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名字出现在纪询的脑海中的时候, 仿佛有的音符,从天空落下,落到底, 再被极力拉长。
于是这沉悲哀的声音, 便长久地压抑在胸口上方。
迟滞片刻后, 纪询看眼霍染因。白日的光穿透窗户的栏杆, 在霍染因脸颊上留下晦涩斑驳的棋盘格纹阴影,这种阴影仿佛是种具有命的灰翳, 正伴着霍染因的呼吸伏流转。
“这是空想推理, 其实没什么切实的证据依据。”纪询开口,打破胶黏叠到仿佛都变出量的空气, “不能由此出推断”
“嗯。”霍染因轻轻应一声。
刑警队长看着相簿, 手指按上被涂抹掉的文字, 可眼神变得悠远,他似乎在回忆回忆什么呢回忆那具此刻正摆在琴市警局医鉴定室中的尸吗
那具膨胀的,褐色的, 失去呼吸和命被锁在泥塑的雕像中一二十年的恐怖躯吗
那是他的血脉源头,身之父吗
“有办。”霍染因忽然说。
“其实不着急”纪询试图打断对方。
“有办。”但霍染因说下去,他并不疾言厉色,正是这种平静中的坚持, 显现出他的冷酷和镇静, “有捷径。想要知道案子的脉络想要知道文成虎究竟是不是我父亲,做亲子鉴定就。”
“但文成虎已经死。”纪询叹气, “尸上的活性细胞不容易提取, 再加上尸封存在警局里头,你总不可能这件事知犯,盗窃证物吧”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相信霍染因有自己的操守, 无论再想知道真相,都不会用违手段去谋得结果。
霍染因看纪询一眼。
他微微笑下,宛若冰雪雕就般的笑容,里头夹杂几缕讽刺
“纪询,自父系的y染色是恒定不变的,如果我和文成虎是父子,那么我和文成虎的哥哥与弟弟的y染色同样一致这证明我是这家族的家庭成员,想必能曲线证明我和文成虎的实际亲缘关系。”
“这种常识性的问题,纪询,”霍染因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人少知道一点,才更快乐一些。”纪询说。
“可是相比快乐,我更想要真相。”霍染因回答。
“果然是你。”纪询叹口气。
能怎么办呢这就是霍染因。
想要知道真相,总有知道的办。这点事情,不用通过警局和赵雾,纪询和霍染因自己能简单搞定。首先是打电话给文美花。
文美花在昨天警局做口供的时候,提到关键性的证词“他弟跟他住过一段时间”。这弟弟,指的不是文成虎的哥哥文成龙,而是文家最的弟弟,文成豹。
想要在这么多年后,知道更多的关于文成虎的消息,找文成豹,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联络文成豹,有理所当然的借口,就说关于文成虎的案情相关需要询问。
“上午都问过,怎么现在问一次”文成豹给纪询和霍染因开门的时候,脸上带着颇浓郁的疑惑。
纪询和霍染因则打量着这人。
这人的日子过得不错。
住着不错的区,房间里的装修跟着能看出些档次。
相应的,身材跟着“不错”式的横向展,从肩膀到腿部,全没有胸、腰、臀,看上去就是平平直直长方形,再在长方形上安圆球当脑袋,带着些活灵活现的好玩之意。
“我是省局专案组的。”纪询随口诌理由,“案子见报,社会影响恶劣,上头责令限期破案,不止我,接下去有其他人,你这几天可能会被反复询问。”
文成豹闻言释然,又看霍染因的警察证确认之后,再没有任何其他疑问。
他叹口气“我哥是可怜”
说着,请纪询和霍染因进入家中客厅坐下喝茶。
霍染因神色淡淡,拒绝茶水,目光只盯在文成豹脸上。
那委实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一双浓墨彩的眉毛底下,是宛如般宽阔的眼距,再到下边,一扁平的鼻子,和一张肥厚的猪肝色嘴唇,皮肤倒是白的,白白的,随着动颠颠儿,让人想到五花肉中腻腻的那一层肥。
兄弟的长相多少相近。
文成豹的容貌和医室的尸的轮廓,依稀能看出相似之处,看得久,更像是那具尸死而复,活在文成豹身上。
白色,肤色。
肤色是显性基因是隐性基因
初中时的物课抵教过这,但这时忽然想不,是忘记吗
