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丞相有些忧虑道“虽然你与大殿下乃好友,但此举总归会惹得大殿下猜忌”
傅温衍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不再维持外人眼中的完美笑容,他听到傅丞相的话,不禁轻轻摇了摇头“殿下心胸宽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我生分的。”
傅丞相皱着眉,看得出来他仍然有些担心。
傅温衍笑了笑“再者,这未免不是我们的机会。”
如今最有可能夺得太子之位的只有两位皇子。
大皇子是仙逝的前皇后留下的唯一血脉,既占了长又占了嫡,名正言顺,为人又品德兼备,礼贤下士,朝中半数大臣都是支持他的,不过陛下却极其不喜这位嫡长子。
六皇子是贵妃之子,长安城内有名的纨绔,勾栏瓦舍内无处没有他的身影,相比较他的兄长,他显得毫无优点,但偏偏陛下在几个皇嗣中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儿子,说是溺爱都不为过。
傅温衍如今当了六皇子的伴读,倒是能名正言顺的打探消息。
傅丞相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不由松了松“贵妃想拉拢我傅家,暂时不会有所动作,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谨慎,听闻那六殿下脾气乖戾,喜怒不定,你在他身边难免不会受到波及。”
闻言,傅温衍回想起了初见姜荀时的场景,虽然觉得对方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可怖,但他面上依旧平静地应道“孩儿会注意的。”
在府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未亮,傅温衍便进了宫,等候在了六皇子的殿外。
宫人打开了殿门,姜荀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踏出了门槛。
“草民见过六殿下。”傅温衍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拱手行了礼。
微微垂眸,视线便不由自主的放在了对方的大红色衣摆上,上面还绣着精致的花纹,随着主人的走动层层漾起。
姜荀看也未看他,直接摆了摆手“起吧起吧。”
他昨儿夜里忙着写策论,熬到大半夜不说,就连梦里都是令他头疼的四书五经。
显而易见,他根本没睡好。
不过好在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起码算是有个交代了。
傅温衍不紧不慢地跟在姜荀身后,元宝低着头,特意走到了二人后面。
姜荀进了书斋,寻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下趴在桌上补觉,周围的皇子们都下意识减小了声音,看得出来他们都不愿招惹这位陛下的心头好。
傅温衍作为他的伴读,自然是坐在他旁边,待朝众位皇子行了礼后,才准备就坐。
路过大皇子时,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默契十足。
他们私下的关系并未暴露到明面,此时不宜多说。
傅温衍的名气很大,不论家世容貌还是人品学问都是顶顶得好,因此他刚一坐下,不少视线就或多或少地落在了他身上。
傅温衍安然自若,丝毫不受影响。
陶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瞬间坐直了身体。
傅温衍侧头看着还在睡着的六皇子,低声唤道“六殿下,该醒了。”
姜荀纹丝不动。
傅温衍“”
陶征进来的第一时间就看向了某处,沉声道“六殿下如此气定神闲,看来是对自己的策论很有自信啊。”
这位素来以古板严厉而著称的陶先生的话仿佛是一个特定开关,姜荀微微抬头,掀开眼皮,懒洋洋把自己写的策论随手摆在了桌角。
意思很明显,随便检查。
陶征还以为对方又要跟个无赖一样不听不回,没料到姜荀真的写了。
他狐疑地走过去拿起那几张薄纸看了起来,看了一张不到就气得把纸摔到了桌上“你看看你这写的是什么啊你这些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简直狗屁不通”
傅温衍随意捡了一张看了看,眼皮轻轻一跳。
姜荀倒是即便被指着鼻子骂也坦然得很。
姜霁也拿起了一张扫了眼,他温声道“陶先生不必动怒,小荀写得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切入点很新颖,遣词造句也很通畅。”
傅温衍看了他一眼,用拳抵着唇咳了下。
