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也不是傻子。
若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意识不到隆科多一直在引导话题,那她也不可能在这画壁里,护住碧婵这么多年了。
她挑眉一笑,妩媚多情,“不知三爷又有何高见呢”
这一笑的风情,恰是隆科多最喜欢的那一种,又多情又风骚,又纯又欲。
隆科多暗暗叹息可惜呀可惜,这么美的一朵娇花,心里居然藏着另一朵花。
“高见没有,浅见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合不合湘湘姑娘的心意了。”他懒散又惬意的靠在椅子上,全身上下都写着“纨绔”二字。
可是,经过了刚才的交锋,湘湘又如何敢还把他当成好色的纨绔
但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为色所迷,被牵引进这画壁里呢
湘湘心头惊疑不定,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心底隐隐透出的兴奋。
被那禄海和尚诓入画壁,做了这玉璧千人枕的画中妖,不但要被迫汲取男人的精气,得来的精气大半还要上交给禄海和尚,供仇人修炼。
她心底真就没有半点怨对吗
怎么可能
单就禄海和尚将碧婵一并带进来这一点,就足够湘湘对他恨之入骨。
可很多时候,只有恨意是不够的。再浓烈的恨意,如果没有实力支撑,爆发出来也只能毁灭自己,顺便取悦敌人。
说不定在敌人眼中,连取悦的资格都没有。在人家眼中,她根本不值一晒也说不定。
正因为她太清醒,这份恨意也被她压得太深,压得太久。深到久到连她自己都忽略了,自己心中是一直藏着恨的。
隆科多只是想挑起她的求生欲,却阴差阳错,误打误撞,将她的恨意也一并勾得抬头。
这可以说是意外之喜,却也是情理之中。
“三爷真的是被美色勾进来的吗”湘湘压抑着心头涌动的莫名情绪,一双媚眼直勾勾地看着隆科多。
隆科多很是光棍地摊了摊手,坦然道“没错,小生正是觉得壁上的散花天女个个貌美多情,这才恍恍惚惚进了这画壁之中,只求与美人共度。”
他没有说谎,湘湘看得出来。
仿佛有“咚”的一声,有什么漂浮起来的东西瞬间沉到了谷底。
湘湘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见到这里的男人,又有哪一个不是熏心
不,还是有一个的。
蓝公子。
“蓝公子是怎么进来的”湘湘急切地询问,仿佛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隆科多也是一怔,一拍大腿坐正了身子,“对呀,他可是个标准的正人君子,走在大街上都不敢多看别的女人一眼。他是怎么进来的”
湘湘眯了眯眼,不吝于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揆叙,“难不成,他的君子皮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也是一个好色之徒”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隆科多立刻否认,“一个人可以装一年两年,怎么可能装一二十年”
都是外戚里的贵公子,揆叙好不好色,他还不知道吗
有时候他也奇怪,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男人不爱美色
但通过和揆叙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揆叙的情欲之心的确很淡,但到几乎没有。
比起美色,揆叙更愿意把精力用在办差上。
“先别说这个了,他怎么进来的,我可以帮你问问。”隆科多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湘湘姑娘只需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和碧婵姑娘一起,从这里出去,到人间去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句话,仿佛一盆掺着冰渣子的凉水,从头到脚把湘湘浇了个透心凉,更把她内心的火焰全部浇熄。
湘湘苦笑了起来,“我若是想和她在一起,就不能出去,更不能带她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痛道“哪怕蓝公子不能娶她,我也希望你能把碧婵带出去。如果可以,再帮她安排一户好人家,让她过安安顺顺的日子。”
不能强求的事,还是不要强求了。
隆科多奇道“这又是为何”
她既然有本事把碧婵送出去,怎么就没本事把自己也送出去
忽然他心中一动,猛然瞪大了眼,惊疑不定地问道“如果你要把碧婵姑娘送出去,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如果湘湘真的有万全的法子,能让两人都出去,可能早就带着碧婵逃了,又怎么会拖延至今
