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郑岚失联了。
这件事裴宴觉得自己也有一定责任。
被突然叫回宜江之后就是一连串的工作。唐渡的父亲瘫痪, 整个公司陷入混乱,又加上之前清算阮驰轩的事情,如今他们还想最后扑腾一次。事儿赶事儿偏偏全聚上了, 他陪着唐渡忙得天昏地暗,电话都没来得及和郑岚打几个, 只能忙里偷闲地发信息。
郑岚会回他,只是每一次都格外短, 两人说不上什么话, 便又各自去忙碌。裴宴没多想郑岚的反常, 觉得可能他也正忙着。
他是在准备让人去接郑岚的前一天, 发现郑岚失联了。
一夜头疼脑胀的通宵之后, 裴宴趁着早餐的时间休息了会儿, 靠在沙发上给郑岚打电话。
疲惫时就念着亲近的人, 这些天裴宴一松下来就想他, 只是真的没空联系, 一摸到手机又看到一堆工作, 每次都劝自己再忍忍吧。
他的小可爱就快来了,到时候能在家里抱着人,怎样都不算累了。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顺利,接人的司机和他联系, 再三确认这个号码是否正确, 裴宴便发现不对。
彼时正有一场会议要开, 裴宴怎么都定不下心。
郑岚从来不会这样, 从来不会。
助理抱着文件走在他身边,临到要进会议室了,裴宴却刹了脚步,给郑岚打最后一通电话。
嘟嘟声像是没有尽头, 裴宴一颗心脏都冷了下来。
他偏头问助理唐渡在哪儿,唐渡正从助理身后走出来,和他说“你有事先忙,这边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裴宴还打着电话,一点头,手里的文件交给助理,转身要走,又听唐渡问“需要帮忙吗”
“谢了,我可能要自己去看看。”裴宴换了司机的电话,让他马上到公司楼下来,又和助理交代“还剩下的工作发我邮件。”
匆忙处理了一堆事情,裴宴才上了车,手里握着电话,反复给郑岚打,没音讯,忙昏了头,累花了眼,一时间他竟想不到任何郑岚身边人,对着通讯录翻找,魔怔到想给向从扬打电话,问他那天送万寒回家,有没有要到一个联系方式。
死马也当活马医,裴宴拨了电话,又听得一片嘟嘟声,气得挂掉了,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
柏皓。
他没留过柏皓的电话,国内的学生交流都直接用微信,一般不会留下号码。
裴宴只好给柏皓用微信打语音,电话都总是拨不通,他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能打通微信,没想到这次有人接了,还接得挺快。
“你知道郑岚在哪里吗”裴宴急吼吼地问。
他大概这辈子没这么着急过,语气控制不住,声儿也压不下去,听起来无端浮躁心焦。
柏皓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反问他“郑岚没告诉你吗”
一句话让裴宴血液都凉了。
没告诉他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许多医治不好的重疾在他脑子里滑过。
“怎么了”他沉住气问,他不能垮。
“郑岚的外婆脑溢血,情况不太好,老人家快挺不住了。”
柏皓说完,裴宴有些惊讶。
之前和郑岚通话,听他提起自己的外婆,也觉得老人家身体还不错,没想到事情如此突然。
“郑岚在医院守了几天了,没怎么睡过觉,学长你要过来吗”柏皓问。
裴宴从柏皓的声音里听出几分求助的意思,他知道郑岚主意大着,肯定能干出几天都不休息这种事儿。
一面生气,气他怎么不注意自己,气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面又心疼。
在学校里就总是熬着,回家还要熬着,想到他和家里父母关系又不好,这个时候应该格外闹心。
想来想去,最想现在立刻就出现在郑岚面前。
“我在车上,麻烦你把地址给我,两个多小时就能到。”
郑岚一场发烧,在家里病了两天。
裴宴是回去忙工作的,他知道他忙起来什么样,私心不想打扰他。
且只不过是发烧而已,他完全可以解决。
郑岚裹着被子,两天没出门,在柜子里翻退烧药来吃,第一天温度就降了。
只是浑身绵软无力,郑岚只喝了几次热水,没力气起来煮东西,也不太想吃。
