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保踏着晨曦出了门。他前脚刚走,后脚曹家的园子里就喧闹了起来。
这种喧闹嘈杂无比,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从两位娘娘的住处迅速蔓延到胤禛的住处。
“爷,德娘娘和宜娘娘那里都派人来了。”张起麟有些惊慌地把还没有睡醒的胤禛给喊醒了,“快起来吧爷,那边出来急事了。”
胤禛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有些不满地看着张起麟,“你慌什么没事多学学张保,他可比你稳重多了。”
张起麟急忙端正了神色,一边给胤禛穿衣裳,一边汇报具体的,“德娘娘和宜娘娘那里都派了大宫女过来,说是两位娘娘一大早昏迷不醒,要请爷去拿个章程。奴才已经打发她们现回去伺候娘娘了,说爷随后就到。”
“唔,你做得很好。”
此时出门在外,人手紧缺,曹家的人不一定可信,只能用他们打打下手。这些贴身伺候的差事,是不可能让他们近身的。
穿戴整齐之后,胤禛头一次主动让张起麟背着他,迅速赶到了德妃的院子里。
“娘娘怎么样了”胤禛着急地问守在门口等他的墨香。
墨香一边领着他进去,一边道“昨夜里睡前还好好的,半夜还要了一碗蜂蜜水,今儿一大早奴婢叫娘娘起床时,却发现怎么都叫不醒。随行的太医已经叫过来了赵太医,另一位江太医被宜妃娘娘那里叫去了。据说宜妃娘娘也一样”
“是呀。我先看看额娘,还要去看看宜娘娘。”
墨香道“这是应该的,若是娘娘醒着,定然会催着阿哥先去看望宜妃娘娘的。”
她们主子德妃除了在有关皇贵妃的方容易钻牛角尖,其余时候是十分识大体的。若不然,皇上也不能宠她这么多年。
说话间已经进了内室,赵太医正在给德妃诊脉。胤禛就示意要行礼的奴才们都噤声,莫要打扰了赵太医。
此时德妃无知无觉地躺在拔步床上,只有一只纤细白嫩的手从床帏里伸了出来,青筋隐现的腕子上搭了一块素面的丝帕,避免了一切可能与太医有的肢体接触。
大约过了盏茶时分,凝神诊脉的赵太医才示意守在一旁的云栽把德妃的手放回去,眉头紧蹙,请求道“不知可否赐娘娘金面一观”
德妃的脉象浮浮沉沉的,时而健壮得像头牛,时而又虚弱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归西。单从脉象上看,他实在是没本事判断病况如何。
“这”云栽有些为难。
时下男女大方之严,可以说是封建社会的顶峰。虽然满人不比汉人那般,接了男仆递的一块饼就要被剁手,但德妃却是后妃。
后妃都是皇上的女人,除了皇上,别的男人多看一眼都是罪过。
如果此时德妃醒着,自然有德妃做主。德妃是君,赵太医是臣,有了君臣之分,又是为了治病救人,是也不会多说什么。
可坏就坏在德妃如今昏迷不醒,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正在云栽纠结的时候,突然听见四阿哥道“若是额娘的衣衫尚且整洁,就让赵太医看一眼也无妨。”
这一句仿若救星天降,云栽面露喜色,连连道“是,是,请赵大人稍等。”
四阿哥可是她们主子的儿子,儿子担忧母亲的病情,做出什么事都是情有可原的。
“微臣给四爷请安。”赵太医转身行礼。
“赵大人快起来吧,给额娘诊治要紧。”胤禛从屏风处绕了进来,抬手虚扶了赵太医一把。
而云栽已经趁此机会,用一床薄被将德妃罩得严严实实,只露一颗脑袋了。
“赵大人请。”云栽掀开了床帏,赵太医凑过去看了看,胤禛也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
然后,两人就同时皱起了眉头。
赵太医皱眉是因为德妃的面色红润有光泽,看起来就是睡着了一般,全无半点病色。
而胤禛皱眉,则是因为在他眼里,德妃整张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黑气,眉心印堂处简直黑得像墨一样。
他心头一沉,就见赵太医已经跪在了地上,“四爷,微臣学艺不精,实在是看不透娘娘的病症,还请四爷把江大人请来,或许他能看透。”
话是这么说,其实赵太医心里清楚,他和江太医的医术不分伯仲。凡是他能看透的病症,江太医也能看透;若是遇见了他看不透的,那江太医来了也白塔。
而他之所以让胤禛喊江太医,就是为了分摊责任。
胤禛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对赵太医道“你起来吧,你看不透也是正常的。”
“四爷”赵太医也不敢起身,疑惑不解地抬头看他。
胤禛吩咐道“你只管去给娘娘开一些养身护体的药方,保护娘娘的机体不衰,其他的我自然会想办法。”
