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冢祭殿旁暗河里没有船,而临河甬道上长明灯灯油是新添的。龙三一家人的尸体身上没有被鱼咬过的痕迹。我们掉落祭殿陷阱时,莫师伯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长明灯灯油是新添的,说明这条甬道最近有暂管祭殿的人走过,按照时间线推测,应该是闾山教的人。
龙三一家人尸体上没有被鱼咬过的痕迹,说明,要么他们是被从别的通道被运送到此处,要么他们是在别人的带领下活着到达祭殿,然后殒命当场。
至于莫师伯听到的脚步声,按照当时的时间来看,若是那人跟在我们身后进了祭殿,且没有被莫师伯发现,说明他肯定是故意偷偷跟着的。但这样就不会在我们掉下去后发出明显的脚步声让莫师伯听见。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即,祭殿真有别的通道,或者,我们进入祭殿时,那人原本就待在这里面
那地方还有别的通道按照祭殿风水来说,不应该。
所谓祭殿,即祭祀的地方。祭祀讲究的是,要让被祭祀者收到祭祀者的祈愿,所以祭天地通常在开阔处,取天地通达之理,祭神、祖先通常在封闭室内,只有一个通道,取共同进退之理。
即使是后来的闾山教鸠占鹊巢,怎么说到底还是祭殿,也不应该打通别的通道。
所以综上所述,是闾山教的人,也只能是他们,那段时间内去过祭殿,龙三一家大概率就是闾山教的人带去的,而闾山教留了人守住祭殿,只是那人巡逻时间刚好和我们进入祭殿的时间错过。
这样分析,杀死龙三一家的嫌疑,落在了闾山教身上。再不济,也是知凶不报。
但这儿唯一推不通的地方是,闾山教的人上上下下统统发过毒誓。意思大概是,要说自己手上干净从没杀过普通人,这个说出来有点假,但那段时间,他们真是没有杀过普通人。
况且龙三一家的尸体,容我们仔细查看的时候已经呈了巨人观,他们死于何因,完全无法追溯。
再说食人鱼。
按照传言,悬桑教修了祭殿在临冢上,有足够的理由投放食人鱼。但这种小教派光修祭殿就花光所有人力物力,哪来的资本,在那么多年前就去国外运一批食人鱼回来
闾山教最有可能在祭殿外投放食人鱼,他们有投放动机,也有投放实力。
不过闾山教哪来的实力在与悬桑教相争的同时,还培育出一批变异的食人鱼鱼苗,放在这个高原湖泊里要知道那个时候,交通不似现在发达,能达到这个地方的人,必定修行很深。
那时闾山教与悬桑教针锋相对,夺下祭殿时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如果有高手,他们肯定往祭殿派,哪里会派去做别的任务
难道投放食人鱼的另有其人难道,真凶其实隐藏在这之中,还未浮出水面
这两条线索几乎走进死胡同。
闾山教和悬桑教众人发过誓,不是他们杀的我父母,也不是他们杀的龙三一家。我虽然不全信,老道却说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指天地发誓是最重的誓言,一旦违背便会走火入魔爆体身亡。
如果不是他们,又有谁会下此毒手难道江湖传闻有水分,坐镇背后的另有其人
之前没想明白的问题,此时躺在床上的我,依旧没有想明白。
不过问题没想明白,我却在这临时基地等来了一个故人。
龙三。
新来的那批学员进行体能测试,我们这些老学员虽然来得早不到两周,倒都端起了前辈的架势,在赛场外幸灾乐祸地围观他们摸打滚爬。我亦是其中一员。
多年不见,龙三下巴上长出了短短青须,曾经童稚的面容也变得轮廓坚毅,少了分青涩,多了分男子气概。
来不及等他体能测试结束,我激动得直接三步并两步,从基地几米高的绿色铁丝网围栏上翻过去,落在龙三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整整七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这茫茫世界中杳无音讯的龙三,宛如我亲兄弟的龙三,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纵使男儿有泪不轻弹,我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拍了两下他肩膀,没哽出一句话,反而眼泪先掉下来。
龙三发现是我,也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用力拍拍我手臂,直接吹响了项上出局哨。
