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会不会出卖黄耳和星星这件事情谁都说不准。

    但最让云娘无法理解的, 是常宁为什么会使用迫击炮。

    做为文员，常宁肯定对于妖之城现在的武器是有一定的了解, 使用起来对自己的杀伤力她绝对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能够在明知道自己也会重伤和死亡的情况下，去使用武器

    难道是不想活了

    云娘百思不得其解。

    无法理解的存在，是没不办法分析对方的行为逻辑，也就根本没办法预测对方下一步就是要做什么。

    “其实除了常宁，还有一个问题在于，星星哪里来的迫击炮，这怎么向外界解释”

    柏芷狠狠的看了一眼星星，没有说责备的话，而是对着云娘问道

    “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些武器是最近新发的”

    “这个和老大有关系他总是担心妖之城会不会因为大妖袭击而不复存在。”

    这件事情对于柏芷来说倒不必隐瞒，毕竟其中有一部分事情即将就要由柏芷接手, 甚至成为计划的一部分。也正因为如此, 云娘直接解释起来

    “真正倒向妖之城的大妖少, 就城主和驭风, 两个妖和其它妖比起来独木难支。又不清楚, 以后会不会真的遇到能够让妖之城覆灭的事情。所以做了个涅槃计划，内容实际上就是把一部分物资储存起来, 藏到不被其它妖发现的地方, 妖之城覆灭之后，能够靠这些物资重建妖之城。”

    说完，云娘的声音顿了顿，这样的设想实在是太过于悲哀，但没办法, 没有妖王，妖之城就一直会有覆灭的危险。

    “对于老大来说，比起来那些实力强大的妖，最重要是我们这些能够独当一面的管理者，以及星星这样的学者。他说，我们代表了文明的起步与萌发，组织能力和信服力并不是随意一个妖就有的，用五年的时间才培养出来，若我们死了，没有大型组织能力的妖，会瞬间分崩离析。即便是妖本能想要组织起来也做不到。”

    “原来如此。”

    柏芷没有觉着云娘在说假话。

    妖之城的分工细化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职业种类上百种细分会更多，打个比方，蜂鸟和牛妖干的虽然也是农活，但实际上完全不是一种活计。就这萧斌还不满意，还得细分。

    越细分，一直从事一种工作的的妖在离开妖之城之后，就会迅速堕落到什么都不会。

    哪怕是干活种类最多、知道全部农活流程的农庄，在离开各种机械农药、狐妖的养殖场之后，产量也会大幅度下降。

    啊对，甚至有可能房子也盖不起来，毕竟都是工程队干的。

    单独的妖成不了气候，想要聚集起来，就很难避免谁领导的问题，最简单的方法是靠武力，问题是治理能力和武力根本不是一回事，几十到三百个的小族群也就罢了，超过五百个妖，那分分钟就是老子凭什么听你的，你竟然敢叫我做事

    “这件事也怪不得老大，大家一开始想的是每个种族去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情，只不过大家根本没想到自己能够做到这么好，好的”

    云娘露出来一个苦笑

    “感觉不切实际，像是在梦里。”

    “你说感觉在梦里，我又何尝不是呢。”

    柏芷长叹一声，说道

    “行了，不说这个了，星星的事情还能有更好的办法么”

    这么长的时间，云娘也想出来了如何减轻星星一点罪责的办法。

    “破局点有三个，一个是星星掌握迫击炮的重要性下降。再一个，就是把问题转移。毕竟笙雪在大庭广众之下袭击人族，让常宁恐慌并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事情。再者，便是常宁那边最好把错误揽在自己身上，这个可控性基本为零，更何况我担心老大的态度。他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你我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柏芷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这个意思太过于明显，他在避嫌。

    而司法方面，兔妖这边没有自己人

    “其实这也能说明他的意思了。”

    云娘有些悲观的叹息道

    “我们最大的努力，只能做口供方面的改变。”

    主观袭击和自卫反击，这是两个概念。

    能区别星星会不会死。

    至于为什么不说无期徒刑

    踏妈的迫击炮给出去，就应该知道这就是无期徒刑啊

    而在医院的常宁和造成这件事情起因夏侯瑾，也在麻药失效的情况下，慢慢转醒。

    夏侯瑾有些沉默，意志消沉的厉害，明显是没有多大求生意志。常宁还是老样子，很配合护士的要求，就是不能够见大型妖族，一见就疯狂的尖叫，乱砸东西，看起来和疯了一样。

    医院的护士粗活细活都得干，自然是需要力气大的来，体型小的妖还真没有几个，只有几个给小型妖族做手术的医生是兔妖，轮流过来给她送饭，还把她和唯一一个人族安排在一起。

    正好这个老人还有个小的孩子反正能够照顾这两个，医生只需要记得过来看看就行。

    韶芃不是大家族出来的人，她当年是夏侯瑾从恶葬坑里发现的还有气的小童。从小就是吃苦的命，医者这个活除了专业知识，照顾人是少不了的，在医院蹭饭还欠着医药费的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吃白饭，接过来这个活还松了一口气。

    顺便极为认真的给常宁开起了安神汤。

    柏芷看过药方之后，默默的加了三两黄连。

    没什么作用和影响，就是给常宁去去火。

    事实告诉我们，没事不要得罪医生。

    咳。

    等这两个人都好的差不多能够承受审讯了，法官连同警察一起过来开始录口供。

    夏侯瑾这边没什么可以说的，不看和笙雪的纠葛，算是纯粹的受害者。笙雪也不用多说，摆明了就是夏侯瑾必须死，死了才能够解自己的心头之恨。最大的问题，在常宁这边。

    她是怎么有的迫击炮

    这可是违禁武器

    但审讯很快遇到了麻烦。

    常宁醒过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蒙了。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干出来这种事情，当时直接脑子一片空白，可能唯一的念头就是。

