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命案,县令必然是要升堂的。
胤禛听见了“离奇”二字,便觉得事情不简单,指派了一个大内侍卫,叫做阿克敦的前去旁听。
众人一同走了这一路,这二三十个侍卫都在暗自观察这位四阿哥,胤禛这个四阿哥又何尝不是在观察评估他们。
阿克敦出身马佳氏,正红旗旗人。
其父曾参与过平定三番之乱,也立了不小的功劳。他和兄长两个都蒙父荫在福建将军手底下谋了个千总的职位。
后来,他又跟随福建将军石文炳平定了几次小规模的叛乱。因其作战英勇被石文炳看重,推荐给了康熙,这才入宫做了大内侍卫。
“阿克敦,你去看看。”
“嗻。”阿克敦一手抓了一个肉包子,领命而去。
余下的人吃完了早饭,又歇了半个时辰,阿克敦才才从外面回来。
“四爷。”阿克敦行了个礼,禀报道,“告状的是家住城西的刘老头,死去的是他的女儿刘三姐。据他所说,他的女儿半个月前失踪了,家里人到处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人。
昨天他听来进城卖柴的樵夫说,城外十里的凤霞山脚下有一具女尸,心里觉得不对,便请了同族的两个侄子一起前去查看,那死尸果然是他的女儿。”
胤真问道“我隐约听见有人哭得十分凄惨,想来这刘三姐的死相不大好看吧”
“这倒也不至于,尸体上并没有太多的伤痕。”阿克敦明显是看见了尸体,一脸戚戚然地说,“只是心脏不知被谁给掏了,那刘老头自然哭得撕心裂肺。”
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太监割了命根子,日后有钱了还是要赎回来,等死后下葬时一起带进棺材里下葬的。
而“死无全尸”,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诅咒。
可想而知,尸体不完整,对这个年代的人来说,是一件十分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胤禛沉吟了片刻,对揆叙道“你去找掌柜的多续几天房租,等这件案子了结了,咱们再启程。”
揆叙蹙了蹙眉,低声道“可是四爷,咱们身上还有皇命呢。”
万一耽搁了差事,皇上怪罪下来,只怕他们这一行人从上到下都要跟着吃挂落。
胤禛神态自若地说“别怕,这差事怎么办,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保证汗阿玛不会怪罪。”
一旁的法保趁机打压对手,嚷嚷道“就是,四爷心里有数,哪用你来提醒主子的吩咐,你照着办就是了,哪那么多废话。”
扭头就对胤禛道“四爷,您以后有事还是吩咐奴才吧,奴才绝对半点折扣不打。您让奴才干什么,奴才就干什么。”
胤禛扫了他一眼,悠悠道“出门在外”
“哦,哦,明白,明白。”法保恍然大悟,抬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认错十分积极诚恳,“是门下疏忽了。”
打完之后,法保嘿嘿一笑,谄媚道“四爷放心,门下再不敢忘了。”
胤禛撇了他一眼,对揆叙道“快去吧。”
他都这样说了,揆叙还能怎么办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去找那掌柜的续租了。
用完早膳,便是胤禛的学习时间了。
因着他才启蒙不久,揆叙并没有教太深的东西,只每日让拿着启蒙书籍学几句、背几句,再学会写而已。
启蒙的书籍自然是跟着汉人走,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
要说有什么和汉人蒙童不一样的,那就是他学的不止汉语这一版,还有满语版和蒙语版。
也是因此,康熙朝教导皇子的老师大多为满人。到了雍正朝也差不多,一直到了乾隆朝,连许多满洲权贵都不会说满语了,对皇子的教导才逐渐放松了。
在路上这两个多月,三字经胤禛已经学完了,如今学的是百家姓。
今天的任务还和前几天一样,百家姓上三种语言背四句,默四句。
这个过程,汉语对他来说自然没有难度,但由于汉语在他脑子里太过根深蒂固,满语和蒙语反而不容易记住了。
胤禛面上装得着急,心里却毫不在意。因为他和皇贵妃早就商量好了,他因翩翩仙药的缘故,身怀神力,自然就要在文科方面短缺一些。
如今他更是多了能和鬼神打交道的能力,文科方面自然要更弱一些才好。
毕竟,康熙爱折腾儿子,可是历史闻名的。胤禛可不想早早就被他盯上,平白受罪。
揆叙一开始倒是挺替他着急的,但慢慢的似乎也看出来了什么,也不着急了。
两人极有默契,一个不着急教,另一个也不着急学,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相得益彰。
为此法保没少吃干醋,暗地里还找过揆叙的麻烦。只是只是揆叙这小子也机灵,不动声色就透露给胤禛知道。
胤禛有心护着法保这个憨憨,为了不让他惹怒纳兰明珠,只能狠狠的训斥了他一番。
法保虽然浑,却最听胤禛的话。自那以后,虽然总爱在嘴头上酸来酸去,却再没敢对揆叙动过粗。
