望去,楚中天竟起得这么早,在无人处练剑,可剑势倾颓急躁,再无少年时耍剑的悠然快意,看得她有些失神,不免有些物伤其类。

    其实她早就有了猜测,子清出事多半是冲她来的,人不出意外应当能救回来,只是不知会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又记着自己对他的承诺,一时有些进退两难,茫茫然生出前路渺茫、死生未知的萧索感。

    恐怕又是一场死战。

    毕竟有那么多人,藏身暗处刀尖舔血,巴望着她去死。

    她垂下眼眸,自嘲一笑。

    腰身和肩膀却忽然被人从后揽住,清爽蓬勃的草木香气将她跑远的心神拽了回来,不知他何时醒的,松松披着外袍就悄无声息地过来了,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下颌抵在她的肩上,有点硌人。

    易剑臣的眉心又蹙起来了,闭上双眼,有点难过。

    虽然她近来精神不错,像柄越磨越见冷冽锋芒的剑,也时常神采奕奕地冲他笑,像个初出茅庐、豪气万丈的少年侠客,可这经年累月的伤病终究是雕刻了她的骨与肉,越发的清瘦单薄,他方才这一抱竟没能抱个满怀,空落落的,如他此时此刻的心绪。

    他默不作声地缓缓收紧双臂,几乎要勒出她皮下的筋与骨,是全部占有的姿态。真的很不舍。他已经习惯了睁眼闭眼她都在身边的日子,哪怕两个人不说话,也会很安心,很舒服,很满足。

    这样的日子要结束了。

    薛靖七心弦一动,巨大的失落如江海里暗潮推来,微微侧过脸,蹭了下他的,垂着眼,安静地感受着最后的温存。

    一切言语都是最无力。

    仿佛谁先开口,都是惊扰。

    果然人之一生,寒来暑往,聚少离多。

    欢愉终短,稍纵即逝。

    “突然想送你个什么,留个念想。总是让你送我东西,怪不好意思。”她忽然开口,郑重其事,似是做好了很久都见不到面的心理准备。

    “你都把自己送给我了,是你亏了。”他笑。

    “别贫。”她认真想了想,低声道,“不过目前我还没什么主意,你走之前是送不到了,等我哪日想好了,就搞一下,想法子托人捎给你。”

    “为什么要托人,我想你亲自给我。”他隐约听出了什么意味,皱起眉。

    “那我尽力咯”薛靖七叹。

    易剑臣“”

    “必须”

    “好好好,都依你,我的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