许不是,是情绪的恐惧引脑的警报,于是通向记忆殿堂的那扇门被轻轻掩去,徒劳地拖延着时间
“哎呀,不好意思。”纪询突然说。
“没事没事。”文成豹道。
霍染因眼睫轻颤,盯着文成豹面孔的眼珠动一下,转到纪询身上。纪询刚才吃桌子上的两颗糖,正把糖纸往垃圾桶扔。
垃圾桶在茶几的右侧,他却坐在左边位置,扔垃圾必须走两步,走路的过程中自背后撞到靠坐在沙上的文成豹
故意撞的。
就在那一刻,纪询已经文成豹脑袋上拔两根头。
霍染因沉默不语。
纪询拿头,再回到位置坐下,虽然此的目的已经达成,但他不急着走,是和文成豹对坐着,聊着文成虎的事情。
当纪询问到你故去和文成虎住在一的时候,有没有觉得你哥哥活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时候,文成豹在沙上坐片刻,从兜里掏出烟盒,自己咬上一根,又给纪询和霍染因分。
两人都不抽。
文成豹自己点燃,猛吸一口之后,神色有些阴晴不定“其实有事情,我之前没和警察说。现在看你警方这么视,我觉得许应该说说。”
两人一怔。
“我觉得我哥,私下可能干点不勾当。”
“怎么说”纪询问。
“我当时和我哥住一间房,那是三室一厅的房间,我哥住主卧,我住客卧,那时候我是穷子,没着落,不好白住我哥家里,就常常给我哥打扫屋子,有一天我把床板抬打扫床底下,结果现”
“现一叠叠的百元钞有二十三叠”文成豹恶狠狠说道,都过二十年,他将这些事情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当时这一幕给他的冲击性,“那可是九十年代,万元户都牛逼,北京的一栋房子不过二十万,我寻思着我哥哥从哪里这么多钱有这么多钱,他干什么不,什么要一叠叠地码在床底下要说是他卖部赚的,我觉得不像,那时候他确实开蛮久的卖部,可赚到钱,应该都买过去他住的那套房子才对啊然后”
“你去问你哥”纪询插嘴。
“没有,我不敢问,但我开始悄悄注意我哥的踪,后我现”文成豹匪夷所思,“有一天晚上,我哥把床底下所有钱都取出,给一人。那人看着不太想要,跟我哥推拒一番,但我哥特别坚决的把所有钱都塞到他怀里,那坚决的样子,似乎不是一整袋钱,而是一整袋石头”
“那人是谁”霍染因追问。
这是他进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像柄细薄的刀,倏尔飞出。
“我没看清脸。天太黑,没有路灯,那人站在阴影里,完全看不见就是这样,说不清楚明白,我前边才没有和警方交代。现在说,对你有帮助吗”
当然有帮助。
有说总比没说强。
何况如果按照两人的推测,纪询和霍染因手握着一极要的线索霍染因的妈妈是被两男人强奸的。文成虎就算是强奸犯,只是其中一强奸犯另外一强奸犯,在哪里许成章找到对方吗那位文成虎给偌一笔钱的人,又是谁
这里一趟,知道更多的情况,带出更多的疑惑。
从文成豹这里离开的时候,纪询又顺走文成豹的一根烟头。烟头上有唾沫残留,防范着待会dna检测的时候,头不,有可以备用的东西。
接下去两人直接到达琴市的定点检测机构,将拿到的东西交上去,便在这里等着。
现在dna检测技术越成熟,不用再等十天,加急的话,几时就能做好。
霍染因坐在医院走廊里的休息椅上,看着窗户,窗户外,人流去去,色匆匆,落在视网膜上,便是一抹模糊的色彩。
纪询没有和人搭话,显然,霍染因现在既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恐怕不太需要别人的安慰。
男人被安慰,总不免佯装坚强。
这装模样的粉饰,反倒耗神。
给他一安静独立的空间会比较好。
彼此沉默之中,时间静悄悄地流动继而,机构里的医突然拿着报告走过,纪询在第一时间站,迎上前去,接过这份霍染因和文成豹dna中y染色的对比报告。
他看报告,接着,对上霍染因追的视线。
“你的y染色”
纪询说出答案
“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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