等读、背、写这三项全部完成,一上午的时间就差不多过去了。
下午他就随便点一个侍卫,学一些格斗的技巧。
在这方面,他的天赋真可谓出类拔萃,好些侍卫都见猎心喜,很是愿意指点的。
等到了晚上投宿的时候,揆叙就会给他讲解白天学的东西。
比如百家姓,就是讲解各个姓氏的起源和发展脉络,还有这些家族发起或参与的各种历史大事件。
不得不说揆叙讲课的水平还是挺高的,寓教于乐,一点儿都不枯燥。
据他自己所说,当年明珠教导他们几兄弟的时候,也是这样教的,他只是依样画葫芦而已。
胤禛听了暗赞怪不得纳兰明珠的儿孙个个都有出息,容若更是人中龙凤呢,教育果然是前程的敲门砖。
他不但自己学,还要按着法保一起学。
本来法保就对揆叙得胤禛的看重妒忌不已,如今再叫揆叙做了了的先生,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为了避免这种耻辱,法保可没少闹腾。
但听胤禛说许多法术的咒语都很高深,读书不够理解不了,自然也学不好,法保犹豫了。
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一跺脚,对揆叙道“爷可不是怕了,爷是为了学法术。”
这事儿揆叙本就占着便宜呢,自然不会和他再做口舌之争,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什么也没说。
但就是这一个笑容,却是无声胜有声,生生让法保看看出了高高在上的蔑视,气得他再次跳脚,“你别得意,我才是四爷最看重的人”
揆叙只是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我是那种争一时之快的人吗
胤禛虽然没有现身,却一直让阿克敦跟踪了解案情。
那县令当天下午就派了县衙内最好的捕快,去死者家里和发现尸体的地方探查。
阿克敦不敢跟得太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查出了什么,反正三日之后,县令就再次开堂了。
“走,咱们去看看,也做一回旁听。”胤禛说完,起身就往外走。
法保欢呼一声,把书随手一扔,背着他的桃木剑就跟着窜了出去。
揆叙不动声色,让随从把书本收起来,自己也跟了出去。
无论在哪个年代,命案都是大事。和胤禛一样来旁听的百姓把县衙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不过这都没关系,因为胤禛身边多的是牛高马大的侍卫,两个人左右替他分开人群,阿克敦把他架在脖子上,轻松挤到了最前边。
县令端坐在高堂之上,公堂正中放着一具盖了白布的尸体。
说来也是神奇,那刘三姐儿已经死了好些天了,但尸体非但没有腐化,更是连一点腐臭味都没有。
先是仵作再次向众人宣读了自己的验尸报告,这刘三姐儿是被人掏心而死的。
作案人手法干净利落,一刀便准确的找到合适的地方,把心脏完整剖了出来。
两个衙役便压着一个猎户,从后堂走了进来,言辞凿凿的断定那猎户就是杀人凶手。
猎户自然是不认的,大声喊冤。
那县令倒也还算清明,并没有因为着急结案就胡乱判案。他仔细审问了猎户几句,见猎户眼神清明,并无闪躲,且有不在场的证据和证人。
县官大怒,当堂释放了猎户,着人把那两个衙役拉下去,各打了十板子,让他们再去查。
阿克敦低声解释,“这县令刚上任不久,想来衙役们糊弄前任糊弄惯了,一时没转过弯来。”
胤禛嗤笑了一声,一点都不可怜那俩被打得哭爹喊娘的衙役。
至此,案子再次陷入了僵局。
围观的百姓正在唏嘘,却突然听见一个小孩说“既然活人查不到,何不让受害人亲自来说呢”
这小孩的声音虽然清脆好听,但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受害人已经死了,怎么亲自说请道士招魂吗
县官本就因为案情案情胶着而烦躁,被人这样打岔自然恼怒,呵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家里大人快抱回去,莫要扰乱公堂。”
开口的小孩自然是胤禛,他当然不会被县官一句话吓得缩头,伸手指着大堂的房梁说“受害人不就在那里吗把她叫下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人群里一阵哗然,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说不定能看见什么东西呢;也有的说是小孩子调皮捣蛋,信口雌黄也是有的。
那县令忍怒道“谁家的孩子快抱回去。若是再扰乱公堂,别怪本官不客气。”
见有人见敢威胁四爷,法保立刻就恼了,抽出桃木剑就挤到了前头,嚷嚷道“你想对谁不客气”
看见他手里的桃木剑,就有人“哦”了一声,“这怕不是个有道行的高人,还是让他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法保我是不是该把剑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