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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通话在漫长的等待时后戛然而止, 听筒中传来没有感情的电子女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ry”

    霍染因五指紧了紧,沉着脸挂掉电话。他没有停下, 再度拨号, 直接打电话和总局联络, 简单交流几句之后,又和先一步上了山的大高小高联络上。

    “现在情况。”

    “”

    “告知你们所在地点。”

    “”

    曾鹏手被铐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旁边干听着霍染因讲电话,听到一半, 忽然发现霍染因不说话了, 他抬头看去, 看见面前的警察一只手插在兜里, 眼睛望着前方的村子, 面容冷冽如同冰雕石刻。

    “我明白了。”

    霍染因干脆利落挂断电话, 转身朝山上去。

    “等等”曾鹏如梦初醒,赶紧叫道, “带上我, 我能帮忙, 纪询是因为我的事才过来, 我想帮帮他”

    “后续支援二十分钟赶到,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别想跑, 跑不掉。”

    “我不想”这一天曾鹏说这句话说到精神恍惚。

    “还有,纪询不是为你来的。”

    霍染因再度说,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他走向黑暗, 撕开黑暗。

    “他是为真相来的。”

    寥廓的天空被坑口拘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坑口宛如井口,而他,就像是井下的那只蛙,还是将死的那一只。

    “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不妨商量商量。”纪询开声冲上头的那些人喊。

    事已至此,他只能开始胡说八道,看能不能用自己的十级嘴炮拖延时间了。

    “大家不要紧张,我不是警察,我就是个随处可见街上一抓一大把的作者,写的嘛,总是有比较多的好奇心和观察力”

    一蓬土突地自天洒下。

    纪询没有防备,被土迷了眼,还不小心吃到了一点,他连声呸掉,而上头一丝声音也没有,显然这些人对他什么职业不感兴趣。他换个说辞

    “虽然我把照片和视频发出去报警了,警察正在前来逮捕你们的路上,但毕竟还没真正赶到。只要你们赶紧冲回埋尸的地方,把骸骨转移消灭了,警方来找不到实证,也定不了你们的罪但你们得抓紧,距离我报警已经半小时,这里再偏,警察也快要赶到了吧”

    这下倒是打中上头村人的七寸。打得他们一下清醒过来,只见坑口处众人又是恍然又是懊恼,一阵对话骚动后,有人气不过,冲他叫道

    “之前不是你说拍了照片和视频,我们搬迁尸骨毁灭证据也没用吗”

    “我也不知道你们这么听话啊”

    纪询轻飘飘说了句讨人嫌的话,报应立刻来了,土块再次从顶上下来,而且一阵紧过一阵,连让人喘息的功夫都没有,可见他彻底惹火上边的村民了。

    纪询一开头还拿手挡着,很快有些受不了,在纷纷扬扬的尘土中咳嗽起来

    “靠不是吧,你们打算把我活埋”

    “至于吗”

    “要不给个体面点的死法,你们把上头的板子盖住,让我在这里叫天天不要叫地地不灵地熬几天反正你们之前对拐卖来的女人不也是这么教训的”

    他连着激将好几句,没成功,这上边的村民已经恢复沉默,只把全副力气用在填埋上,一个劲地将土倒下来,打定主意要用土埋法给他个痛快。

    他赶在还能自由呼吸的时候,深深吸上一口气,紧接着抬头,冲那些人说

    “好了我知道你们要我死的决心了。但在生命的最后,你们必须告诉我一件事,让我死个明白今天晚上,你们看见我发现尸体的时候,有人说了一句话,他说女娃给口饭吃长大还能换一份彩礼。”

    “既然女娃能换一份彩礼,”他问,“你们为什么还要杀女婴”

    有人在坑口处蹲下,弯了腰,脑袋探进来。

    那是张黝黑憨厚的脸。

    脸挂着快活的笑,吐出淬了毒的话

    “还以为是我们杀婴我们杀婴干什么”

    脸走了,泥土再一次落下,填埋纪询。

    空气变得稀少了,原本能看见的月光也再不见,周围变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外头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只能通过头上的震动,感觉还有人将土倒下来。

    纪询早早脱了外套,举在头顶上,给自己撑出一块呼吸的空间。

    但是意义似乎不太大,他已经开始感觉到轻微的晕眩,还有恶心,欲呕,以及耳鸣,这都是氧气不足的具体体现。

    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纪询百无聊赖地想。他没有过多的恐慌,自从三年前那一幕后,恐慌这个情绪似乎就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他开始盘点起自己还没做完的事情。

