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摆设都很寻常, 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打扫了一般,他们想象的新郎新娘也不在屋里,房间里空无一人, 略显清寂荒凉。
姜荀的视线停留在了那些布满灰尘的桌椅上。
很久没有住过人的地方此时此刻竟然有一对新人在成亲,结果新郎新娘还不在场。
程饮秋随意一瞥, 余光注意到宋却站在一面墙前, 抬眸看着挂在墙上的画。
他定睛瞧了眼,画上的是一名女子, 看不清面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
宋却伸出一只手抚摸了下画布的边缘。
程饮秋刚想过去问他发现了什么, 变故陡然在这一刻发生。
房间里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了团团浓雾。姜荀站在梳妆台前, 第一个被卷了进去。
这雾来得快, 去得也快, 等散干净后,屋里只剩下了程饮秋和宋却二人。
一道剑光划过, 眨眼间,距离宋却的喉间不足一寸的地方抵着一把长剑。
宋却面不改色, 看着对面气得咬牙切齿的少年, 甚至有闲心笑了一下“怎么”
程饮秋冷哼“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早就怀疑这家伙了。
宋却不紧不慢地把剑推开,慢条斯理道“和我可没关系,我要是想动手, 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毫发无损地拿剑指着我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 但程饮秋也有自知之明, 自己确实打不过对方。
“有功夫逼问我,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寻你那大师兄,说不准还有机会救回来。”
这话有些道理,程饮秋犹豫了下, 收回了剑“最后再信你一次,我警告你,别耍花样”
他说罢就开始拿着燕寒剑在屋子里东敲敲西翻翻的,姜荀的气息没有收敛,对方还在这个屋子里,只是他却看不到对方的身影。
宋却就抱臂靠在墙上,睁着一双懒洋洋的眼睛看着华服少年努力寻找自己的师兄。
他看了会,忍不住问道“你就这么担心他”
程饮秋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心里的火怎么也憋不住,语气不由冲了些“要你管。”
他还想着怎么失踪的偏偏是姜荀,要是被雾气卷走的是这家伙该多好。
自己的态度如此恶劣,程饮秋以为对方肯定会生气,事实上他都已经做好大不了直接打一架的准备了,没料到对方只是微微垂眸,抿唇不语。
实际上,生气倒谈不上,宋却至多心下觉得有些微妙。
换了个旁人的角度来看曾经的自己,真没想到他从前的性格原来是这样子的
若不是他念着程饮秋是少时的自己,对方现在脾气有多破就代表他曾经的性子也有多差劲,他铁定直接让这没遭受过什么挫折的小公子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程饮秋见宋却不出声,他也顾不上搭理对方,想了想径自走到了浓雾来之前被宋却摩挲的那张画前。
这幅画乍一看很普通,并无特殊之处。
程饮秋看不出个名堂来,但他总觉得太过巧合。
正当他准备伸手试着触摸一下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嗓音。
“你这么着急他,信不信若是换你出了事,他绝对第一个抛下你。”
程饮秋动作一顿,低骂了声“有病。”
还想挑拨离间,当他那么好骗
宋却看着面前固执的少年,像是时间重新倒回了般,回到了那时候他还全心全意相信姜荀的时候。
眼里浓墨翻滚,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宋却淡淡道“他可道貌岸然得很,从未把你当过他的师弟,现在还对你和颜悦色不过是因为你修为不如他罢了,你若还这么相信他,要不了多久”你就会重蹈我的覆辙。
话尚未说完,一剑就已经劈了过来。
“你有完没完我忍你很久了”
雾气来得迅猛而突然,姜荀只够堪堪给自己施了个防御结界就被雾里仿佛数不清的手给拽了进去。
待他眼前明亮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原来的梳妆台前,位置并没有变过。
只是周围的环境却和刚才截然不同。
明明是白天,但屋子里燃起了烛火,原本落满灰尘的摆设被擦得干干净净,一张张红色的喜字张贴在窗户上,正中央的木桌上还放着交杯酒。
床上的鸳鸯被整整齐齐地铺着,一位盖着红盖头的看不清长相的女人端正地坐在床边,从她手指时不时搅动着就可以看出对方心里是有多么的紧张。
姜荀惊讶了一瞬,下意识退后两步远离了那个陌生的女人。
他低头看了眼,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换上了红色的喜服。
境中境么
似是听到了声音,女人明显更加紧张了,她语气都带着颤音“夫、夫君”
虽然对方看上去柔弱无力,但姜荀还是把步寻横在了身前。
