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刻, 不知怎么,齐凌脑中闪过了才度过的漫长两天。
自昨日卯时车架迈入天狩门的刻。
个接个坏消息接踵而至
先是吴王齐鸿。
叛乱后逃入匈奴的吴王齐鸿逃回了北凉被抓,后得知, 他将幽、并、凉诸州的山川形势、粮仓沟渠、军机要报都卖给匈奴左贤王,换了条命。
而后来因为几次带兵杀敌不力, 左贤王趁大巫布坛祭祀的时候将他五花大绑, 要像杀牛羊等牲口样杀了他祭神。
得他新娶的匈奴夫人帮忙, 加上带出去的死士拼死营救,死得只剩下他个人逃回了北凉郡。
李弈抓住他的时候, 他躲在个牧羊农人的羊圈中,已经不成人样。
齐鸿被秘密羁押到诏狱,张绍只用碗长安的葵菜汤就让他意志崩溃,供出了知道的所有同谋。
当那份名单送到齐凌案头时,他沉默了足足盏茶的时间,然后拿起来, 在灯上烧成了灰烬。
张绍对他的举动不意外。
“事涉先太后当日汲汲长安,竟只有个皇后殿下。”
“”
“臣留了底本。”
“烧了。”
“诺”
张绍退下前,又说“臣都留在了脑中。”
齐凌没有去见齐鸿最后面, 他回想起最后次真切见到齐鸿是在他大婚时, 按理说太子不大婚,弟弟们都不能大婚,但当年父皇有意要将他的婚事拖延,特事特办,令齐鸿先娶了妇人。
大婚那日齐鸿喝得醉醺醺, 不肯去洞房行合卺之礼,瘫软在地抱着他的腿说要和太子兄长秉烛夜谈。
最后还是齐凌让赵睿、郑思危带着几个人把他架了进去。
郑思危回来后哈哈大笑,说五皇子那个将门出身的婆姨凶悍极了, 洞房里排女仆役还拿着棍子守着,像军营刀门帐样,难怪五皇子不肯入洞房。
当时年少轻狂的太子还庆幸说“幸亏孤那个未过门的夫人是个楚地女,楚女温柔,不像关中女子,擅舞蹈弄棒。”
“殿下,这可说不定,未过门的太子妃的娘亲可是章华长公主,那可是弯弓杀人的主。听说郑家的驸马入洞房的时候,抖如筛糠,也不知尿没尿裤子。”
当时众人都在婚宴上酒醉放浪,不知是谁接的口,还挨他狠狠踹了脚。
齐鸿大婚后,封了吴王。
王爵加顶,他就成为了块地上的诸侯、登基时卷上朝贺的名字,朝贡时个低下的头颅、反叛时支兵力、卖国的个叛徒、如今的阶下囚。
皇帝下令秘密处斩的时候没有丝犹豫,只是在使者走出门后,又将他叫了回来。
吩咐说“行刑前,给吴王做碗葵菜汤,别放薤和葱。”
齐鸿虽死,他这件事还在往最坏的方向越演越烈。不提他供出来的人将掀起政局动荡,单就向敌国出卖的消息,不日北方必有大患。
而齐鸿刚刚被抓回来,负责审判他的张绍就出事了因为齐湄闹了通,众人都知道了李弈从北凉郡押解了犯人回来。
除了齐湄这个脑袋糊涂的混账,聪明点的人都猜得出来那会是谁。
壁中之犬,尚有斗。
就在这个巧合的时机,张绍的家人打死了长亭侯府上的人,那个人还刚刚好就是文昌侯的友人。
接下来很快就来了张绍和郑安的矛盾,甚至牵扯进了文昌侯孙长君。
孙长君的出现不同凡响,他是开国元勋孙骅的孙儿,恒王齐渐和临淄王世子齐元襄的老丈人,代表着很大部分中立的势力,这次他罕见的站出来指责张绍是酷吏,要求齐凌重惩,释放出的讯号不同寻常。
如若齐凌偏袒,必使包括孙氏在内的部分人离心,接下来的尚书台是否能顺利推进都成了巨大的问题。
甚至,不得不说,表面上这只是郑安和张绍的矛盾。
但实际上,能把孙长君逼出来表态,和尚书台的诞生关系甚大。
与其说他们是冲着张绍来的,不如说是冲着自己来的。
千头万绪,无从下手。
齐凌愤怒得脑袋发热时,曾想将这些保守的老顽固杀干净,拿出齐鸿的供词,以迅雷之势将郑安、郑沅缉捕下狱,夷三族。
可光夷郑氏不足、还有孙氏。
孙氏还会牵扯到恒王和临淄王。
临淄王说不定还会牵扯到皇后和东宫。
这背后还有多少人,杀完之后,朝中尚有人否
他脑中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发现摆在眼前的似乎只有暂时退让和舍弃掉张绍这条路。
张绍曾对他说“臣很羡慕世家大族的公子,生来就有卷牍,有高士名儒教授学识。臣家中买不起书卷,能触到镌字的竹简只有父亲当小吏时带回来的九章律,臣别无他法,只得将九章律字不漏全都背了下来,才有机会得到京兆尹的赏识,以至于今日能为陛下效力。”
“臣在京兆尹手底下做事时,太过死板,不知变通,将长亭侯府上人打断了腿。他在长安市上曾用卷牍的竹简劈臣的脸面,讥我是个不识文书的寒门子。”
“臣如今的俸禄大半都花来买典籍,臣朝暮掌灯,苦读不辍。就是为了挣回这口气。“
“臣如今位居九卿,俸禄两千石,儿子张庆、张远都得以识文断字,有先生教,有书读,这都是仰仗陛下。臣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我全家当效死以报陛下。”
如何能放弃张绍。
放弃个在他治下,从背九章律识字、靠自己的本事步步攀升、为他担下酷吏之名、双手沾满鲜血的寒门子。
与丞相等斡旋时,曹舒抱着齐鸿的头颅站在那里,分明没有点味道,却令他感到恶心,日未进粒米。
最后处理齐湄的事时,皇帝情绪已绷到了顶点。
这两日宫如闹市,殿如歌台,侯卿将相、唱和,桩桩件件、句句幕幕。
最后让他险些崩溃的,竟是皇后的句话。
此刻她安静在自己身下,幽香满怀,赧色半颊,挨在掌中的半张脸滚烫,说
“我思念你,陛下。”
朱晏亭从没有感到宫苑内这么安静,能清楚听到自己胸膛跳动的声音。
她感到齐凌的体重点点压过来,直至完全交付到她身上,那柄佩刀已经挪去,叮呤咣啷掉在地下,还把榻上的矮几都掀了下去,他气息拂在颈窝里,微微发痒。
她侧过头,只能看见他埋在颈侧的鲜红耳根。
愣了愣神,赧然咬唇。
“妾都说了这许多,你怎么言不发”
齐凌又沉默了会儿,才抬起头来,依旧侧着头没让她看到自己的脸色,慢慢把扯了半的衣带全部扯落,又去解她的衣裳。
“朕讷于言而敏于行。”
他语气不满“什么许多话,不过是太子、太子,说给朕听还是说给他听,这么个小东西有什么好惦记。”
说着,将她掀翻在了榻上,按着颈牢牢摁入枕中。
“朕给你出个主意。”
“再生个,你又能再养三年,就不想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20年的最后一更,节日快乐。我不太会说话,只想说,谢谢大家,我爱你们。
这一章可能注意,可能不一定有,要看行文的情况还有半章,明年在微博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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