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叶予北在胡同口看了会儿形势，将耳机摘下，收回口袋里，接着挽起袖口翻折几道。
窄胡同所在的这条街不是主干道，所以来往行人少。
要不是恰好经过，里面的小白菜不知道要被怎么欺负。
那三个男生一看就是校外的，他们穿着花里胡哨的t恤，头发更是五彩斑斓。
在叶予北看来，能打扮成这样上街的，基本都没什么水平，俗称“菜鸡”。
胡同里，暂时还没人察觉到叶予北的存在。
一个染黄毛的男生哼笑一声，肩膀跟着抖了一下，吊儿郎当地将手机递到程毛毛面前，道“给你哥发消息，再转两千来。”
那手机也是程毛毛的。
程毛毛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逐渐倔强。
小孩性格软，但逼急了比谁都骨头硬。
黄毛被他看得一阵不爽，拿手机怼在他白净的脸上，语气重了“让你发消息，快点”
程毛毛被怼得偏了一下头，眼眶有点红，但依旧没接过手机。
“我他妈”黄毛恼了，抬起拳头作势要揍。
小孩脸更白了，下意识缩起肩躲避。
就在程毛毛以为今天铁定要遭受毒打时，胡同口传来一道清爽干净的声音，低冷有质感
“他哥是at机么”
程毛毛原本灰暗的眼底似是灯光被点亮，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胡同口，张了张嘴，一声“大哥”几乎脱口而出。
那三个校外男生也回头看过去。
就见胡同口泻进来的狭窄天光里，一个高个子帅哥站在那儿，即便隔着一段距离，那人的眉目依旧清晰，校服袖口挽到手肘，十分冷感。
黄毛龇了龇牙，转过身，道“你哪位这儿有你什么事吗”
他见叶予北穿着齐整的校服，一副三好生的样子，就以为对方好欺负。
叶予北赶时间，想和平解决，于是给了对面一个机会，报上姓名。
黄毛只觉得耳熟，却一时没想起来，直到一旁同伴哆嗦着声音提醒道“渭城一霸。”
黄毛“卧槽”了一声，下意识后退一步，一脸戒备。
“噗嗤”
有谁小声笑了一下。
黄毛扭头，就见刚刚还一脸生无可恋的程毛毛此时正低着头憋笑。
那笑，无疑就是嘲笑。
黄毛立即怒气上头，挺直腰板，给自己寻回面子“你就是叶予北哟，巧了，我正愁上哪儿找你呢。”
“找老子有事”叶予北一步一步朝着狭窄胡同里走来。
四周空气立即因为他的靠近变得压迫而局促。
黄毛心里没来由的就有点胆颤，等人走近了才发现，叶予北比传闻中还要不好惹。
他咽了咽口水，语气放软了点，道“听说你是这一带老大”
叶予北没回话，在他跟前站定。
黄毛不禁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同伴，同伴们却已经退到墙边上去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抹了把脖子上的冷汗，硬着头皮道“我是职高的王多，最近想在你们这片区创点收入，你要是能行个方便，好处自然少不掉你。”
叶予北低眸掠了眼他手中的手机，道“还给他。”
王多脸色变了一下，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又因为对方傲慢的态度，恨得牙痒。
他朝叶予北身后瞄了眼，这才看清叶予北今天就一个人来。
刚才他没注意到，完全是被叶予北的气势给唬住了。
如果他们三打一，还不得打得对方跪下来叫爹
哼，什么渭城一霸。
黄毛心思绕了一圈，掂量清楚眼下的状况，气焰霎时间又膨胀起来“我跟你说别不识好歹，我可是给足你面子了，这事本不用知会你”
谁料话没说完，头发就被抓住，眼前视野一晃，头“嘭”的一声撞到墙上。
王多发出极其惨烈的嚎叫声，声音在胡同里来回荡悠。
叶予北站在原地未动，那只按着王多脑袋的手白净骨感，手背隐隐浮现紫色的静脉。
王多的同伙完全被吓傻了，没见过叶予北这么狠的，一言不合就开干，动作还出奇的凌厉。
他们暗暗权衡了一下，知道自己上去就是送人头，于是紧贴着墙边不敢动。
叶予北这时微微歪过头，看着王多，一字一句道“还给他。”
“我艹你”王多疼得失了智，张口就骂。
叶予北却不给他说出完整国骂的机会，薅着他的头发又往墙上撞了下。
他的动作看似轻松利落，但那“咚”的一声却是实实在在的发闷。
王多脑瓜子嗡嗡的，直接翻了白眼，握着的手机也没抓住，掉了下去。
叶予北身形一矮，另一只手稳稳接住手机，递给一旁的程毛毛。
虽然此刻场面有些暴力，但程毛毛快兴奋得喘不上气了。
他眼睛亮闪闪的，双手接过手机，点头致谢“谢谢谢”
谢谢大哥。
小孩的脑袋快点到地上去了。
叶予北仍旧按着死鱼一样的王多，没松手，问程毛毛“他们拿了你多少”
程毛毛呆了一下，道“三千。”
叶予北看向墙边两个瑟瑟发抖的不良少年，轻轻朝程毛毛偏了下头，用眼神示意还钱。
那两个小虾米显然没脾气。
一人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狂点屏幕一顿操作。
程毛毛的手机这时震动了一下，显示支付宝到账三千的消息。
小孩心里美着呢，露出一个笑。
叶予北这才放过王多，又从口袋里掏出纸手帕，抽了张纸巾擦手。
王多还未恢复意识，顺着墙，直接软倒在地。
就这样，他身后两个兄弟也不敢上前扶，只因忌惮叶予北在场。
王多仰面躺在地上，额角已经高高地肿了起来，他好不容易艰难地半睁开眼，就见一张雪白的纸巾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狭窄的视角中，叶予北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堆垃圾。
