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9
叶予北去了高级会所找梁三, 由于最近经常出入这里,会所的服务人员都认识他,一人表示梁三正好在这里之后, 领着叶予北走向特定的包厢。
走上曲折的石桥时, 叶予北看到对面和式建筑的屋檐下站着两个人, 身形有些眼熟, 再一定睛细看,竟是纪年和陆西。
就见陆西斜靠着一旁的廊柱, 双手抄在裤兜里,低着头, 一脸没睡醒的表情。
纪年在一旁笑着对他说些什么, 不时伸手挑一下他的下巴,撩骚的意思很明显,结果换来陆西一个不耐的眼刀,纪年却笑得更开心了。
出入这里的基本都是沧市的名流,圈子小,能遇上纪年和陆西,叶予北并不觉得奇怪, 只是他也不想引起对面的注意, 自认为跟那两人不熟。
可惜纪年看向了这边,随即眼睛一亮, 很快认出了叶予北, 于是自来熟地朝这边走来, 就见他手抄着兜, 步伐轻快,一脸似笑非笑。
叶予北对上纪年的视线后,别开脸, 假装没看见,贴着狭窄的桥边走,试图给人让道。
大型社恐与社交牛逼见面现场。
纪年走到近旁时,却是没停下脚步,而是伸出一手捞过叶予北的肩,哥俩好地架着他的肩继续往前走。
纪年道“好像很久没见你了,来,甚是想念,叙叙旧。”
“”叶予北刚转过向,脚步踉跄了一下,偏过脸看向纪年,就见少年那张堪称漂亮的脸笑眯眯的,却总让他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两人身后,陆西晃着懒散的步子跟着,他看了杵在原地的服务生一眼,示意服务生可以先走了。
到了会所无人的后院,纪年才把人放开。
叶予北扯了扯外套领子,一脸不好惹地看着纪年。
纪年无所畏惧,笑了下,道“我们来的时候看到梁三了,你来找他听说你现在当了梁三的小弟,不错啊,混着混着就走向大平台了。”
叶予北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不客气道“关你什么事”
纪年“那关程诀什么事吗”
叶予北瞬间就安静了。
他看了眼纪年,又看了眼后面跟上来的陆西,接着背过身朝下走了几步,坐在了低矮的台阶上。
纪年走到他身旁站定,看着院子里雅致的景观,突然道“是那天在程诀的生日会上受刺激了吗”
叶予北胳膊架在膝盖上,盯着自己绞着的手指,生硬道“没。”
纪年瞥他一眼,看破却不说破。
他没告诉叶予北,在微表情心理学中,绞在一起的手表示有所顾虑,紧张,叶予北现在就在防御他。
不过纪年知道怎么打开突破口,他直截了当地问“知道程诀为什么不希望你早早地混社会吗”
叶予北想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道“丢脸么”
纪年好笑“你是这么想他的”
叶予北轻拧了下眉,看向纪年。
“朋友,你看上去毫无方向。”纪年提了下裤管,蹲下来,摆出人生导师脸,道,“请你告诉我,作为学生为什么要好好学习”
叶予北没多想“考大学”
“为什么要上大学”
“找工作”
“没了”
“你想说什么”
纪年盯着叶予北看了半晌,突然“噗嗤”笑了,道“弟弟,你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
叶予北想站起来,这天没法聊。
却被纪年按住肩膀又压了回去。
纪年也坐到了台阶上,一手揽着叶予北的肩,不顾叶予北细微的挣动,看着前方的庭院,放缓了语气,道“如果这就是读书在你这儿的全部意义,那么你已经达成目的了,跟梁三混确实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好事。”
“对了,梁三这人我帮你调查过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科博士,回国后一直致力于家族产业合法化,不敢说是良民,但绝对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黑,跟着他,你横死街头的概率会大大降低。”纪年拍拍他的肩,一脸真诚道,“恭喜你啊,不用那么早死。”
叶予北“”
他确定这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纪年没管他的反应,继续道“或许混个一两年,你的物质条件会越来越好,你那时也能送得起程诀上万块的礼物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接着话锋一转,道,“你们的精神世界,已经无法同步了。”
叶予北看着纪年,表情有瞬间的空白,似乎从没考虑过纪年所说的情况。
“跟你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告诉你,程诀怕的是这个。”纪年缓缓道,“他学习这么好,未来肯定是名校高材生,遇到的都是相同层次的人,大学的美好之处,在于我们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自由交流、共同成长,经过四年,程诀只会变得更出色,那你呢如果你只盯着钱或权,你的视野只会越来越狭隘,说的好听点,你就是个高级的保镖,四年之后,你只会更能打,再想象一下,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人,你大概率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你确定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保持初心吗”
趁着叶予北在认真思考,纪年撸了撸他的狗头,充满爱怜地说“大哥,这也是我们最担心你的地方。”
叶予北“啧”了一声,眉一皱,将纪年的手挥开。
“最后,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要读书。”纪年一点没在意,仍旧好性格地笑,道,“我们是为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读书,当形成了正确的价值观,有了强大的精神作为支柱,未来遇事就不会迷茫,也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你知道为什么你总是一副找不到方向的样子吗”
