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
那天比赛散场后, 队友看出程诀有些忐忑，不禁问“怎么了”
“我完了。”
“哈”
程诀低着头往书包里塞东西，神色苦闷, 道“大哥以为我要跟他抢女人。”
“”
队友望向不远处, 教练孙向铭在散场后过来, 把叶予北叫去谈话了。
就见篮球场上, 少年挺拔修长，站正了比教练还高, 那副好身材即便放在篮球队，也是一等一的好, 少年惯常冰着一张脸, 眉眼间自带煞气，不熟悉的，见了他可能都得绕道走。
队友现在想的是，这样的狠人，这样的身材，这样的气质，如果真打起来, 他们沧高五个人加起来都不限定打得过。
代入感太强烈, 队友扭回头，一言难尽地对程诀道“那我们赶紧跑吧。”
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跑, 就见叶予北拿过了教练手中的篮球, “哐哐哐”地运着球, 踏着闲散的步伐, 走到篮筐下，同时，教练朝队长张天招了招手, 示意他上场。
“他们干嘛”队友禁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停留在原地。
“oneonone”程诀猜测，跟着看向篮球场的方向。
暑假里，这位校霸作为替补，一次都没上过场，但校霸会在每次比赛结束后独自留下来训练。
程诀偶尔见过几次他训练，记得他可以站在三分线外一直投、一直投，心无旁骛地专注一个动作，看得出很刻苦，但程诀从见过他打比赛，今天还是头一次见他上场，于是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场上，张天走到篮筐前，姿态随意地转了转脚踝，对叶予北笑了笑，安慰道“别紧张，照常发挥就好。”
叶予北也仅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边运球，一边垂下眼睫，确保自己的脚没压上三分线。
孙向铭短促地吹了声哨，示意可以开始了。
张天微微弯下腰，张开手臂防守，还在那边劝“加油加油，别紧张。”
叶予北这时仅用单手托着篮球举过头顶，脚尖轻微垫了一下，手腕向前一翻，张天还没看清怎么回事，篮球抛出个弧线，空心落网。
“”
场上安静了数秒。
张天闹了个大红脸，孙向铭这时看向叶予北的眼神肃然起敬，火速掏出写字板记录。
叶予北的姿态太过轻松自然了，投个三分就跟喝水一样随意，因此给人带来了一种很奇妙的观赏性。
“牛啊”队友这时看出了点意思，忘了要走，一步跨过长椅，顺势坐下。
程诀也觉得市一中校霸有点东西，于是挪过去一起坐下。
球被张天推回，在地上弹了一下由叶予北接住。
张天脸还红着，不过神色已经收紧，看来是打算拿出全力对待。
叶予北这时捞起两边的校服袖管，同样不再那么随意，他微微伏下背，平静的目光盯了一眼上方的篮板，然后看向面前的张天。
程诀轻眯了下眼，低声道“他气场太强了。”
在球场上，有时，光用眼神就能击败对手。
连程诀都有些不确定，如果是他被校霸那样平静却又具有压迫性的目光看着，是否还能发挥得出来。
篮球场上突然响起急促尖锐的脚步摩擦音，叶予北发起了快攻，左右晃步，旋身背对张天，只用了三次运球，长臂一挥，将球砸进篮筐内。
“靠这手感绝了”队友拍了一下掌，大声称赞。
程诀无意识舔了下唇，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刚冷静下去的身体复又燃了起来。
场上的斗牛还在继续，叶予北往斜角度里跨了个试探步，在张天跟上时又快速闪回，再朝这另一边冲刺进攻，原地弹跳，手上压腕，又是一漂亮的三分球。
孙向铭说叶予北是打球的好料，这话一点不错，叶予北由于天生优越的身材，腿尤其的长，他往旁侧斜跨一步，别人得跑两步跟上，这在球场上能发挥巨大的优势。
场外，队友已经嗷嗷叫地欢呼起来“牛啊牛啊大哥太牛了”
谁看到这么漂亮的进攻球都得兴奋