    毁灭吧提前杀了对方全都死了就没妖敢袭击我了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

    她甚至都不敢想象这件事情一出现，星星该怎么办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啊

    崩溃的常宁都已经找到了办法自杀了，硬生生的被一群医生给救了回来，甚至还有专人看着。

    没办法死的常宁冷静下来，便开始想办法给星星脱罪。说自己买到的根本不可能，三类武器必须专妖专证持有。

    她没资格。

    常宁只能把事情逻辑全换了一遍，变得极为的合理。

    星星给我的迫击炮怎么可能，应该是星星忘了那个乾坤袋里有这个，我压根就不知道星星有迫击炮。

    星星已经交代了交代了什么我们为了省力气用乾坤袋装面粉

    有预谋怎么可能夏侯瑾来我怎么预谋，我要是会预知还会在这里不去就行了。

    恶意攻击开什么玩笑我己经被吓疯了那可是大妖我恨不得躲着走，谁能够想到她会袭击人族，我就在后面不到三米的距离，那么大的狐头，一口咬掉半个身子，我怎么撑得住，我只觉着她要发狂咬我

    因为紧急情况反抗是可以的，妖之城有条法律条约，在遇到实力强于自己的妖出现明显袭击行为时，可以进行无限制自卫。她那些行为只是为了自卫而已。

    这种应对让一直关注的云娘和柏芷松了口气，常宁比她们想的还要聪明，规避掉了大部分的风险甚至把自己摘出来一半，但

    星星还是逃不掉受罚。

    到底是她给出去的缘故。

    从一开始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变成了无期徒刑。

    没做全城通报批评，毕竟涅槃计划不能向大众泄露，会引起来恐慌。只不过写进档案里面是少不了，以后接触其它事情会被反复审查。出行范围只在研究所的一个小楼里，随身还被设置了监督的警卫。虽然说还是要做研究，但地位等等东西，已经和原本全部不是一回事了。

    星星余生，都无法离开研究所专门为她设置的监狱。

    审判结束之后，萧斌去看了星星。

    她对于这个结果并没有反抗，极为平静的接受了。不是很理解她想法的萧斌问她问什么的时候，星星回答了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两段内容。

    她其实一直没有说过，自己很害怕那些大型妖族，其中包括萧斌。但妖之城不允许害怕大型妖的兔妖出现。更不允许做为标杆的星星出现这种害怕。

    常宁被吓坏的模样，让她好像看到了自己。

    另一个，是她一直想要的，是能有一个小小的窝，每天只做些好吃的，就可以了。世界变化的太快，她其实一直都追不上。

    她做过努力，就是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若是知道，她绝对不会让常宁出门。

    和星星谈完话之后萧斌没忍住又躲起来抽了根烟。

    萧斌还真的是不知道，星星原来是这个心态。

    他能够理解。

    原本以为星星适应得了。明明她的工作做的还不错。

    果然是自己太片面。

    他要是早一点能够发现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唉。

    迫击炮很幸运的没有造成死亡，但有一些妖需要长久的躺在病床上休养，医疗费用和家庭支出让不少妖直接变成赤贫。

    虽然说星星的性格是表面温柔的冷漠，但毕竟明白自己就是做错了事情。她把自己的所有存款都拿了出来，并预支了自己的曾经的专利收入，给这些妖用作医疗。

    只不过，星星的工资并不够。

    还好，黄耳、云娘和其它兔妖乃至萧斌都能够借钱，算是补上了这个窟窿。

    星星受罚，自然也没办法去看常宁，肋骨断了四根的她很快发现了异常。

    云娘这样的大人物她自然是见不到，柏芷太熟悉人性，告诉她最大的可能是星星身边从此会一直有这么一个拖累。没有妖说星星为什么没有出现，常宁最开始成功的被误导了。但她多敏锐啊，一直没有收取的医药费引起了她的注意，谁都没有想到会是从这儿暴露的。

    半夜，常宁在被子下泪流满面。

    何必呢。

    何必对我这样的烂人这样好

    那些交往，不过是利用而已。

    再过于无声的哭泣，也会有轻微的异常，隔壁病床上的夏侯瑾没有说话，只是异常平静的看着头上的天花板。

    对于寿命可能就剩下几年的老人来说，活着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

    她的功体维持不了年轻的体态，衰老的和普通老人没有什么两样，牙齿脱落，肌肉萎缩消失，只剩下一层皮挂在骨头上，瘦的可怕，这只不过是肉眼能够看到的。真正在这样的躯体中才会明白其中的恐怖，病症和疼痛折磨着已经仅剩的意志，僵硬无力的身躯、日渐消失的味觉和五感都让她觉着无法承受，更不要提那些难以言之出口的衰老症状。在死亡和衰老之间，她宁愿选择死亡。

    可她不能死。

    她要赎罪。

    只不过

    自己早就知道的，笙雪怎么会给自己赎罪的可能

    后悔么

    夏侯瑾没办法选择后悔。

    她没有选择，母亲关乎于主脉的存亡，若母亲衰忘，主脉数千口人就会陷入生不如死的境地。

    亲人和笙雪谁重谁轻，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只不过，她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若是当初选择直言，会不会不是这样的结果。

    耳边的哭泣声还在持续。

    夏侯瑾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没看出来这个人被魔气侵染过。

    沾染魔气的人，情绪自然会趋向于极端。

    这是身体自我的调节，大哭大闹之后，便能够排出这一缕魔气。

    她现在说也没什么用了，魔气早就散的没影，

    就是自己这把老骨头，本来还能在撑两三年，这一受伤，恐怕剩不了几天可活。

    自己要怎么办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