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小时候那次入洞穴之后，我再没有入过任何地下封闭空间，纵使现在本事大增，再遇这种场景，还是心里有些害怕。

    龙三不知道这些，只觉得地下居然有个这么大的空间，里面还有这么漂亮的钟乳石，不由得张开嘴愣住了。

    但我知道，既然是关中式盗洞，就不会只打进一间溶洞这么简单。在后面一定有别的空间。

    我拉了拉龙三，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才抬腿走了不到三步，余光瞟到有一道细细的白色闪电以惊人的速度朝我面门袭来，我正神经紧绷，被吓得一抽抽，往旁边闪了半步，只觉握住手电筒的那只手一阵湿凉。

    低头一看，原来那白色闪电，是一条像粘痰一样的白色细丝。

    刚才来不及躲闪，堪堪避过脑袋，细丝却把我食指中指与手电筒黏了个正着，我试着张开手掌，发现这细丝异常坚韧柔软，凭我的力量愣是没法把手抽出。

    我抬头望向黑暗，分辨不真切那细丝刚才从何而来，也难以把手电筒照向洞顶。情急之下，另一只空闲的手摸向裤兜，想掏出瑞士军刀斩断细丝。

    可当军刀触上细丝我才发现，这种丝非常黏，并且坚韧，一刀斩上去我只觉得无从发力，费了劲才把刀从细丝上拔下来。

    身后龙三刚刚就发现这边的异常，溯着细丝喷来的方向，把电筒打向洞顶，少顷倒抽了一口冷气，发出“嘶”的一声。

    只见那洞顶石笋嶙峋，光滑反光，仿佛有一层清油蒙在表面。在石笋根部，有一只比我和龙三加起来还大的蜘蛛匍匐着，它毛茸茸的八条大长腿展开扣住洞壁，从巨大腹尾处又向我喷出一丝乳白色的粘丝。

    这次我看真切了，也有了心理准备，那根蛛丝被我轻飘飘一记侧身躲过。

    龙三看到眼前景象吓得双腿发软。那只蜘蛛一击不凑效，立马嗖嗖又喷出许多粘丝，被我躲过一些，也沾上一些。

    龙三见状向我冲来，想替我割断身上那些细丝。我用我那只没被完全束缚的手推开他，道“非常黏，你别碰。你去对付蜘蛛，我能脱身。”

    若是两个人都被蛛网黏上，就彻底陷入被动境地了。龙三骚扰蜘蛛，我挣脱蛛网，这样才有机会合力与蜘蛛抗衡。

    龙三听我这样说，扭身就往旁边石柱上爬。

    记得从前小时候，龙三常常带我捉些稀奇古怪的虫子，抬手一抹，是什么虫子都进了掌心，眼睛都带不眨一下，可唯独蜘蛛他从来不碰。

    我知道他害怕蜘蛛，现在对上大蜘蛛怕是要吃亏，遂片刻不敢耽搁，赶忙用瑞士军刀刮黏在身上的蛛丝。

    那边龙三上了石柱，爬到接近洞顶的高度，瞥了一眼大蜘蛛方向，倏然脸色惨白，抖着声音唤我名字，“邹之，邹之好多蜘蛛。”

    我顺着他视线往前看。

    之前身在下方没看见，此刻随着龙三电筒灯光移动，隐在头上钟乳石柱阴影处的蜘蛛们，逐渐密密麻麻全部显现出来。

    几乎所有钟乳石后面都匍匐着一只巨大的蜘蛛，有些蜘蛛身边还有翻涌的浅色小蜘蛛群。

    一只大蜘蛛都如此难缠，这么多蜘蛛要如何对付几根蛛丝都这么坚韧，被蛛丝缠住全身如何挣脱

    想到这儿，我心下一抖，也不管是否割着自己肉了，三下五除二刮掉了身上黏着的蛛丝。

    又说龙三，还在那边挂在钟乳石上颤抖着双手往上爬，蜘蛛的注意力全部被龙三吸引住，有些已经迈着八条毛绒长腿往他那边去了。

    在洞顶有利于蜘蛛行动，却不利于我们，若要对付它们，必须把它们吸引到地面上来。

    我赶紧呼唤龙三，“下来”，龙三反应很快，松手就往下面跳。

    但蜘蛛反应更快。龙三刚跳到空中，有只蜘蛛趁他处于半空刚好不能动作的瞬间，喷出一股粘稠的蛛丝，正好打在龙三手侧，把他单手牢牢吊在那根钟乳石上。

    我心说不好，如果就这么被制住，怕是要被围攻。我抬眼目测，龙三离地面不算太远，是跳起来刚好能够住他脚踝的高度，于是我拔腿就往龙三的方向跑，想先把他拽下来再说。

    龙三见我朝他奔来，意会了我的意图，生怕我一记抓不住自己，也不动了，就静静吊在那里。

    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那群本来向着龙三奔去的蜘蛛突然刹住脚步，齐齐扭头向我跑来。