两天浑浑噩噩靠着家里的面包牛奶过了,好了一些之后,食欲才慢慢恢复。
他开始觉得饿,洗了澡换了衣服出门,在街边的店铺里吃了一碗馄饨。
打开手机查看消息,发现裴宴只有回去的第一天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有些消息错过了时间就没办法再回复,郑岚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觉得是因为刚病了一场,才总是瞎琢磨。
他问裴宴你是不是很忙,叮嘱他要好好吃饭,像他们要很久不见了一样。
但裴宴很快就能来接他了,一起去吃喜欢的餐厅,去参观裴宴的房间,还能与他同床共枕
郑岚搅着半碗剩下的汤,越看越开心,甚至想端起来喝个干净。
病痛好似都散了,他走在路边上,裹着衣服,风吹着也不觉得冷。
快到家门口时,想起这两天没给外婆打电话,不知道她回家之后有没有念叨自己。
郑岚拨了号码,却远远见父母的车斜斜停着,从那驾驶座上下来的也不是司机而是宋美清。
意识到有些不对,他快步走过去,父母听见他脚步声一回头,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沉。
手机拿远了些,郑岚问“怎么了”
宋美清和郑安对视一眼,郑安便进了屋。
电话没有打通,郑岚垂下手,这回眉间皱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吗”
“没有不能告诉你,”宋美清走上来,难得地朝郑岚温柔伸手,“你外婆昨天夜里突发脑溢血,保姆当时就送去医院了,我和你爸忙完才知道,回来给她送换洗衣服去。”
郑岚听了,一颗心脏在胸膛里扑通跳着,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合起来才弄明白宋美清的意思。
他难以置信,更难以接受,一把甩开宋美清的手,压着火问她“在哪家医院”
宋美清说完,郑岚便讽刺道“不说我还以为外婆才是我们家保姆呢。”
没等宋美清反应,他已折身跑了,路底下正好开过来一辆出租车,郑岚抬手招,往里一坐,和司机说地址时声音都抖,靠在座椅上,如同整个人抽空一般。
窗外风景从他眼中木然地经过。
第三天,外婆醒过来,但见到郑岚的第一眼,她没有叫出他的名字,而是用几乎眯成一条线的眼睛,略带茫然地盯着他。
郑岚懵了,也慌,端着饭盒,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走到病床边,一口一口给她喂饭。
小时候总是外婆哄着他吃,长大了他哄着外婆,一点没觉得烦。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能与外婆多相处一天都算郑岚的福分,他感激而珍惜。
好容易陪外婆吃了饭,郑岚也没走,就在床边坐着守着,中间收到一条裴宴回复他的短信,和他说今天吃了楼下西餐打包的食物,但是助理不懂事儿,竟然给他点错了东西,弄得他饿了快一下午。
往上滑看眼时间,离郑岚给他发这条消息,已经过了三四个小时了。
郑岚两头都心疼,但也不能全顾上,只和裴宴说了一些俏皮的话,努力逗他开心,只是他自己不怎么开心得起来,说的话也挺尴尬的,郑岚没眼再看,只是热恋时的对话大体都有些这种味道,他也不在意了。
外婆的事情他摁着没说,但迟早有天能被裴宴知道。
至少目前他还不想再给他添乱。
郑岚在医院里守了两天多,没回过家,只在病房里洗漱了下。
外婆的情况尚未稳定,宋美清和郑安也来看,但更多时候都是护工在,郑岚哪里放得下心。
尤其是夜里,郑岚不敢睡着,生怕会有什么意外,常常都睁着眼,整夜看着外婆的情况,什么也不做,脑子里却控制不了地跑着一幕一幕画面。
有时候是外婆,有时候是裴宴,甚至还有阮驰轩。
杂七杂八都想一些,目前为止,生活被过得很糟。
郑岚早料到这样的时刻,突然来到时却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准备好的那一天。
忙碌了几天,提心吊胆的,郑岚快忘了自己也是个病人,趁护工在的时候他下去给自己拿药,窗口前排队,看天花板上的灯都是晃的,脚下也飘忽。
估计快不行了,郑岚才给柏皓打电话去请他过来帮忙。