要不是他特意翻了六皇子的策论,怕是真的以为只是普通糟糕而已。
陶征知晓大皇子是故意缓和气氛,他也懒得再管不服管教的姜荀,就当是自己传道授业的生涯上遇到了一颗顽石,他多年的名声差点在姜荀这里碰了壁。
“大殿下,先让老夫看看您的策论吧。”
一堂课在陶征点评几位皇子的策论下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姜荀也撑着下巴发了一节课的呆。
散了学,陶征特意把傅温衍留了下来,他对这位闻名遐迩的傅家公子也是好奇许久,想要与之交流一二。
姜荀挑眉“倒是挺受欢迎的。”说罢他便独自一人回了居所。
傅温衍从朱门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年认真地看着书。
等走近才发现,是不知名字的话本。
姜荀正看得津津有味,眼前的话本突然就被抽走了“你干吗”
傅温衍温温和和“殿下现在应该温习功课。”
姜荀眨着眼睛。
就在傅温衍已经做好了对方发怒的准备时,就见姜荀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
少年眼里带着得瑟“有本事你就接着收,我寝宫里还放着两大箱,随你收个够,等你收完了我就接着买。”
傅温衍“”
他的视线在少年的衣襟和袖口处转了一圈,觉得有些神奇。
他还记得昨天姜荀是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接一个的果子。
姜荀见人不说话,以为是被自己给噎住了。
他撑着下巴“你一直站着不累吗”
傅温衍思绪回笼,轻轻笑道“未得殿下允许,草民自然不敢随意落座。”
姜荀随口道“那本殿下允许你坐了,坐吧。”
这盛气凌人的态度要是被陶征看到了,恐怕又要把老人家气得胡子直竖。
不过傅温衍没有任何的不适,从容地坐到了姜荀的对面。
“这些闲书殿下还是少看为好。”
姜荀瞥了他一眼“我父皇母妃都没说些什么。”言下之意是你多管什么。
“这些书对你没有什么帮助。”
傅温衍明面上是在履行伴读的职责,规劝对方,实则是想要试探一番。
若是换这宫里的任意一人定能明白他的深意,只可惜他遇上了姜荀。
“怎么没有帮助了,帮我无聊时消遣消遣啊。”
傅温衍“”
他哑然失笑“倒是有道理。”
姜荀放下了书。
傅温衍看他起身,一边也跟着起了身,一边问道“殿下怎么了”
姜荀面无表情回他“去上武术课。”
傅温衍看人从另一侧的小型演练场上挑了把木剑就径直朝宫门走去。
姜荀扬声道“你要是不愿意去就回去吧,我不强迫你,明日再见。”
现在的朝堂重文轻武,文人对舞刀弄枪有一种天然的轻视。
他自然也以为同样是文人的傅温衍对这些课没什么兴趣。
傅温衍却跟在了他身后“草民既是殿下的伴读,岂有半路离去之理。”
姜荀步伐不停“随你咯。”
武术课是在真正的演练场上的,这块地盘比姜荀殿内的大了整整两倍。
有的皇子偷懒,借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躲避武术课,教授武术的师傅们大都睁一直闭一只眼。
见到姜荀来了,他们粗犷严肃的面庞缓和了神情。
所有皇子中,只有六皇子从来不缺课,并且天赋极高,是个好苗子。
姜荀拿着木剑走到两位身材高大的男子面前,双手抱拳“王师傅,李师傅。”
其中一位男子点了点头“马步,蹲半个时辰。”
这属于热身。
姜荀没说什么,熟练得蹲起了马步。
傅温衍就站在场外,静静地看着。
六皇子面对书本枯燥无味,但面对武术时却恍若变了一人。
他就这么站立半个时辰腿都会酸,更别说姜荀是半蹲,且不能乱动了。
但少年似是习以为常,除了额头出了汗,半个时辰内硬是一动没动。
王师傅从架子上同样拿了把木剑“好了,起来吧,准备一下,你先和我过几招,我看你上次学的那些招式掌握得怎么样了。”
姜荀随意抹了把汗水“没问题。”
王师傅的剑法沉稳保守,主攻防御,但姜荀的剑法凌厉无比,每剑直击对方要害。
虽然姜荀看上去打得毫无章法,但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是在预测着对手的下一步招数。
每次都能精准无比地截断王师傅的退路。
不过姜荀终究年纪尚小,没有王师傅老辣,被近身后脖子上就多了把木剑。
“我输了。”姜荀认输认得很坦荡。
王师傅收了剑,脸上的笑容和蔼了些“不错,我教你的你都掌握了,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殿下会超过我的。”
姜荀眼睛明亮,看得出来他很愉悦。
待两个时辰的课结束了,姜荀才拎着剑和两位师傅告别。
他转身,就看到傅温衍静立在那儿不知观看了多久。
姜荀朝他走去,惊讶道“难不成你还真在这里站了两个多时辰”
傅温衍没有回答,反而递给了他一张帕子“先擦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