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光清冷皎洁, 铺撒在温止息的侧脸与肩颈上，显得人无端柔和淡泊。

    事实上，他看上去的确平静极了，好像不论戚无晏如何回答, 他都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甚至还有一丝淡淡的希冀。

    戚无晏凝视着温止息, 欲言又止。

    正当他想予以回应之时, 沉寂多时的系统忽而在识海中打断了他的话语。

    “宿主，鉴于你的剧情轨迹离预定偏离甚远, 且本人并不积极予以修正，我可以破例给你看一看，若宿主与男主继续如此纠缠下去，你二人将会走向何等结局。”

    还不待戚无晏反驳, 一段画面便自发地出现在了他的识海之中。

    画面中烽火连天，一红一白两道身影身负重伤，却仍与三界对峙。

    渺小如蚍蜉。

    “宿主即便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温止息却未必。你是魔, 是反派，男主注定不能与你并肩。还是说宿主为了自己的喜恶, 宁可害死他”

    系统还待说教, 却被戚无晏强行切断了联系。

    他密长的眼睫垂下，敛去了略显痛苦的神色，可胸中骤然泛起的酸胀感却无论如何都忽略不了。

    但他不能沉默, 温止息还在等他的回复。

    戚无晏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尽数掩藏，再抬眼时一派恣睢轻狂，唇角也勾起了一抹轻佻笑意“是，我知道了。”

    他极为熟稔却极为抗拒地变回了他本该成为的样子, 朝着温止息一步步逼去，语气里的戏谑清晰可闻“温止息，你不会真是喜欢我吧。”

    温止息的面色一僵。

    他略显无措地启了启薄唇，眸中有茫然和陌生之色。

    戚无晏心中猛地揪了一下，像是有人无所顾忌地在他胸腔之中揉搓。

    但他很快回想起了方才识海的画面，是以忍了又忍，继续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

    “还是说，你的清冷禁欲高不可攀都是装的，一点迷情粉和酒就能让你对我献身”

    他此刻离温止息已然很近了，后者的每一个神情都清晰以极地落在了他眸中。

    “戚无晏，”温止息凤眸中寒光凛冽，一向平稳的声线微微颤抖，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你一点儿都没变，是我错了。”

    系统提示厌恶值100，失望值100。

    系统得逞般地在识海中笑了一下“恭喜宿主。”

    戚无晏始终勉强勾起的唇角却倏而坠了下去。

    哗啦

    是温止息飞身上岸带起的水声。

    戚无晏沉默地目送着温止息独自离开，看着他略显单薄瘦削的背影渐行渐远，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良久，他才缓缓从潭水中走向岸边，心却不似来时温暖。

    戚无晏到达供二人提升修为的荒野之上时，温止息早已在此。

    只不过和以往不同，他没再等待戚无晏，而是自己先行打坐调息，准备吸收灵气了。

    “”

    戚无晏张了张口，想唤他一声。

    然而温止息的脸色当真十分冰冷，戚无晏从对方的神情中读出了冷淡与漠然之意，踌躇一许，终是没有说话，掀袍坐在了不远处。

    只是心神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烦躁与懊恼如同席卷荒野的火，烧得他心中一片荒芜。

    这种炙热的痛苦比之温止息与他刻意疏远、亦或是在金苔神木下许愿与他决裂之时更加痛彻心扉。

    是他自己放的火。

    这一次修炼的时间比以往都要长。

    许是因为元婴大圆满的境界太难到达，又或许是二人都难以静心，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而言之，等他们拿到第三块碎片时，天边已经破晓，远处的地平线泛起了鱼肚白。

    借着微弱的天光，戚无晏看到温止息脸色虚弱以极，甚至连薄唇上方都沁着冷汗。

    他下意识地想去搀扶一把，小臂都抬了起来，却在话说出口的前一刻与对方失之交臂。

    二人擦肩而过，灵气胶着，身体却没有半点触碰。

    戚无晏闻见了渐渐远去的清幽梅香，眸光一沉。

    眼下这不知作何用处的碎片已然拼合了四分之三，再差一片便能完整，二人届时或许就可脱离钟灵境的禁锢了。

    此后

    戚无晏思及书中剧情和系统的警告，无声地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了出去。

    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很快袭来，场景再度变换。

    戚无晏落地于长长的石阶之上，只觉得周遭景色万分熟悉，打眼一看，正是千衍宗的山门。

    他凌锐的眸子眯了眯，下意识去寻找温止息的身影，结果只看见了一旁眉目温和、揣着拂尘的温长明，似乎在门口等人。

    这是在做什么

    温止息呢

    戚无晏有些急，目光游移良久，从终于捕捉到了远处的一队人影，乌泱泱地朝着千衍宗来。

    为首的男子穿着滚金黑袍，身量不小，手里还拽着个小男孩儿。

    正是奚妄远与温止息。

    戚无晏目光一凝，飞身掠了过去。

    “记住我方才交代过你的话了么”