    为何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从前学校里老师讲过，蜘蛛视力很差，它们不靠看，而是靠腿上的刚毛感受震动判断猎物方向。想必这种常年在地底生活的蜘蛛，视力退化得更严重。

    刚才龙三暂停活动，而我开始活动，在蜘蛛的感知里就是“龙三已经被捕猎成功无法动弹了”，这边还有别的猎物在动。所以它们才会一齐向我攻来。

    说时迟那时快，反应过来的我晃眼看清身后最近那根钟乳石的纹理，抬手带着炁劲，全力往它劈去。

    我被钟乳石给的反推力震得往龙三那边凌空飞出，刚好抓住龙三一条腿，同时顺势伸出另一只手，抵住钟乳石尖端，死命往上一推。

    龙三被我从蛛丝上扯开，同我掉到地上滚作一团。反观另一边，那根钟乳石被我轰然劈开，碎成了好几块。

    那群蜘蛛被突如其来的震动唬得愣住了，一时躁动起来，不知往哪个方向走。

    趁这边乱成一锅粥，我扯着龙三的袖子，对视一眼，“跑”。

    不出所料，钟乳石碎裂并未在蛛群中引起太久的混乱，很快它们就反应过来，甩开毛茸茸的八条大长腿，接踵跟在我俩身后。

    双腿难敌四腿，更难敌八腿。我和龙三对此地不熟，刚才急于逃命，没空细看地形，此刻没头苍蝇一样往前奔逃，不禁处处碰壁，很快就离身后蛛群越来越近，几次险些被蛛丝绑住。

    我内心慌得不行，瞥见身旁龙三额上也见了汗。

    抬眼望向身周，发现我们是在一个梭形甬道中往梭头方向跑，方才甬道足有十人并排宽的路，现在只有五人宽了，并在继续变窄。如果前方继续变窄，不出两分钟，我和龙三就会卡死在狭缝里。

    但如果我们不继续往前跑，等待我们的就是黑压压一群大蜘蛛。

    我问龙三，“知道蜘蛛怎么吃猎物吗”，侧头看去刚好撞上他惊恐的眼神。

    还未等他回答，我自顾自往下说。

    “蜘蛛先用丝把猎物缠紧，然后用螯肢把毒液注入猎物身体，趁猎物动不了，再往猎物身体里注射消化酶。你可以感受到你内脏一点点化成液体，但自己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蜘蛛喝掉。或者感受大蜘蛛在自己身体里产卵，亲眼看着无数小蜘蛛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

    还没等我说完，龙三嗖地一下从我身旁蹿到了前方去，我脚下用劲才勉强跟上他。

    他被我这么一激，我们和蜘蛛的距离算是稳定下来了。如今要面对的问题，只剩眼前越来越窄的甬道。

    我把手电筒提起来，顾不得身后蛛群，试着照亮前方的道路。龙三挡在正前方，我只能看见甬壁两侧油亮亮的钟乳石，还有凹凸不平的路面。

    突然，龙三一个急刹，我差点撞到他背上。

    怎么回事

    身后蛛群快速移动的啪嗒声，由远及近，密集得像雨季的雨点。龙三站定，喘气声在狭小的甬道空间中回荡了几声，他用手肘轻轻碰了我两下，示意我往前看。

    我垫脚越过他的肩膀，往前看了一眼，却惊疑地“咦”了一声。

    只见我们跟前，顶多五步之外，有一个黄色的巨大身影堵满去路。

    啼石

    此前龙三并未见过啼石，见到这玩意儿挡在面前不禁吃了一惊。在他身后的我看到啼石却是心中一喜。

    蛛群我们打不过，打啼石倒是轻松的。时间紧急，来不及和龙三解释，我首当其冲，迎面就是一拳捣向啼石面门。

    没想到那啼石对我毫不理会，而是嘴里发出呜呜的啸叫声，双腿一蹬，直接把自己弹到洞顶绕开我们，用手攀着洞顶凸出的钟乳石，直直往蛛群冲了过去。

    龙三向我投来惊喜的眼神，拔腿就往刚才被啼石堵住的那条路跑。我正喜滋滋地准备跟在他身后跑路，但下一秒，眼前景象令我惊出一身冷汗，我用我最快的速度，一把扣住他手腕拉住他。

    我无声地用下巴指了指前方，示意他看。

    前面甬道大概还有三人并排宽，电筒的灯光勉强照得到一点远处光景。那边不复之前钟乳石那种油蒙蒙的光亮，而是黄色凹凸不平的样子。

    好大一群啼石

    此刻前啼石群，后蜘蛛群，我与龙三被包在甬道正中无处可遁。

    正当两边剑拔弩张对峙之际，龙三反手扣住我手腕，回头向蛛群一瞥，毫不犹豫便带我向啼石群冲了过去。

    我心中明了，如果对上蜘蛛，被黏成个大粽子只有束手就擒，反倒是对上啼石，我们还能有一博之力。却不知龙三此刻脑海里回荡的是，“亲眼看着无数小蜘蛛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