两人一同回到宿舍,我紧紧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我以为你死了。”。龙三突然沉默,半响回问我,“我父母和哥哥们,死了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这么沉重的问题,咬咬嘴唇,还是点了点头。
龙三露出一丝苦笑,道,“果然。”
原来那天,龙三他爹去乡下煽牛。我们那边习俗是要请煽牲口的师傅吃晚饭作礼,而且乡里乡亲的,又都相识,便邀了龙三一家同去。
回家路上天色已晚,一群穿着很时髦的青年迎面而来。田坎路窄,龙三父亲看他们没有退让之意,就让到一旁,想等他们先走。这群青年路过龙三一家时,有个人说了句,“我看他们就不错。”
另一人打量他们片刻,对大家点点头,道,“煞气重,确实不错。”。于是众人不由分说,直接绑了龙三一家,抗在肩上往山林里走。龙三几人拼命呼救,但乡下家家户户离得远听不见,荒山野岭更无人烟,哪里有人相救。
有个青年对他们说,“别叫了,请你们走一趟帮个忙而已”,就这样扛着他们,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一个河边山洞外。
那群人止步,往他们身上抹上一种气味刺鼻的黄褐色药膏。接着又扛着他们进了山洞。
在山洞里,龙三看见头顶一片蓝天白云,路边各种山珍海味,心中非常奇怪。这山洞,里面怎么竟是这幅景象
等到龙三眼前一黑,出现一条暗河横在面前时,龙三才发现,刚才那些都是假的,是幻境。
那群青年抗着五花大绑的龙三一家,跳进冰冷刺骨的河水里,贴墙往下游泅去。有个青年抱怨道,“玄道子太抠,地儿占别人的就算了,船都舍不得放一个,害得师兄弟们在这寒冬腊月里还淌水。”,另一个青年呵斥他,“外人在,少说话。”。
没过一会儿,一行人到达了一条灯火通明的甬道,青年们也松开绑住龙三一家的绳索,让他们自行行走。甬道尽头,打开门,居然是一座嵌在山身里的巨殿。
刚跨步迈进那扇门,龙三只觉得嗡地一下,天旋地转,一股森森寒气扑面而来直入骨髓,看家人脸色,应该也是同样感觉。这群青年把他们押到平台上,说烦请诸位在此住段时间了。虽然话还算客气,但语气里却是不容置否。
龙三两个哥哥实在难受,压低声音与家人商量要逃跑。于是龙三、两个哥哥、龙三父母只稍喘匀气,趁那些人不注意,就陡然发力,埋头往门口方向冲。
那群青年刚才扛着几人走那么远距离,气都不喘一下,可见身手了得,此时当然不会让他们逃脱。不过由于离得远,青年们只来得及抓住龙三父母和哥哥,没抓住矮小灵活的龙三。
他们还待再追,只听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罢了。他年龄小,没什么煞气,留在这儿用处不大。”,那些人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龙三离开。
龙三离开大殿,跑出甬道,跳进暗河往下游,精疲力竭时终于游出山洞又见天光。
不过此处是何地要往哪里走
龙三摸着脑袋思索,进山洞前那条河有点眼熟,像是以前经常带我下水游泳的那条。于是他围着山走,找到进山的那个山洞,又找到山洞旁那条河,沿着河岸溯河而上,最终跋涉到萁镇。
龙三想,出了这种事,乡亲们多半帮不上忙,只得报警,但镇上没有警局。想着安危不明的家人,来不及歇气,他又顺着西关道,往燚州城赶。燚州城是离萁镇最近的大城市,城里面总有警局。
不过萁镇到燚州城山长水远,望警局跑死马,龙三只知道燚州城有警局,具体有多远心里却没个谱。前面走了那么远,自己全凭危机感吊着一口气,这走到了西关道上,离事发山洞越来越远,龙三又冷又饿,心中一松便晕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就发现身旁围着一圈戏班子的人了。
戏班子领头人叫九娘,是个说往西大家绝不敢往东的人物,询问龙三身世,觉得他可怜,决定收留他。
八十年代以后,时代变迁,以戏班子形式流浪表演的团体已经很少了,真正这样过日子还吃得起饭的人,通常都是鹬族的人。而这群人,正是鹬族门下。
九娘的戏班子在鹬族里属彩门,又被称作彩立子。所谓杂技、武术、戏曲,都是彩门中人精通的手段。
唱曲儿需要童子功,半路出来的龙三演不了生旦净末丑,只有练习走钢索。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先摆台子搭钢索,由龙三上去走两个来回,等吸引了一大群人围着,唱戏的再出场。
刚才说过,过这种流浪表演生活的团体,常常是饥一顿饱一顿,因为随着戏剧团、电视之类娱乐方式普及,很少再有人凑钱请戏班子来表演。那么九娘的戏班,靠什么吃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