可能是声音太大，意外将校霸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被那视线一扫，队友立马禁声，缩成了一个鹌鹑。
叶予北看了眼那个男生，紧接着就看到了男生身旁的程诀。
他和程诀的视线在半空中对上，两人俱是短暂地错愕了一瞬。
但程诀没有躲闪，桃花眼里带着戏谑的笑意以及轻微的挑衅，眼底隐约有火焰在跃动，目光灼亮地盯着叶予北看。
叶予北被程诀这么看着，一向平静的眼眸也有些不淡定了，他们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青春期热血的躁动。
在球场上，强者相见，都会本能地想碰一碰实力。
教练吹哨，叶予北收回视线，知道程诀在看他，浑身好像就有用不完的劲，他运着球跑回半场上，一个快攻带球过人。
程诀又在场边看了几个回合，终于偏过脸，问“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队友看得兴致正高，整个人都蹲到长椅上了，闻言，惊讶地看向程诀，道“你不知道连他是谁你都不知道”
“昂知道，渭城一霸嘛，但名字呢姓叶是吧”
“叶予北啊”
“叶予北”程诀低下头，细细品了一回这三个字，这次，他总算听清楚了。
叶予北。
挺好听的。
现在才注意到，校霸跟他家萌萌一个姓。
“我想跟他打一场。”程诀突然道。
队友顿了一下，忽而变得冷静，慢慢从椅子上下来，道“你确定在抢了他女人后，跟他打一场可能打骨折的篮球赛”
程诀“我没抢。”
不过校霸以为他要抢。
两人这才想起来，本来想跑路，结果光顾着看比赛了。
他们抓起书包，趁校霸还没下场，溜了溜了。
考核结束，叶予北几乎获得了碾压性的胜利，张天心服口服，拍了拍他的肩，道“天秀。”
孙向铭最为激动，他猛拍手掌，跟个喜庆的海豹似的“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为了篮球而生”
叶予北不听他瞎吹，瞥了一眼场外，程诀早就不见踪影了，他忽然觉得没意思，将篮球抛还了回去。
“你小子可以啊”孙向铭跟在叶予北身旁，感叹道，“我还以为你想上场打比赛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还真就练起来了，而且随便练练就能打到这个程度，你绝对有天赋”
叶予北不敢说自己有没有天赋，但他绝不是像孙向铭所说的随便练练。
暑假期间，除了每周三和周五比赛结束后的那会儿工夫，他除了去医院、打工和上网吧外，其他时间几乎都用在了练球上。
孙向铭这时道“你是不是喜欢上篮球了”
叶予北冷酷无情“不是。”
“啥”孙向铭拧眉，明显不信，道，“你整个暑假都跟着一起训练，每次都第一个到场地，还说不喜欢”
叶予北低着头往前走，声音冷冷的“老子喜欢的不是篮球。”
孙向铭“那是啥”
叶予北这时突然顿住脚步，转向孙向铭，道“算考核通过了么”
提到这个，孙向铭暂且忘记其他，两眼放光，道“通过绝对通过你要是想转篮球班，连下学期的测验都不用参加。”
叶予北却不关心篮球班，只问“那能上场了么”
这是暑假里孙向铭答应过的，只要叶予北能在张天的阻挡下攻进三个球，就让他上场。
所以叶予北整个暑假才拼了命地练习。
这回，孙向铭却沉默了。
过了半刻，他道“平时的训练赛可以让你上场”底气明显虚了。
孙向铭承认，当时开出这样的条件，带有哄的成分，因为他压根就不信叶予北能攻下三个球，但他想叫叶予北留下来，想让他尝试着接触篮球，所以才开出这样的条件。
可结果大大出乎意料。
叶予北一脸看透的表情，没说什么，继续朝前走。
孙向铭连忙跟上，解释道“篮球联赛对你学长他们来说，相当于一次自主招生，换谁下来我都不忍心，我是不该骗你，但希望你能继续坚持打篮球，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对你是条出路吗”
叶予北没再理他，收拾好书包，自顾自离开了。