这小子电话里就骂了他一通,彼时他正输着液,冰凉的药液注进血液里,冻得他快感觉不到屋里的暖气。
因为身边没人,郑岚一直不敢睡着了,他吊着精神,直等到柏皓冲进急诊室,才朝他疲惫地一笑,道“你来了。”
“我是来了,”柏皓气急,还注意压着声音,“我来给你处理后事来了”
郑岚知道柏皓担心他,但现下各种心情只有他自己能体会,他不恼,让柏皓做,难得依赖地叮嘱他守着药,自己才睡过去了。
等郑岚醒来,手上针头没了,连压着血的棉签都没了,看来是已经过去了很久。
柏皓在他身边坐着看手机,一见他醒了,便问他饿了没有,要不要吃点东西。
郑岚饿了,但眼下七八点的样子,他该上去看一眼外婆的情况。
于是麻烦柏皓点了外卖到楼上,柏皓叹了口气,陪着他一起上了楼。
病房外,通过门上那一方小窗,柏皓也大概理解他为什么这样担忧。
老人家像一朵已经枯萎的花,仪器安静平稳地响着,像连着没有生命的人一样。
柏皓看着郑岚走进去,在床边坐下。
来之前他大概了解了下脑溢血,估计外婆就算清醒了,也不大能认识他。
郑岚握起老人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捏着,垂眸看着老人。
柏皓只看了几分钟,便在旁边坐下,再也不敢往里瞧了。
等他下楼拿了外卖,郑岚才走出来,两人去走廊尽头的阳台上凑合着吃东西。
“你最近在干什么”郑岚一边往嘴里塞菜一边问。
柏皓让他慢点吃,说“没干什么,就跟着家里到处应酬。倒是你,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跟我说难道你也有了男朋友就忘了朋友”
这话说完,柏皓见郑岚低下头,不出声了。
他卡了一下,问他“你不会连裴师兄也没告诉吧”
“没有,”郑岚抬起头来,眼神带了点警告的意味,“别告诉他。”
“为什么”柏皓一下想不明白,都这种时候了,找对象帮忙怎么能算过分呢
“他很忙。”郑岚只愿意这么解释。
柏皓帮郑岚守了半天,让他先回家换身衣服睡个觉。按照医生说的,这几天外婆还会再清醒一些,郑岚迫切想自己待在身边。
柏皓劝他“外婆醒来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郑岚一顿,这才同意了。
他从医院打车回家,夜里街上行人很少,车却多。
郑岚又靠着出租车的椅背睡着,最后是被司机大哥叫醒的。
浑浑噩噩到了家进了自己房间,郑岚拉扯几件衣服出来去浴室洗漱,站在镜子前一看,自己倒被吓了一跳。
黑眼圈、胡茬,样样都长出来,他像是老了十岁。
这样的确不能被外婆看到,也不知道裴宴要是看到了会不会后悔。
郑岚这么想着,笑了一下,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打开过手机了。
他连忙出了浴室,把电话从外套里掏出来,竟然已经没了电,开机都困难。
于是他先将手机充上电,又回去洗漱了。
郑岚推了个胡子,淌着一身水从浴室里出来,也顾不得地上滑,扑到床头柜前去接那闹了已久的电话。
一看屏幕果然是裴宴,他愣了几秒钟,才敢接起来。
郑岚抿着唇,不怕裴宴责怪他,就怕裴宴生气。
他双膝跪在地上,本是为了方便接电话,现在倒成了认罪的模样。
电话通了,两头都没人说话,只剩呼吸。
郑岚发现只听呼吸声,他都那么想念裴宴。
手撑在床沿,他终是试探地唤了声“裴哥”
“你现在在哪里”裴宴问他。
大概是知道完了,裴宴声音听着很吓人,他从来没用过这种语气,满腔气恼、委屈、被辜负,总之什么不好的情绪都有,可又被他故意压着。
郑岚心疼,裴宴就算冲他发火也好,本来就是他的错。
“在家里,刚洗完澡。”郑岚说。
“我方便上来吗”裴宴问。
“什么”郑岚双眼瞪圆了,一下站起来,双腿麻得跌了一跤。
“方便,我来给你开门。”
没想到裴宴竟然亲自来了,郑岚挂了电话,匆匆从衣柜里翻了衣服出来换上,跑下楼前又在镜子里打量了下自己。
勉强还能见他。
郑岚紧张地站在大门口,等那铃声一响。
他迫不及待地拉开门,将满身风雪的那人抱了个满怀。
“哥,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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