赵太医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他的确是不似作假,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千恩万谢地去开药了。
待他出去了之后,胤禛问道“我给额娘的那些珍珠呢”
“哦,奴婢已经制成了两支朱钗,在这里呢。”云栽急忙去梳妆台上,拉开首饰盒的第三层小抽屉,把那一对朱钗拿了出来。
胤禛接了过来,把其中一支插在了德妃散乱的发髻上,嘱咐两个大宫女,“你们千万不可让人把这朱钗拿下来。等会儿赵太医开了药,你们就在外间熬,不要经别人的手,熬好了之后给额娘灌下去。”
两个大宫女连连应是,保证不会让德妃离了二人的视线。
“两位姐姐在这里,我自然是没有不放心的,只是白嘱咐几句,希望两位姐姐体谅一番为人子的心。”
二俾连道不敢。
胤禛这才道“宜娘娘那里,我也得去一趟。不然回京之后,不好和五弟、九弟交代。”
云栽道“阿哥尽管去,娘娘这里,有我们守着呢。”
刚德妃院子里出来,胤禛是片刻都不敢耽搁,让张起麟背着他,脚步匆匆地往宜妃那里去。
他得确认一下,宜妃的情况是不是和德妃的一样。
走到那片竹林的时候,他再次遇到了专门在这里等着他的封三娘。
“给四阿哥请安。”
做了这么久的王姑娘,她对汉家女子的礼节也已经烂熟于心了,此时做来自然是行云流水,极为赏心悦目。
但胤禛却无暇欣赏,只匆匆留下了一句,“王姑娘在此稍待,等我看过了宜娘娘,有事要寻王姑娘说。”
话音落的时候,封三娘就只能看见张起麟的背影了。
他赶到宜妃这里的时候,江太医已经诊完了脉,也和赵太医一样,他从脉象上根本就看不出宜妃的身体到底是好还是坏,正请求宜妃的大宫女掀开床帏,要看宜妃的面相。
荔枝和橙子两个大宫女面面相觑,都十分为难。
胤禛就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请江大人看看吧。”他拍板做主,“宜娘娘是我的庶母,也是五弟和九弟的母亲,若是她有个万一,叫我回京之后,如何向两位弟弟交代”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他还是趁太医望面的时候跟着看了一样,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以同样的话术打发走了江太医之后,胤禛让两个大宫女屏退左右,低声将实情说了。
“两位姐姐,实不相瞒,宜娘娘这不是病,是中邪了。”
德妃是他亲额娘,他可以自己负责,云栽和墨香也会一切听从他的吩咐。
但宜妃这里的人,就算会听他的,若是不知实情,怕做起事来也会打折扣。
所以,他必须把情况往重了说。
“什么”
“四爷,您没说笑吧”
荔枝好橙子都是大惊失色,声音都有点发抖。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胤禛皱着眉头,说得十分郑重,但二俾却是半信半疑。
盖因胤禛如今的年纪实在是太小,堪堪五岁而已。这样的外表,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
她们不信,胤禛心里着急,思索了片刻后,终于下定了决心,“罢了,你们若是不信,今天晚上就来我院子里一趟,我领你们见几个人。”
确切地说,是见几个鬼。
鬼差嘛,当然是鬼了,最多算是鬼神。
说完,不等她们再纠结,胤禛便道“你们照顾好宜娘娘,我还别的事要办,先走了。”
“唉”
胤禛坐在封三娘对面,唉声叹气的,“真是愁死个人了”
封三娘问“怎么了”
他便把德妃和宜妃中邪的事说了一遍,为难道“你说,我哪里会驱邪呢”
不想封三娘却笑了起来。
胤禛不满地说“我都快愁死了,你还笑还有没有点朋友爱了”
“好,好,好,爱你,爱你,爱你”封三娘捧住他白嫩的脸颊,照着他的额头就吻了一下,安抚道,“爱你行了吧”
胤禛“噗嗤”一声,被她给逗笑了。
但笑过之后,该愁的还是要愁,一点都不会改变。
“诶,诶,别发愁了,我这里已经给你想到办法了。”封三娘用手肘碰了碰胤禛的胳膊。
“昂什么办法”胤禛大喜过望,眼珠子都亮得发绿了。
封三娘神秘一笑,抬着下巴矜持地说“办法是有,但不能轻易给你,多叫几声好姐姐来听听。”
既然有办法,胤禛是那种在乎脸皮的人吗
他当即就用最软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喊,“姐姐,好姐姐,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
“呃”封三娘一阵恶寒,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两胳膊,“行了,行了,你快闭嘴吧”
胤禛立刻闭嘴,“那你告诉我。”
封三娘道“江宁城外,正好住了我一个亲戚,他最擅长捉妖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