孙向铭停留在篮球场上，双手叉腰，看着叶予北离开的背影。
就在刚刚考核的过程中，孙向铭在少年身上看到了极强的可塑性以及韧性，他暗暗发誓，就算叶予北想放弃篮球，他也不会允许他放弃。
叶予北开学后，依旧利用周六周日的时间杀鱼，除此之外，他还在农家乐附近接了份搬快递的活，也是利用周末的时候去做，因此收入相当于翻倍。
叶予北算了算，等九月最后一周结束，拿到工资后，他欠程诀的钱就能还清。
那把武器卖了两千二，但他是照着两千五在还钱，那三百当做是利息。
九月份一过，就会迎来十一小长假，在那之后，高中篮球联赛的日子就近了。
沧高的篮球队还好，他们目前高二，打篮球多是兴趣，不靠这个升学，去参加联赛也只是为了给学校争荣誉。
但市一中的队员们不一样，他们已经升入高三，每个人都怀揣着希望，都想通过这次比赛获得交大体委会的青睐，从而赢得下学期去交大校园里接受专业训练的机会。
在联赛中，只要能出线，他们两个学校就极有可能成为对手。
因此，即便市一中和沧高现在打的是友谊赛，但气氛还是逐渐趋向紧张。
九月周后一个周五，叶予北照例一下课就去了篮球场上，不多时，程诀也来了。
但这次有些不同的是，程诀望了叶予北这边的长椅一眼，没像往常一样走过来放书包，而是迟疑地看了叶予北一眼，然后转身朝着另一边的休息区走去，跟叶予北足足隔了一个篮球场。
叶予北“”
接下来看比赛的过程中，叶予北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好好看比赛，反复琢磨程诀进场后坐到了他对面去，到底什么意思。
直到场上一阵骚动将他拉回神
“你什么意思对我下黑手”
叶予北抬头看去，就见田健鑫坐倒在地上，脸红脖子粗地朝着程诀吼了一句。
而程诀举着两手以示清白，表情无辜，似乎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由于刚开学，孙向铭事多来不了，所以每周五的友谊赛都没有裁判，所以一旦发生了摩擦碰撞，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说明白发生了什么。
叶予北意识到不对劲，想过去看看情况。
只是还不待他起身，那边的田健鑫就一下子跳了起来，然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激动地上前推了程诀一把。
他用了十足的力道，程诀没有防备，直接被推倒，跌坐在地，后腰还磕到了篮筐的底座。
场面一下子就炸了，看到程诀被推，沧高另外四个队员直接不干了，冲上去就要开干，却被张天还有另外几个人拦住，那几个理智尚存，不想事情发展成暴力冲突。
“你干嘛”
“你干嘛”
“狗娘养的，手脚放干净点”
“骂谁艹，早看你不顺眼”
“”
场面闹哄哄的，近十个大小伙混乱作一团，不过他们仅限于打嘴炮，还没上升到动手的地步。
场外看球赛的学生们议论开来，有人赶紧喊道快去叫老师
只是下一秒，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人，篮球队的成员们被搡开条道，那人一把掐住田健鑫的脖子，推着人直接送出了好几米。
田健鑫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这么在惯性作用下往后退，即将被自己绊倒时，那人按着他整个人往地上一掼。
“艹”田健鑫发出一声闷哼，龇牙咧嘴，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出来了。
他再定睛一看，头顶上方正是脸色阴沉的叶予北。
场外响起了受惊的尖叫声，场上十来个人却都愣住了。
尤其是程诀，他还坐在地上，一手按着后腰，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被打，最先暴躁的竟然是市一中的校霸。
