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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第二六九章
    纪询飞速的将笔记本里夹着的那些内容全部看了一遍。

    只是一两分钟,正常人甚至读不完一份日记,但他的大脑,已经把看见的所有,都定格成一幅幅画,存在记忆之中。

    画里的一个个字,连成行,排成列,告诉了他一个

    一个诡异的故事。

    纪询沉默着,无数念头和猜想汇聚成巨大的龙卷,在他大脑中旋转肆虐,直到他意识到另外两人在看着他们。

    他们在等待他,也等待他手中的笔记本。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纪询无声地朝上指了指。

    四楼的柳先生住所,不与这里相通,他们可以在那里坐下来,说说日记本的事情。

    他们在楼上找了地方坐下,纪询将之后的部分内容也给霍染因。

    他一路翻到第五份。

    甲板日志

    第8航次1976年4月17日

    甲板清洁人员许多

    事件水手与管理层爆发剧烈冲突。

    翻过面来,背后是一份由三人署名的联名日记。

    1976年4月16日

    一觉醒来,当我们还在为死去的曹航悲伤的时候,急匆匆从外头跑进来的许多,带来了一个消息。

    “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

    “付格死了”

    付格死了。

    怎么怎么就死了

    大家都聚集在付格房间的门口,许多在我旁边,用他那膀大腰圆,藏屋子里早晚不停打贴有付格名字的沙包打出来的体格,挤开人群,让我和曹默能够看见房间中的情况。

    付格真的死了

    那双平日里活灵活现,总是睥睨我们的眼睛,失去了活性,变成一种一种正在腐烂的东西。我感觉害怕,注意到许多和曹默也正眼看付格。

    许多拿起他蒲扇大的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又从指缝中偷窥付格;曹默则低着头,拿着他的宝贝烟,嘴里不知在嘟嘟喃喃些什么。

    我也偷眼看去。

    只见他躺在地上,看着整个人都胖了一圈,像是在被关着的几天里胡吃海塞吃出来的,我还听说,曹航死的那一天,他还酩酊大醉说醉话

    当然,管理层那些人,全都不承认,说绝对没有人会给付格送酒。

    可笑,不送酒,付格会醉吗

    但是,或许是曹航在天之灵,从那次醉酒以后,付格就不太好了,他呕吐了好几次,接着恹恹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老是说房间憋闷呼吸不过来,嚷嚷着要出来,我们当然不能让他出来

    曹航死去的情况下,如果杀人主谋还能理所当然的自由行走,曹航死得有多冤

    但是没想到,他突然死了

    对了,其实有人说过见过他抽搐了两下,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是在装病,也许他是真病了,也或许,或许

    这时候,人群里,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一声,说出我的心声

    “死得好曹航在天有灵,回来找他算账了”

    “闭嘴”

    “闭嘴”

    “闭嘴”

    那些守在门口的管理层门气红了脸,气歪了嘴,冲着我们咆哮道,其中,被关在旁边屋子里的三管轮猴子一样跳起来,在窗户前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杀人偿命让林小刀偿命”

    全场哗然了,人人胸中都揣着一个要炸开的气球。这气球里装的不是气体,而是热油和火焰

    曹航因为付格和三管轮死了,付格和三管轮谁也没有事;现在付格死了,正被关在房间里,绝对不可能下手的林小刀却要被杀人偿命。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是我们被赶走了。

    管理层粗暴地把我们从付格的房门前赶走,把我们赶回房间。

    许多已经不管这命令了,等管理层走了他就直接串出去不知道干什么,曹默在角落默默抽烟,我不知道干什么,我在发呆,我在想曹航。

    曹航

    我们亲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死前他还睁开过眼睛,但是说不出话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拿那双眼睛无助地看着我们,他想要喝水,可是没等那杯水喂到他嘴里,他就咽气了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依然是许多带着消息回来,告诉我们

    二副找到了证据,林小刀就是杀人凶手他们要处理掉林小刀。

    但是证据是什么

    不知道,没人知道。

    我们气急了,气急了,再没有任何人理睬管理层的话,纷纷走出房间相互串门交流,商量着绝对不能让他们伤害林小刀。

    最后,大家商量出结果了等到天黑了,就一起去找龙哥

    我们挨到了晚上,见着了龙哥,还在龙哥的房间里见到了刘翻译。

    我们到了的时候,龙哥和刘翻译脸色很不好看,而且似乎急匆匆地要出门,他们像是完全没有准备我们的到来。

    龙哥口气很冲“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我错愕道“大家刚到。”

    刘翻译“来干嘛”

    许多抢话“来找龙哥商量林小刀的事情,管理层要杀小刀”

