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陷入了死寂。
一抹绮丽的红晕攀上了温止息的脸颊
他先是为自己方才的误解和主动感到羞恼, 而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戚无晏的话中之意。
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从进入魔界起就总觉得忘了些很重要的事情，且这想法在识海中挥之不去，眼下终于想起来了。
自己以“奚云”的身份坠入碧渊海，在下面便被钟玉逼出了原身, 上来救人时急得发疯, 哪里还记得伪装
他眼下并不打算和对方坦白, 一想到身份暴露之后的羞耻就更是抗拒。
所以该如何和阿晏解释这件事
“”
温止息思虑良久，敛去了眸中异样神色, 面上一派淡定平和，“我在宗中隐约觉得不对，赶到时正巧青镜山崩坏，躲避落石时被海面腾起的巨浪卷入了海底。”
他心中回忆了一下, 以当时戚无晏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外围的情况，只要将理由编得合理些，想来还不会暴露
却不知晓戚无晏早在斩杀天蚕时便已戳破他的伪装了。
戚无晏用手撑着下颌, 眯眼打量着温止息, 但笑不语。
师兄还是打算瞒着自己。
察觉到后者有意回避自己的目光，他索性更进了一步“奚云也坠海了, 师兄可看见他”
温止息的脸色一沉。
他忽而记起了青镜山上的许多细节, 眼帘一掀，反问道“你为何与他同在青镜山”
戚无晏看着温止息酸醋的样子，唇角一勾, 真假掺半道
“此人形迹可疑，我总觉得他会对你不利，本想在青镜山除掉他来着。”
“可惜他有道侣，借山鬼之手没能成功。”
戚无晏隐去了自己已然发现真相的事实，一边给温止息宽心, 一边打量着对方的神色，“息壤也没能把他置于死地。”
温止息闻言怔愣。
阿晏所说的确与当时情况对得上，原来一切都是自己误会了
他正兀自疑惑，却忽略了渐渐靠近的戚无晏。
戚无晏倾身上前，在人饱满耳珠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道“此刻却忽然觉得留着他，看你为他吃醋，似乎也不错。”
与此同时，二人的房门被人敲响。
戚无晏眸中划过一丝不耐，几许后才坐正回去“进。”
来者是符游。
他直截了当汇报道“君上，司鸢都处理好了。”
戚无晏点头。
想了想，懒洋洋开口“楼下还有两个杂碎，一起带走。”
他拉起温止息便要出门，后者看向被遗忘在桌上的银白面具与斗篷，出声提醒。
戚无晏却道“不需要了。”
此刻各个势力安插在东州的眼线已经被拔除，一切尽在他掌握，不必再做伪装。
渭都乃是东州灵力最为充沛之处，城内繁华富庶，甚至不逊于人间皇城，比之边丘更是优越。
一行人落于渭都正中的玄阴山顶
此处建着戚无晏所居的玄阴宫，占地极广，楼阁无数。
彼时从传音玉简领命、负责清扫的司鸢早已等在正门口，见到戚无晏身影立即迎了过来“君上。查到的人都已经全部，要如何处置”
“扣着吧。”
戚无晏带着温止息入内，随手一挥，“等下把边丘城抓的那两个送到我殿里。”
二人一路深入，来到最为巍峨的大殿之中。
“师兄衣服脏了，不如在这儿沐浴。”
戚无晏想到了什么，眸中浸润了丝颇为混账的笑，“我曾得了个奇巧的玩意儿，今日正好用上。”
温止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果真见有脏污染血之处，是以不再推拒，跟了过去。
那是个半开放的小室，三面都被黑玉石砖围着，供人入内的一侧正对着大殿玉阶上铺着毛垫的长榻，只不过中间立了个颇为精巧的半透屏风。
除此之外，小室内空无一物。
温止息见状不解，眉头微蹙“浴桶呢”
“没有。”
戚无晏笑出声来，“师兄在这儿脱了衣裳，站着洗。”
还不待对方有所反应，戚无晏生怕人反悔似的，打了个响指
温止息头顶的石砖骤然洒下了温度适中的水。
他来不及躲闪，浑身都浇了个透，有些愠恼地瞪向戚无晏，却发现对方勾唇一笑，倒退着离开了。
此刻在边丘城茶馆中打听“晏君”的那二人已经被押在殿下，戚无晏懒散地倚在长榻上，冲被迫跪在地上的人道“谁派你们来东州的”
那两人看着倒算有骨气，一个闻言偏过头去，另一个冷呵一声，都不说话。
戚无晏轻轻一笑“我在玄阴宫养的百十来条毒蛇，已然饿了数月，的确该喂食了。”
他说罢不再理会二人，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右手边
温止息已然脱光了衣袍沐浴，对方劲瘦的身形在屏风上投出影子，不时一动，十分勾人。
他兀自欣赏，阶下两个囚徒却悄悄变了脸色。
晏君的毒蛇，他们是听过的
修士一旦被咬上一口，周身灵力当即消散，却可维持数月不死，在蛇池中苦苦挣扎，痛不欲生。
他二人离玉阶颇远，更不知侧边小室内另有乾坤，此刻听见那水珠拍打在地砖上的声音，只觉得像毒蛇在吐信子，又好似蛇身交错、蛇鳞摩擦之声。
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
戚无晏一边用目光描摹着温止息的寸寸雪肌，一边懒散道“我耐心有限。”
这时，许是温止息察觉到了戚无晏过于炙热的目光，竟侧过身子，将可引后者遐思的面积降到了最小。
