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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耳聋番外
    入夜。

    台灯的光照在美术纸, 笔尖流畅留下美感的痕迹。

    席梨芝垂着眼眸,正安静的画画,柔和散淡的灯光笼着画纸每一寸, 既不刺眼, 也不黯淡, 恰到好处的亮度。

    浴室的门被推开,又闭合。

    温晚晚从里面出来, 边往窗边走“亲爱的,你有没有听见下雨的声音啊”

    席梨芝微愣,抬眸, 摇摇头“好像没有。”

    在她答话的期间,温晚晚已经拉开窗帘, 望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黑漆漆, 什么都看不清。

    温晚晚长舒口气“算了,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反正衣服都回来了, 管它下不下呢。”

    夜里十点半。

    她的画才画了好几版,终于才满意收笔。

    对面床的温晚晚睡熟,寝室里像被按了静音, 屏蔽掉所有。

    窗外的蒙蒙细雨渐渐凶猛。

    雨点越下越大, 打破了夜的静寂, 细微的动静加强后, 终于传进耳朵里。

    席梨芝偏头, 转身来到窗前。

    她略微拉开一道缝隙。

    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墙面下的蔷薇科植物,弯下又颤动直起,是柔弱韧性的绿色生命。

    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 妈妈坐在床边戴助听器的样子。

    偶尔,也会像此刻,下着声音错杂的雨。

    那时候,窗外的芭蕉总会闷闷作响。

    而妈妈浑然不觉。

    作为血缘的继承者,耳聋没出现在她的身上,席梨芝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直到一个阳光明晃晃的午后。

    她戴着耳机在图书馆,听着哥哥席知州的专辑列表。

    里面的音乐声,歌声,伴随耳朵短暂的功能损失,戛然而止。

    席梨芝愣了足足半分钟。

    随后,隐约猜测到这意味着什么,她心慌意乱拔掉耳机,抓起手机和背包仓皇而逃。

    脚步声从图书馆出来,逐渐恢复进耳朵。

    伴随林荫道的鸟鸣,以及她快步致使自己发出的微微喘息。

    一声,又一声。

    阳光炙热,蝉声经过停歇后再次竭力响起,她走在树影下面,风是暖的,却感觉手脚在发凉。

    席梨芝抿紧了唇,努力平静,不去畏惧。

    她没打电话告诉任何人,包括薄原。

    她害怕这个事实,害怕听力全无,更害怕看到薄原的眼神里带有怜悯。

    也没找家庭医生,因为她怕爷爷的高血压。

    仓皇中,席梨芝选择了公立医院。

    冰冷的针头扎进肌肤,暗红色的血液从细细的橡胶管蔓延。

    耳科主任是位男性,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正低头看着她的化验结果。

    综合她听力的检查和母亲遗传性耳聋的事实,主任给出席梨芝患病的结论。

    遗传性聋,是由于基因和染色体异常所致的耳聋。

    这种疾病是由遗传物质引起,有些,出生就听不到任何声音,另一部分,则随着年龄增加而发病。

    她从诊室出来,眼神稍稍无神,有些恍惚,耳边是大厅几乎飘渺的路过脚步声与交谈声,脑袋里不停回荡刚才和主任医生交谈的话。

    “我这种情况,会不会越来越严重”

    “你属于第二种情况,这种情况的病人后期的症状会越来越严重,不排除完全听不到。最坏的结果,就是由于极严重听力障碍,无法进行正常的语言交流。你现在的听力已经受到影响,最好戴助听器。”

    “那如果耳朵完全聋,助听器还有用吗”

    “有些作用,只是,如果耳朵极重度聋,听力改善效果不会很好。”