“今天人带少了”王多气息微弱，望着胡同上方的浮云，抽着嘴角龇牙道，“叶予北，你他妈死定了”
叶予北走出了胡同，程毛毛握着手机，小跑两步跟在后面，怎么看都有些小雀跃。
叶予北回头看他一眼，刻意放慢些脚步，好让小孩跟上。
程毛毛都有些手心冒汗了，时不时就得来一下深呼吸。
本来就带有小粉丝滤镜，再加上今天又被大哥救了，在程毛毛看来，叶予北简直就是人类高中生的天花板。
叶予北道“怎么又是你”
上次被他的小弟们扣押，今天又被职高的混混围堵，面善好欺么
程毛毛却一阵激动。
他的天花板跟他说话了
程毛毛结结巴巴，道“就他们看我穿的鞋好，把我堵住了。”
叶予北低头瞄了眼他的鞋。
嗯，没个五六千拿不下。
职高的混混倒是挺会挑人。
叶予北又问“去车站”
程毛毛摇头，道“去沧高，今天跟我哥一起回家。”又补充了一句，“我哥你上次见过的。”
叶予北握着包袢的手指紧了紧，整个人的气势在刹那间收敛了不少。
过了会儿，他突然问“你哥喜欢什么”
冷淡的声音放低了，和着傍晚温热的风，有点柔和的味道。
“啊”程毛毛一时没反应过来。
叶予北别过视线看街旁的绿化带，道“随便什么，只要是他喜欢的，爱好、音乐、书、游戏随便。”
程毛毛虽然觉得校霸问起他哥有点突兀，但还是努力地思考起来。
他走路的时候眼睛望天，掰着手指头道“我哥挺喜欢玩游戏的，像刀剑2那种。”
“嗯。”
“他的歌单里几乎都是周杰伦，十年老粉了。”
叶予北看向他，道“最喜欢哪首”
“开不了口”
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程毛毛滔滔不绝道“我哥成绩特别好，他喜欢看书，最喜欢的一本是老人与海。”
“他篮球打得特别棒每周三校队集训的时候，好多女孩子都专门去看他。”
“有空的时候，他也会去小区后面广场上跟人练滑板，对了，他在练oie，上周摔得有点惨，膝盖都磕了。”
“我哥很喜欢小动物，会去那种能撸猫撸狗的咖啡店”
叶予北忍不住插了一句“他喜欢猫还是狗”
“他喜欢猪。”程毛毛道。
“”
“他去的宠物咖啡店一般都会有猪，他是奔着小香猪去的。”
“哦。”
程毛毛越说越放松，都有点收不住了。
叶予北一直安静地听着，偶然会问得细一点。
两人就这么聊了一路，也走了一路，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能看到马路斜对面的沧高校门了。
沧高道路宽阔，拥堵情况比市一中好一点。
程毛毛不好意思地挠头，道“我哥应该训练结束，也该出来了，大哥，那我先走了。”
“嗯。”
结果程毛毛还没走几步，叶予北又把人叫回来。
程毛毛颠颠地跑回去，眼睛亮闪闪的“大哥，什么事”
叶予北道“今天的事别让你哥知道。”
程毛毛困惑“为什么”
叶予北怕程毛毛说漏嘴，讲起一路上他打听程诀的事。
没点心理准备的，大概会以为他是变态。
叶予北没多解释，只问“能做到么”
大哥都这么问了，那肯定能啊。
程毛毛跟接到任务指示一样，胸脯一挺，信誓旦旦“能”
叶予北冲他一扬下颌，打发道“去吧。”
程毛毛又背着大书包颠颠地跑了。
叶予北却站在原地，没有立即离开。
他隔着沧高前方的车水马龙，望见小孩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接着冲着某个放向挥了挥手。
叶予北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一道高挑的身影跃入眼帘。
沧澜私立高中的校服是出了名的好看，男生穿的都是藏蓝色修身小西装，领带和袖扣配套，校徽别在胸口。
程诀正在打电话，可能刚运动完，脸色有些潮红，在阳光下新鲜得像颗草莓，他的白衬衫领口解了两粒扣子，领带松松垮垮，制服外套挂在手肘处。
见程毛毛向他跑来，程诀腾出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笑起来时，桃花眼好看地弯起。
叶予北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如此嘈杂的环境里竟是如此清晰。
程诀打电话的同时，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忽然，他感到背后一道带有温度的视线。
程诀回头，在人群里随意扫了两眼，没发现异样，却在即将收回视线时，瞄到一个穿校服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
貌似是市一中的校服。
这时，电话里响起声音“所以下周你来不来”
程诀被拉回心神，道“来啊，肯定来给您老捧场。”
“老地方”网吧内，依旧有些乌烟瘴气。
李华好不容易从班主任五指山下逃脱，走进网吧c区，却发现今天的大哥画风有些不一样。
就见叶予北面前的电脑开着游戏，游戏人物在自动打怪刷经验。
而叶予北塞着耳机，正低头翻看一本书。
似乎是对书的内容不感兴趣，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啃，少年的表情里带着七分认真、两分执拗、一分烦躁。
李华默默瞄了眼那本书，在页眉上发现“老人与海”的字样。
虽然是学渣，但他也知道这是中学生必读课外书。
李华感到一阵诡异。
跟随大哥这么久，他见那双修长的手提过菜刀，拎过钢管，就是没见翻过书页。
“大大哥”李华试探性地叫了声。
可惜叶予北耳机里放着音乐，没听到。
只能听见周董深情唱道
“穿过云层，我试着努力向你奔跑”
作者有话要说叶予北老子期末复习都没这么认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