    戚无晏赶到温止息身边时，后者似乎又不能注意到他了，只是目光有些悲滞地听着奚妄远训话。

    “你不是奚家的公子，只是个下人家的儿子，一心想拜入仙门，修成正果。”

    奚妄远不放心，又念叨了一遍，见温止息没反应，有些激恼，出手推搡了一下，压着嗓子道，“记住没有”

    温止息垂着头沉默。

    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呵，这还差不多。”

    奚妄远嗤笑了一声，“你若还有些自知之明，就别忘了这些年我对你的恩情，到了千衍宗多给奚家找点好处。看看玄儿，才八岁体内就已经能探测处灵根，你倒是个笨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戚无晏明白了。

    这是温止息十岁时被奚妄远送至千衍宗的景象，恐怕是奚妄远见自己亲生儿子有了修真的潜质，终于放心将这根眼中钉剔除出去。

    他沉默着跟在温止息身边，和一行人走上了千衍宗的山门。

    “长明仙尊”

    奚妄远一瞧见温长明，当即换上了一副谄媚之色，显然是没料到对方亲自前来，“竟有劳您在此等候，真是罪过”

    “无妨。”

    温长明只淡淡一笑，并不热络，反倒将视线落在了奚妄远的身侧，“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他蹲身下来，眉目柔和了许多，眼中噙了点真心实意的笑，手掌在温止息瘦削的肩膀上拍了拍“是个好苗子。”

    奚妄远闻言，目露鄙夷之色，似是嘲笑温长明不识货。

    不过他掩藏得很好，神情稍纵即逝，奉承道“这孩子没灵根，恐怕不配让贵宗教导，仙尊也不必上心了，只随便给个洒扫的活计，不叫饿死也就是了。”

    温长明没接他的话“他叫什么名儿”

    奚妄远神色讪讪“下人家的孩子，也没起过名儿。”

    温长明眼帘一掀，看了奚妄远一眼。

    戚无晏甚至从中读出了一股近乎悲悯的神情。

    奚妄远显然也被看得不大舒服，正要说些什么，却见温长明收回了目光，起身朝着宗内走去了。

    “欸，仙尊”

    奚妄远急了，推着温止息往里去追人，“那从前商量好的修真物资”

    温长明淡然悠远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已差弟子送往奚家。将孩子留下，族长请回吧。”

    奚妄远大吐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嗤笑一声，当即转身走了，看都没看温止息一眼。

    自然，温止息也不曾回头。

    戚无晏跟着他，被一个千衍宗的弟子引着，来到了一处颇为偏僻的院落，里面只有一间小房，无人居住。

    那弟子把人送进屋内，安抚道“小师弟，你且在此休息一晚，等仙尊得了闲暇，便来料理你的事情。”

    温止息沉闷地点了点头，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桌边的木凳上。

    戚无晏没进去，就在窗边看着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让这次的心魔破解。

    二人一内一外，一坐一立，就这么等到了天黑。

    屋内暗了下去。

    始终处于一片混沌之中的温止息终于略微清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恐惧与悲恸。

    他麻木地转头看向桌上孤零零的烛台，四处翻找出了一个火折子，轻轻地将蜡烛点亮了。

    噗的一声，暖黄的光源充斥了不算太大的空间。

    那灯光并不明亮，甚至可以称得上昏暗了。朦朦胧胧的一团黄雾，温止息却觉得正好。

    太亮了就会刺眼，若是再暗一些，心也会变得冰冷起来。

    只这一团萤火就足以在黑暗中照亮前路，其余的已不敢奢求。

    这般想着，他抿唇趴在了木桌边上，将脸埋在了臂弯间。

    戚无晏沉默地看着温止息的动作，忽然意识到后者此刻有多孤独。

    世人只知千衍宗少宗主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却不知对方完美的假面下是如此的过往。

    他始终逼迫着自己做到最好，生怕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再次惹人厌弃。

    可即便有如此巨大的压力，面对正魔殊途，对方仍旧选择了自己。

    戚无晏心中的诸多情绪骤然翻涌到了顶峰，始终不曾意识到的那些悸动也终于破土而出。

    自责与心痛之外，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混账。”

    他轻轻骂了自己一声，走至门前，将手搭了上去。

    “宿主”

    系统意识到戚无晏将行何事，阻止道，“天命难违，你”

    戚无晏嗤笑了一声“我若偏要逆天而行呢。”

    说罢手上使力。

    吱嘎

    他推开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轻轻跪下jg

    不会让阿晏背锅的，明天就解开误会

    感谢在20210911 16:54:4220210912 17: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楮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地砖上的啾啾 12个；楮墨 3个；掌间星河、午饭吃啥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qdbbt 15瓶；楮墨 10瓶；岁时、生当复来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