她没有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送一个人从画壁里出去,需要另一个人付出沉重的代价,很有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湘湘身形一僵,目光有一瞬间的锐利,却又在下一瞬间收敛了锋芒。
“三爷果然不是寻常纨绔。”他的神情已经多了戒备。
隆科多安抚道“湘湘姑娘不要紧张,小生只是想与姑娘合作而已。在此小生可以承诺姑娘,你我合作之事无论成与不成,小生都会安置好被常姑娘的下半生。”
这话虽然是在安抚湘湘,有何尝不是在替他自己的性命寻求保证
他相信,就算是为了碧婵的下半生,湘湘也会把他和揆叙安全送出去的。
湘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吐口,“你想让我做什么”
“爽快,姑娘真是个爽快人”隆科多抚掌赞叹,身子微微前倾,一双虎目凝视着湘湘,“姑娘在这画壁中蛰伏多年,可知这画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区区一幅画又怎能自成空间
隆科多对灵异事件接触不多,却也听过一些神话故事,也曾看过母亲收藏的玉匣记。
据他猜测,那幅天女散花的壁画,很可能就是神话传说里的法保。就像观音大士的羊脂玉净瓶,或者是太上老君的丹炉之类的。
要么就是阴符阵法之类的,就像是封神演义里着重描述的十绝阵这种的,里面自成空间。
湘湘不答反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隆科多根本就不相信,如湘湘这般性情的女子,会对拐带他的禄海和尚全无半点恨意。
“我想毁了这画壁,救出里面所有的姑娘。”
他索性实话实说,也算是一场豪赌。
万一他猜错了,湘湘已经完全被陆海和尚收服,输掉的就可能是他的性命。
湘湘心神一振,一股隐秘的兴奋之意从心头破土而出,让她的手脚和牙齿都跟着颤抖了起来。
“原是我误会三爷了。”
她再看向隆科多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从看纨绔的不屑,变成了看圣人的景仰。
知道她误会了什么,隆科多也不准备解释,只是笑眯眯地问“不知香香姑娘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如果他们把这件事做成了,湘湘自然会知道,有圣人的仁爱之心的不是他,他只是奉命行事。
如果做不成,也不必让画壁里这些女妖们知道四爷的存在了。
湘湘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回答了他的上一个问题,“所谓的画壁,其实是一件法宝。”
她的态度,已经表露无遗。
在说画壁之外的宝华殿上,胤禛缩在张保怀里,和众人一起等待进入画壁里的三个人出来。
这些等待的人里,除了朱生的朋友孟生和他一样焦急,其余人一半是惊恐,一半则是想看热闹。
如果这三个人能平安归来,在场之人的惊恐就会随之散去,等出了去之后,会把这件事当做新闻散播出去,增加自己的谈资,显示自己的见多识广。
只看出事之后,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要进入杏园游览,就可以看出人类的猎奇心理究竟有多强。
可以想见,一旦这件事被当成新闻传播出去,后续将有无数或好奇或好色的人涌入这破败的古寺,或是增加见闻,或是和画壁上的散花天女来一场才子佳人的艳遇。
只要想到那种场景,胤禛就暗暗头疼。
等了大约有一个时辰,画壁上还是毫无动静,他就装作内急,闹着让张保带它出去方便。
等到了僻静之处,他就从荷包里取出一张符纸,折叠好就叫来一个侍卫,让他带着符纸到盛京将军家里请,钟道人前来助阵。
那侍卫应喏之后,正要离去,胤禛却突然心有所感,拦住了他,“你先等等,不用去了。”
那侍卫虽然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急忙将符纸还了回来。
“不用还了,你自己拿着吧,这是保平安的。”
“多谢四爷。”侍卫欢欢喜喜地把那符纸揣进了衣服的最里层。
抛开这符纸的神奇之处不谈,这可是皇子赐下的,说出去也是一份荣耀。
胤禛对他点了点头,对张保道“你们先在这里看着,不要让人发现我离去了。我到那边的竹林里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交代完了之后,他又左右看了看,见四周并无人来往,这才闪身进了那竹林。
竹林里,钟道人已经等候多时。
“大师。”胤禛率先行礼。
钟道人还了一礼,“阿弥陀佛贫僧见过四爷。”
“大师快快免礼。”胤禛抬手虚扶了一下,欢喜的说,“我正要派人去请大师来呢,大师就到了。可见你我心有灵犀。”
钟道人淡淡一笑,单刀直入,“四爷派人找老衲来,可是为了那禄海和尚”
“大师也是为他来的”胤禛不答反问。
“不错。”钟道人素来不喜欢卖关子,直言道,“今日盛京将军设素宴招待老衲,酒酣耳热之际将军请老衲鉴赏了一副唐伯虎的美人图。那幅美人图笔法神妙,画中美人栩栩如生。”
说到“栩栩如生”时,钟道人的神情十分古怪。