叶予北“什么”
“因为你不读书。”纪年一脸天真的坦然,道,“你是文盲啊才会这样。”
叶予北“”
“再好好想想吧。”纪年站起身,道,“你是不是现在就想跟程诀走上不同的道路确定要这样吗啧,有点心疼你俩呢,未来的路一定不好走,说不定谈着谈着就崩了。”
叶予北心中一跳,“噌”的一下站起来,不太高兴地盯着纪年。
纪年耸肩“还不给人说实话了”
叶予北背过身,看向庭院,他知道今天是不能找梁三了。
叶予北来之前,只知道要退出,为了程诀而退出,但其实很多事都没想透,直到纪年跟他聊了那么多。
他需要再好好捋捋,不然很可能会被梁三的巧舌如簧所左右。
沉默了好一会儿,叶予北又恢复了一脸酷盖样,看向纪年和陆西,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提到这个,纪年略显无奈地看了眼陆西,道“我家这位选了理科,但总不开窍,成绩提不上去,眼见要高三了,我爹急,想看他在文科方面有没有天赋,所以今天请了哲学系教授来找他聊聊。”
“聊完了”
“还没,我爹在里面陪着。”
叶予北“那你们怎么出来了”
纪年看了眼陆西。
陆西背靠着墙,低头揉了揉脸,本就长了张厌世脸,现在看起来愈发没精神,他道“困。”
叶予北“”
看来是没天赋了。
就在这时,叶予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
程诀今天有空吗晚上球场等你吧。
晚间七点的时候,室外还残留着燥热,球场上亮着一盏路灯,周围虫鸣唧唧。
程诀到地方的时候,发现休息区的长椅上已经坐了个人。
程诀不知道对方提前到了多久,但按叶予北的性格,提前一小时到都是有可能的。
程诀心跳得有点快,在温热的风里暗暗深吸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走过去。
听到脚步声,叶予北抬头,看到是程诀时,收好手机站起身。
两人面对面站着,不知怎么都有点拘谨。
程诀看着叶予北,看着他唇红齿白的少年样貌,干干净净,总是一副很纯粹的样子,不禁幻想他初三刚毕业那会儿是什么样十五六岁,一定奶白奶白的吧。
他忽然很想摸摸叶予北的脸庞,揉揉他的耳朵,闻闻他身上的气味,但最后还是作罢。
两人互相点了个头,然后一左一右在长椅上坐下,搞得跟商务会面似的。
叶予北坐得笔直,一手放在腿上,抓着校裤,许久都不松开。
与其说他在紧张,不如说他在害怕。
程诀在旁边低着头,一直没开口。
叶予北不得不先打破沉默,嗓音有些绷紧,道“你想说什么吗”
他怕程诀说分手。
程诀应了一声,看脸色没之前那么冷和强硬,叶予北倒希望他对自己冷一点,起码说明还在乎,不然像现在这样神色平静的样子,总让他有种做错事后被放弃的感觉。
叶予北又问了句“什么”
程诀低头,道“之前的事,对不起。”
叶予北拧了下眉“你不需要道歉。”
“要的。”程诀坚持,但声音很低,道,“我不应该那么对你。”
程诀这时侧过身,从一旁书包里抽出来一份文件。
叶予北看了眼,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合同”二字。
程诀双手握着文件,看向叶予北,桃花眼里有碎光在闪动,他道“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尊重你的选择,我没有经历过你的那些事,不知道你的顾虑,总是一味地对你提要求,其实是很自私的行为,你如果真的不想读书,那就不读了吧,都说行行出状元呢。”
叶予北看着程诀,气息有些哽住,修长的颈侧隐约有青筋浮现,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只是他对程诀看了许久,突然眉眼一动,黑曜石一样的眼像浸入水里,掠过点浮光,终于忍不住道“那你呢”
程诀看回手中的文件,垂着眼,低声道“无论你未来变成什么样,我都想跟你在一起。”
叶予北喉间一紧,说不出话。
夏日的晚风里,程诀的声音清朗而真诚,他道“但希望你能永远选择正义和善良,也不要放弃让自己变得更好的机会。”
程诀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叶予北,笑了一下,道“你看,这是出版社给的合同,昨天才拿到的,编辑说,如果你能将英语笔记的体系补充完整,他愿意出版,出版之后就有著作权了,你的知识就是受保护的,再也不怕被盗了,而且签完合同可以预支30的稿费。”
他又看了眼叶予北,道“但如果你不想继续写下去,也没关系,我们就不签,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真的很厉害,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成功,所以不要丧气,也不要灰心。”
叶予北接过合同,缓缓翻着里面的页面,他从不知道,程诀帮他的笔记投出版社了,即便是在对他那么失望的日子里,依旧在为他的事忙碌着,程诀总在为他想办法。
叶予北翻着合同,却因为视线模糊,一个字都看不清,他最后不得不放弃,毫无征兆地侧过身抱住程诀,将脸埋进他柔腻的颈间。
程诀想笑,但眼睛却红红的,他撇了下嘴角,故意道“喂别抱这么紧,热死了”
叶予北却越抱越紧,那力道似乎是想把程诀揉进身体里。
两人也终于打破了隔阂,不再是刚见面时那样的拘谨和生分,甚至比过去一年中任何时候都要靠近彼此。
程诀驱散了叶予北心中最后一丝迷雾,脚下的路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过。
程诀感觉狗子在细细地颤抖,心里不好受,他一边揉着叶予北的脑袋和后颈,一边安慰他说没事没事。
可他安慰着叶予北,自己却哭得稀里哗啦,声音都哑了“没事啊,你以后有我了”
叶予北气息颤抖地又往程诀颈间埋了埋,汲取着他身上的植物甜香。
如果没有你,我会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程诀双手叉腰你早不知道在哪个局子里蹲着了。
“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是陈寅格的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