戚无晏挑眉“啧。”
他这一声不悦之词，当即落在了守在阶下的符游与司鸢耳中。
这二位只当君上动了怒气、不愿再废话，当即一人拎起一个人质就要拖出去喂蛇。
骤然腾空的两人心中赫然一惊，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吱哇喊叫起来，竟然忙不迭地招了“殷华、是殷华”
戚无晏听见了熟悉的名字，这才稍微回神，示意下属把人拎回来。
殷华，魔界另一势强者，掌管北州。
在戚无晏没把手伸到魔界之时，殷华是诸多势力中为数不多能与戚九歌相较之人。
此人野心颇大，一直想吞并东州壮大势力，好与戚九歌一战，哪怕在自己接管东州后也始终蠢蠢欲动。
戚无晏对此并不意外。
他想了想，又问道“殷华叫你们来做什么”
说话间，他又情不自禁地将视线偏向了一旁。
温止息正不断接过水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动作十分生疏。
可爱得紧。
“说让我们打听晏君您是否在东州。”
其中一个殷华手下道。
经他们主上长期观察，晏君本人似乎很少在东州露面，除了他的亲信，就连许多渭都的魔族都未曾见过其真容，甚至不知晏君的真名。
是以殷华怀疑，晏君其实并不驻扎于魔界，而这对想要渗入东州的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机会。
戚无晏心中了然。
他正要开口，神识之中却忽而响起了一个清泉般冷冽的嗓音。
温止息淡声道“别看了，好好审问。”
戚无晏佻达一笑“知道。”
顿了顿，颇为玩味地补充道，“我都看见了。”
他并未以神识回应，懒散喑哑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内，每个人都听得清晰。
落在温止息耳中自然是无端暧昧，让他被水汽蒸热的脸更添红晕，再不敢多言，抿唇加速了动作。
可落在其余四人耳中，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符游与司鸢二人自是觉得君上英明，不仅早早安排他们盯着北州的一举一动，甚至对于他二人未曾察觉到的眼线行动都了如指掌。
心中颇为叹服。
可跪在地上的两个北州探子心都凉了半截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做的一切都在对方掌握之中如此天纵英明，怎可能与之抗衡
方才晏君那森然一笑，让人听了简直比刀割还难受，仿佛已经看到了被丢入蛇群的命运。
两个北州魔族思虑许多，突然想采取坦白从宽留得全尸的计策，慌张道“还有殷华他还让我们查查，晏君您与那火烧青镜山、被修真界通缉的戚无晏，是不是同一个人。”
此时温止息沐浴更衣完毕，转身走出屏风，正好听见这话，脚步一顿。
戚无晏见人出来，挑了挑右眉。
他走过去牵着温止息的手，一步步走下了玉阶。
符游与司鸢两位下属，见君上牵着君后走来，下意识垂眸回避。
至于那两个北州魔族，则始终都未敢抬头正眼看戚无晏一下。
戚无晏一直走到他们身前才停下脚步“抬头。”
被俘修士闻言猛地一颤，却又不敢忤逆这魔头的意愿，战战兢兢抬起头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晏君，岂不与主上所给的戚无晏之画像别无二致
他们的视线抖了抖，几许后被戚无晏身侧的白衣青年吸引过去，不由得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白衣，可不正是满城都在传的那人
若非说有何不同，只能是纸笔未能完全复刻二人的天人之姿罢了。
“殷华让查的东西你们也都查清了，”
戚无晏蹲身下去，唇角微勾，“现在不如猜猜，我该如何处置你们”
那两个探子骤然感到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见戚无晏嘴角的森然冷笑更是不寒而栗，当即面如死灰一般“喂蛇。”
戚无晏沉默。
直到众人都以为他这是默许之时，戚无晏起身挥手“你们滚吧。”
两个北州魔族原本已经吓得要失禁了，听他出声，认命地紧闭了双眼，闻言愣了愣，再睁眼时一派惊愕
没听错吧
那个铁血手腕让野蛮东州臣服于脚下、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晏君
要放他们走
总觉得自己出了门就会比进了蛇池还惨。
“记得把你们看见的一五一十转告殷华。”
戚无晏眸光示意符游将人提走，懒声补充道，“但别说你们被我抓住之事，否则即便我人在东州，也能叫你二人身首异处。”
两个北州魔族被拎出去后，温止息原本想出声询问一二，司鸢却先行汇报了。
“君上，”
他性格比符游活络些，也不太守规矩，十分不避讳地看了看温止息，挠头道，“我清扫眼线的时候顺道还抓了两个修真界的人，话语间似乎提及咱们君后，您要不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抓的是老熟人，猜猜是谁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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