想要破镜只有两个办法,一就是除掉幻境的主人,二则是毁掉幻境的媒介。
他现在不清楚这个幻境是如何触发的,自然也不知晓媒介是什么,所以唯一的法子就是找出幻境的主人。
想到这儿,姜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女人的身上。
女人再次轻轻喊了声夫君,姜荀虽然穿着喜服,但并不是对方的夫君,所以根本不打算回。
见自己连续喊了两声都没有人应,女人安静了下来。
姜荀没有动,屋子里陷入了沉默。
就这么对峙了片刻,姜荀一步一步慢慢退到了门边,就在他想要开门的时候,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夫君想要去哪”
姜荀没回话,直接伸手按住了门闩。
门打不开,但是屋子里的气氛却翻天覆地。
“夫君是要抛弃雁儿了吗”
“夫君是嫌弃雁儿没有主动下去陪你吗”
“夫君”
女人站了起来,温柔的嗓音逐渐嘶哑,像是嘴里吞了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发出破锣般的“嗬嗬”声。
屋子里的气温渐渐降低,就连姜荀这个修仙之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冷意。
女人的身体似乎很沉重,她每迈出一步都显得非常吃力,但她仍然朝着姜荀缓缓走去。
姜荀不再过多等待“抱歉了。”
语毕,一柄冰蓝色的长剑挟着劲风挥向了女人,汹涌的灵气肆意地破坏着屋内的一切。
这霸道的一剑过后,屋子里一片狼藉。
女人身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本就艳丽的喜服被血浸染得宛如开在阴间的花朵,鲜艳而诡丽。
姜荀抿紧了唇。
刚刚那一剑是他特意试探对方的,但除了让女人行动缓慢了点以外,并无其他影响。
这女人比他想得要棘手多了。
女人抬起头,即便有着一层红盖头,但姜荀仍能感觉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夫君,该轮到我了。”
这充满暗示性的话说完后,女人纤细的身体就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弧度扭曲了起来。
血肉渐渐干瘪,只剩下一层老皮还覆盖在白骨之上,原本正合适的喜服立即显得宽大了起来,唯有那红盖头似乎黏在了头皮上,怎么也掉不下来。
身体扭曲的女人速度明显提升了不少。
姜荀一边躲避着她长长的指甲,一边在对方身上制造伤口。
但不管伤口有多深女人都没有停下来,就像是一个怎么杀也杀不死的傀儡。
姜荀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对方不是杀不死,而是有人在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力量。
女人是这个境中境的主人,前一个境也和她息息相关,想要控制她基本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甚至可以说,三界中至今还没有哪个人能够做到这个地步。
姜荀心下起了丝丝寒意。
难不成修真界百年的和平即将要被打破了
纠缠了半个时辰,女人毫不疲倦,但姜荀的灵力却开始滞缓了起来。
以他的年龄和修为撑到现在已然算很好了。
今日便是一个元婴期的修士被拉进来,怕也只能活活耗死,除非达到分神期的人直接毁了整个幻境。
姜荀的唇瓣失去了颜色,看得出来他是灵力使用过多,隐隐有枯竭之兆。
最后抵挡住了女人的疯狂的攻势,看着近在眼前的红色盖头,姜荀闭了闭眼。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在这儿的时候,女人动作却停住了,她的身体莫名开始崩裂,整个幻境也随之摇摇欲坠。
一阵晕眩之后,姜荀再次睁眼,就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原来的木屋里。
他一个踉跄,捂唇轻轻咳了起来,唇角溢出了些许的血迹。
姜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他抬头看了眼,就见宋却站在被砍得稀碎的画布前面,不错眼地看着自己,眼里还带了一丝古怪的异色,而程饮秋则躺在一旁的地上,看上去似乎是昏了过去,
姜荀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件喜服。
大红色衬着他的脸色更加俊美苍白,点点血迹把他拉下了神坛,让他增添了不少人世间的烟火气息。
至少宋却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这副模样。
“我师弟怎么了”
宋却从看到青年那一瞬的惊艳里回过神,就见对方提着步寻,眼神冰冷地对着自己。
他不由似笑非笑“还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你们师兄弟俩就相继拿剑威胁我,怎么,可是我毁了媒介救了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