    路旁的灯盏已经亮起。

    朦胧的夜幕间,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满是夜的喧嚣。

    夏天的晚风有些燥意的闷。

    她眼睛酸涩的厉害,就近在长椅坐下,垂着眼睫,指尖握进掌心,是冰凉的触感。

    不去看身边经过的人,耳朵断断续续,似乎蒙了东西,听不清楚。

    她忽然颤抖着想哭,捂住脸,眼眶发热,慢慢湿润。

    城市还是喧闹的繁华,汽车经过,人们路过聊天,小孩子欢笑,甚至于小小鸟雀鸣叫的声音。

    这个世界忽然好像变得冷漠。

    她哽咽了。

    从小妄想家庭的温暖,后来妄想薄原的喜欢,这些似乎已用尽所有幸运去换取来的。

    所以,老天也就不愿意再怜悯。

    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溢出,很快浸湿了她发凉的手指。

    遗传性听力残缺。

    不是感冒发烧,过几天便可以痊愈。

    她做不到接受自己,甚至想逃避这个现实,又怎么可能去拖累那个小心翼翼喜欢了许久的人。

    哭着哭着,她自己又笑了。

    绝望的,无力扭转的。

    健康时从不觉得,听力的受损,会有多自卑。

    很多未来可以预见。

    比如,声音模糊的世界,逐渐抹去她过去熟悉的一切。

    最后,什么都跟她脱了节。

    美院和科大多了新的八卦。

    美院的保送生席梨芝办理了休学,也像人间蒸发,无迹可寻。

    大家说什么的都有,去国外深造,或家里出了变故,但没人知道真相。

    校方嘴巴很严,有人偷偷窥探办公室的休学单,上面空白一片,很明显真正的休学单已经被递交上去。

    更劲爆的,则是科大的薄原居然也被她提分手,连面都没见,仅仅是通过微信简短的三个字。

    很快,就有胆大的女生按捺不住前去追求。

    无一例外,表白的话都还没说完,就被他直接冷飕飕无视掉。

    薄原颓废了一段时间。

    被爱欲折磨,削瘦。

    而后,戒掉的烟又开始抽,比之前还要凶。

    他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难以接近了。

    蔷薇花开了又谢,第二年的盛夏繁茂依旧,没因为任何而改变。

    渐渐的,这些八卦和猜测也被新的话题代替。

    秋去冬天,落雪覆盖住所有曾灿烂,腐烂的痕迹。

    过的最慢的是时间,最快的,似乎也是时间。

    目前国内三大游戏巨头之一的air公司发布了最新动态

    为了纪念air旗下苍游诞生20周年,特由画师青黛执笔周年典藏新皮肤,各位玩家大人们,你们觉得这套新皮肤究竟会是谁的呢

    青黛是席梨芝作为插画师取的名字,她在纽约治疗和学习了五年。

    治疗效果不佳,毕竟遗传性耳聋,涉及染色体的复杂问题,凭借现代医学还不能攻克。

    学习画画倒是精进不少,耳聋,加上不久后爷爷去世,多少黑暗彷徨的日子,在临界崩溃抑郁之时,重拾画画拯救了她。

    席梨芝在这些岁月,损失掉了大部分的听力,但没沦为全聋,已然是幸运。

    佩戴助听器后,她也能听到绝大多数声音,再配合慢慢学会的看唇语。

    画画与心理治疗同步,经过时间的沉淀,席梨芝走出自暴自弃的阴霾,生活似乎回归正常。

    唯独,听不了电话,还是有点不方便。

    手机仅被用于微信等软件的文字与视频沟通。

    从纽约分部调到国内总部。

    席梨芝回到a市,就直接回了以前居住的房子。

    她当初离开的急,且绝然。

    就连住在同一小区的邻居好友付斌都完全不知晓她休学的事,最后,还是通过科大爱好八卦的同学嘴里听说的。

    席家老爷子的葬礼非公开形式举行,只有亲属参与,他也没机会能见到席梨芝问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行李提前托运到了院子里,付斌估摸着这主人也就最近回来,留了心多注意,今天还就真蹲守到了许久未见的那姑娘。

    付斌远远望见她,愣了下。

    如今是六月,她从车里出来,就只穿着露肩的白色瘦长裙,裹着腰肢,显出极好的身段。

    回过神,付斌从阳台转身跑下楼,开门就直奔向邻居。

    席梨芝见到他这么快赶来,也是略有意外,但很快弯出笑“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薇薇还好吗”

    付斌吐槽“你还知道好久不见,拿不拿我当朋友,一走五年,连个电话都没有。薇薇那丫头已经快小学毕业了,还是那么爱你哥哥。”

    她简略回答“对不起,走的时候,也是事发突然。”

    因为要搬进去行李收拾,他选择帮忙,一边搬运,一边跟她聊天。

    寒暄几句后,付斌忍不住好奇,直奔主题“所以当初到底为什么忽然休学走了,整的跟人间蒸发似的。”

    席梨芝笑笑,用刚烧开的热水,给付斌泡了杯咖啡放在桌边“关于为什么忽然离开,我不太想说,行吗”

    付斌叹气。

    她不说,他也无可奈何,只好把觉得该说的事实都说出来“早几年的时候,薄原来过这里很多次,就在院里待着,成宿成宿的等。”

    这话音落下,席梨芝拆箱子的动作微微滞了下,付斌也看着她背影,谁也没有说话。

    “是么。”

    很久,才等来她轻得几乎要消散在空气里的简短回应。

    付斌摇了摇头,在不解中又夹杂了新的认知。

    看来传闻是真的,她把薄原甩了,还真是无情啊。

    “这奶茶兑换券过期很久了,还不扔留着”

    付斌收拾到了从卡包掉落出来的陈旧卡片。

    粉嫩稍有褪色。

    席梨芝忙过来,从他手中拿走“嗯,留着不扔。”

    付斌挠挠眉尖,觉得迷惑极了,问“你打算放成古董”

    再说,这也成不了古董,卡片早过了使用有效期。最多是张废纸。

    席梨芝仿若宝贝继续收起来,回答“嗯。”

    算是吧。

    其实,旁人很难明白。

    这张奶茶兑换券对她来说,才不是一杯奶茶的价值而已。

    她只是单纯的想珍惜薄原送来的东西。

    哪怕毫无价值,她也不愿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