因为见过的奇异事多了,胤禛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可是那画中美人生了灵智”
“不错,正是如此。”钟道人神情严肃,“贫僧第一眼看见那副美人图,就觉得有些古怪。暗中掐指一算,却发现那画中美人身上,牵扯出了许多因果线。”
而后,他又装作不经意地向盛京将军打探,发现盛京将军不止一次对客人展示过那幅美人图。
最奇怪的是,但凡见过那美人图的客人,事后都会高价向盛京将军求购。那本是盛京将军的心爱之物,他自然是不肯卖的。
只因盛京将军势大,无人敢得罪他,他不愿意卖,旁人也无可奈何。
“贫僧问过了,据他所说,这幅画是禄海和尚赠予他的。”
“禄海和尚赠予他的”
胤禛立刻就想到了塞楞额庄园里的那架美人屏风。
同样是唐伯虎的画作,同样是画中美人生了灵,同样是从一个和尚手里流出来的。若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半点联系,胤禛是绝对不相信的。
和尚和尚
难道屏风美人口中的和尚,就是这禄海和尚
见他神色变幻不定,钟道人便知道,他也想到了屏风美人那一头。
“老衲怀疑,那屏风美人和盛京将军的画中美人,是一个人的手笔。”
这种怀疑,胤禛也有。
他蹙眉沉思了片刻,问道“依大师看来,盛京将军知不知道他那画中美人有异”
如果明明知道,还经常将那画展示在人前,与参与谋杀何异
钟道人说“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盛京将军提起那幅画时,全然就是对于自己得到了一卷众人梦寐以求的宝物的得意,钟道人察觉那画作有异,凝神细看时,盛京将军也从未露出半点酸妒之意。
如果盛京将军知道那画中美人是活的,以人的劣根性,必然会将那美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
属于自己的美人,被另一个男人仔细观瞧,哪怕那个男人是个和尚,盛京将军也不可能没有半点儿妒忌不愉。
“那就好。”胤禛松了口气。
如果盛京将军也参与了这等灵异事件,康熙不可能不处置。
可盛京将军是盛京的最高军事指挥,位高权重。一旦动了他,影响巨大,必然引来各方注目。
盯着盛京的人多了,有些事情便很难掩盖。到时候,胤禛可不敢保证,康熙不会迁怒他。
放下了一桩心事,他的思绪不免又转到陆海和尚身上。
说起来,自接触灵异事件之后,他与那神仙岛上的人物也算是神交已久。先有无为道人,又有无心道人,后来又有个不知名的和尚。
只是三番四次的,他与对方皆是隔空交手,缘锵一面。
如果那无名和尚真的是禄海和尚,他也算是见到对手的真神了。
按照这个假设推理出去,现如今他有两个选择。
一是快刀斩乱麻,先把这禄海和尚拿下了。至于神仙岛之事,日后再行筹谋;
二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最好是能趁机派个卧底到神仙岛去,摸清了岛上状况。等他真正动手的时候,能一击必中,剪除了这颗毒瘤。
两种方式各有利弊,以时间他也拿不定主意,便与钟道人说了,请他参详一二。
唉如果揆叙在身边就好了。揆叙深得其父纳兰明珠的真传,最是多谋善断。
虽然如今只发现了一副美人画和一扇美人屏风,但谁也不知道,禄海河上究竟送了多少权贵美人图。
选第一条路的好处就是,弄死了禄海和尚,他放出去造孽的那些美人图,就全成了废子。所以说是快刀斩乱麻。
但若真是刀下的太快,把这乱麻斩得太利索,他们就将失去唯一一个登上神仙岛先摸清局势的机会。而这种机会,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就算有,下一次又会是在什么时候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钟道人不住地捻着佛珠诵佛号,内心也纠结万分。
如果按照他的本心,他自然是倾向于先把这禄海和尚除掉,能救一个就先救一个。
可他也知道,比起一个禄海和尚,神仙岛才是重中之重,是搅乱天下的关键所在。
这个时候,一个在仙侠剧里经久不衰的话题,就被摆到了台面上。
救一人与救苍生,孰轻孰重
钟道人拿不定主意,便把这个问题反抛给了胤禛,“四爷看来,救一人与救苍生,孰轻孰重”
“没有轻重。”胤禛回答得极快,“不能救一人,何以救苍生但若是为救一人而舍苍生,就当别论了。”
他没穿越前,正是各大仙侠剧风靡网络的时候。就连他这个好久不看电视剧的人,也没有躲过b站各大阿婆主的剪辑或者是吐槽。
为救一人而灭苍生,动不动就拉三界给主角的爱情陪葬,很深情吗很震撼吗很感人吗
胤禛只觉得槽多无口。
话说天下苍生招谁惹谁了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做一个平平无奇的背景板不好吗
你们主角团想怎么爱就怎么爱,想爱几生几世就爱几生几世,你杀我我捅你也随你们的便。
前提是,不要动不动就拉上他们天下苍生,苍生一点都不想被人代表。
听到胤禛的回答,钟道人如释重负。
“那咱们就快刀斩乱麻,先除了禄海和尚这个孽障”
钟道人虎目圆,睁恰如金刚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