田健鑫有点惊恐地瞪着叶予北，颤着声问“你干嘛啊啊”
结果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拳。
听到田健鑫的痛呼声，众人这才回过神，连忙上前拉架，但谁劝都不好使，叶予北只是闷着头沉默地揍人，戾气重得可怕。
程诀也上前试图把人拉开，但叶予北劲太大了，拉不动。
程诀没办法，一咬牙，从背后将叶予北整个人抱住，脸颊紧紧贴着少年的后背，喊了声“别打了”
刹那间，仿佛有人按下了暂停键，篮球场上再也没人有所动作，似乎连声音都静止了。
程诀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他抱着校霸，脸贴在少年宽阔而单薄的背上，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很紧，心跳有力地撞着他的耳膜。
过了一会儿，叶予北偏过脸，垂下眸看向身后的程诀，气息还有些没喘匀。
程诀这时也扭过头，脸还贴在叶予北背上，成仰望姿势地跟叶予北对上视线。
就见他眼尾泛着薄红，漂亮的桃花眼湿润，带着困惑，也带着点怂。
他不禁放轻声，哼哼唧唧“我说，别别打了吧”
叶予北心里滚烫成一片，终于忍不住了，各种意义上的忍不住，他松开田健鑫，一把抓过程诀的手，将他拖离人群。
“我说你傻么”叶予北带着人朝篮球场外走，声音干净，低冷有质感，“被打了不知道还手。”
程诀心中狠狠一跳，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走，他一低头，就能看到校霸牵着他的那只手，指关节泛着青紫。
所以，真的是因为看他被打，才这么暴躁的嘛
但是。
为什么
程诀也不知道被带到了哪里，再回神时，后背已经贴着墙壁了。
这里是教学楼的一角，放学后根本无人经过。
夕阳余晖将四周映成了粉橙色。
程诀抬眸，就看到市一中的校霸拧着眉，脸色怪吓人的，正低着头要掀他的衬衫下摆。
“喂，喂。”程诀觉得奇怪，不让他掀，连忙又把他的手扯开，扭着腰躲闪了一下。
叶予北只是想查看程诀的伤势，可程诀这一举动在他看来无疑是拒绝。
他眉一拧，更吓人了，直接不满道“你今天为什么总是躲老子”
“啊”程诀懵了一下，随即想到什么，原来自己的行为被看穿了。
他犹豫片刻，小声道“你不是以为我要抢你女人嘛”
叶予北“”
程诀干笑了一下“我怕你打我。”
叶予北“”
他盯着程诀看了许久，看得程诀后背发汗，只想赶紧逃。
正当程诀快速思考着要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时，突然之间，毫无征兆的，校霸就像被打败一般，整个人松下力气，弯下脊背，将脸埋在了他肩上。
“”
程诀茫然地看着前方教学楼外的灌木丛，几朵月季开得万分鲜艳。
心底有什么在轻飘飘地搔动。
叶予北这时将手放上了少年的后腰，刚刚撞到篮筐底座的位置。
程诀身体也仅是僵了一下，没再躲开。
叶予北的声音闷着，唤了一声“程诀。”
好半晌，程诀清了清嗓“嗯”
我们见面吧。
小仙女萌哒哒程诀，我们十一见面。
程诀好。
只是他们约定好时间的那天晚上，沧市下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电视上以及各大社交媒体都发布了台风紧急预警。
第二天是十一，全城下达通知，非必要情况下市民严禁外出。
那时，台风的尾巴正在沧市上空横扫，外面暴雨倾盆，水淹过了车底，树木和电缆在风中朝着一个方向倾斜，呼的一阵狂风经过，树干催折，砸到了一辆车上，外面警报鸣笛声一片。
叶予北站在家里的窗前，看了眼乌沉的天空，暗暗道“你他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北，不可以骂老天爷哦。
今天字数收不住，所以没来得及整点发，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