    书还没写完作者都嗝屁了,想来读者也能体谅,搞不好出版社还会为他发个讣告,有始有终。

    案子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块拼图,要不咬破手指把在这里查到的事情写在外衣的内衬里纪询其实挺想记录下来的,这算是作者的职业病吧,有点灵感就得记记。

    但纪询又有点担心,回头要是尸体被挖了出来,众人一看写在外套内衬上的血字,还以为他的道德情操有多高尚,还为他举办追悼会奖励他个“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什么的,就实在令人尴尬了。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而后脑袋更晕,耳鸣更重,机会就像流星,只出现短短一瞬,稍纵即逝。

    算了。纪询想。懒得写了,相信人民警察,最终能够破案。

    这是纪询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而后,他的意识如坠了海,一路向下落,沉重的黑暗就像海水,无孔不入,层层叠叠压上来。

    哥

    哥哥

    哥哥

    他听见了声音,妹妹呼唤他的声音,声音从黑暗的缝隙里渗进来,可丝毫没有缓解纪询此刻的状态,反而让他的心脏一下缩紧。

    纪语,你放过我吧。

    他蜷缩起来。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吧。

    “纪询,醒醒纪询,你醒醒”

    当意识再度自黑暗里朦胧复苏的时候,纪询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声音还挺熟悉的,他感觉到胸口被一阵阵有节奏地按压,他的嘴巴被人撬开,一团含着冰的空气进入他嘴里

    靠人工呼吸

    纪询被冰得一个激灵,清醒了,他用软得好像面条一样的手推了推身上的人,没推动,只能奋起生命的余力,喊道“霍染因”

    然而声音出口,跟个猫叫一样,还是那种刚出生的小奶猫。

    谢天谢地,霍染因听见了,对着他口中吹气的人一顿,接着撑起身体,而后,有灯光直照过来,纪询猛地闭上双眼,感觉眼睛被刺激得一直在分泌液体。

    “拿开点”

    灯光挪开了,又变得更暗,纪询适应了些,睁开眼睛,先看见霍染因的脸,对方的脸比平常更冷,冷得好像结了一百层的霜在上头,冰川融化了他也不融化;他又看见霍染因的手,对方的手捂着手电筒,遮住了大半刺眼的光,只剩下些许柔亮的,自他指缝中淌出来。

    接着纪询注意到霍染因的手指,脏得厉害,上边不止有泥土,好像还有斑驳的血迹。

    血迹

    纪询又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没有因为头晕眼花而看错,霍染因的十指确实破皮流血。

    这种伤口只可能因为一种情况这家伙,刚才不会直接用手挖土把他挖出来吧,这么蠢的吗,都不给手上裹块布

    “不是说不过来吗怎么又来了”他喘口气,又问,“有水吗”

    霍染因递了水,讽刺的话也没落下“我要是不过来,下回再见你就是在灵堂上了吧。”

    “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见面方式。”纪询有气无力,一边说话一边咳嗽,“肯定令人印象深刻,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这话大约激发了霍染因内心的愤怒,对方声音一下紧绷起来,连脸上的寒霜都压不住话里的火气

    “发现危险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贵人事忙,这就忘记我们没交换过手机号码了”

    “这不是理由,你打谭鸣九的电话,你问袁越,谁都会告诉你。”

    “嘁,这么麻烦的事情我才不做”

    他被扇了一巴掌。

    几道冰凉的,犹带着血腥气的指头,自他脸颊划到下颚。霍染因的声音跟把刀似,穿过他耳朵插入脑袋里“我和你搭档是为了好好办案,想死滚去我看不见的地方死,别他妈浪费警力。”

    纪询的脑袋嗡嗡作响,实在集中不了精神。

    他不集中了,干脆顺从内心,扯过霍染因的手,放在嘴前吹一吹。

    “好好好,听你的。下次死在你挖不到的地方,免得这么漂亮的手指头,挖土挖废了。”

    “”霍染因的手指头再一次贴上纪询的脸,这回他捏住纪询的下巴。

    纪询不怂,没躲,含着笑,还蹭了蹭。

    “霍队,有人说过吗你真的超辣超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