    龙哥的口气依然很冲,脸色也不好“管理层早想抓你们的毛病了,你们这样急匆匆声势浩大的赶来,不是给他们抓把柄吗赶紧回去,这事我心里有数,我和他们顶着,不会让小刀有事的,你们好好干活,保护自己”

    我我们的心里,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龙哥

    这时候刘翻译叹气“别说大话,管理层手里有枪,你怎么顶逼急了他们,给你一枪,把尸体从船上抛下去,死也白死。”

    我们悚然。

    一向闷不啃声的曹默狠声开口“怕什么,他只有一把枪,他要敢拿出来,我就去堵枪眼,你们帮我和曹航报仇,把他们都杀了”

    曹默和曹航都姓曹,是一个村子出来的,有些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唉。

    大家悲凉的同时,更觉愤恨。

    这火已经憋不住了,大家簇拥着龙哥和刘翻译,冲到了管理层的住所前,砸门敲窗,破口大骂,那里面的怂货,一个敢吭声的都没有

    我们骂了一两小时,中间林小刀听见了,也在房间里大笑着加入我们的喝骂,我们想起林小刀,冲过去砸了门把他从里头放出来。

    最后我们去休息了。

    1976年4月17日

    一觉醒来,发生了件很奇怪的事情。大家似乎都在藏着点什么东西,我好几次看见有人拿着张白纸,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一见有人来,就立刻把纸张揣进口袋里,活像贼偷着了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中午的时候,真相大白了。

    许多揣着一张纸,偷偷摸摸跑来找我辨认上边的文字,我低头一看,那张纸上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

    “霍小姐行李中的一个陶俑是国宝,价值足足几十万块刘言和冯四龙晚上在房间里商议要将这笔财产给吞没”

    我大吃一惊,觉得这事儿简直莫名其妙,可是看周围人那异样的脸色,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也都捡到了那张纸。

    我气急了“这写的都是什么狗屁,你们还真信肯定是管理层的阴谋。”

    “白纸黑字这到底有没有,让霍小姐出来认认嘛。你别忘了我们昨天去的时候,刘翻译和龙哥都准备出门,是我们来了之后他们才临时改变主意的,他们有默契。”许多讪讪说,又急忙辩解,“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大家都这么讨论的,那话叫什么空空穴来风,总有点道理”

    等到晚上的时候,关于这件事的议论似乎更大了一点。

    二副也气势汹汹的带人来质问龙哥,是不是藏起了霍小姐的宝贝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纸。

    龙哥和二副争论了一番,接着他们决定找来霍小姐。

    随后,我们就看见了霍小姐,霍小姐的行李也被带出来了。

    龙哥、刘翻译、管理层都在。他们让霍小姐打开行李,点一点东西,认一认是不是全部在这里。

    龙哥做得好我在心里喝彩,说什么龙哥想贪污霍小姐的财宝,屁话,看人家这行为,多么的敞亮,明明是管理层的想要贪污,没贪污成功罢了,毕竟一开始,可是船长夺走了霍小姐和霍小姐的行李,后来行李又放到了大副房里都是管理层的人

    从曹航被酒瓶砸中到现在,纷纷闹闹五天了,霍小姐似乎也有五天没有出现在我们面前。但是今天看来,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动人,那么光鲜亮丽

    她点完了东西,冲龙哥和二副微微一笑“没有错,没有少,都是我的。”

    我们也看见了那号称几十万的陶俑。

    可是真令人失望,那就是个奇形怪状,仿佛保龄球瓶子的怪模怪样,也只有巴掌大小的玩意儿。

    我们议论纷纷,都不敢相信,这东西居然价值几十万刘翻译讲了很多这个东西为什么价值几十万,可是他说的那些,我们都听不懂,龙哥看起来也听不懂,只是小心翼翼的捧着陶俑,交给霍小姐。

    然后我们又被霍小姐的面容吸引了,灰扑扑的陶俑被我们抛在脑后。

    她笑得真美啊。

    我觉得她在冲我微笑。

    死了这么多人,船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她没有变,她还是这么美,她还是笑得这么美

    本人许多、曹默、乌乐乐,承诺本页日记均为本人真实书写内容,特此说明。

    这份日记结束了。

    接着一份,还是甲板日志。

    甲板日志

    第8航次1976年4月21日

    甲板清洁人员乌乐乐

    事件水手与管理层再次爆发冲突,多人丧生。

    翻过面来,这次背面附有的日记,是龙哥的。

    这个人的字刚硬有力,和前面其他人描述的他似乎一致。

    1976年4月21日

    撕破了脸之后,我们又勉强维持了几天。

    之所以还能勉强,霍小姐居功至高。她像一只百灵鸟儿,轻盈地飞跃在我们和管理层之间,无论是哪一方,只要听到她的声音,之前有再大的怒火,也会当场消弭;有再大的争执,也不愿意当着霍小姐的面撕扯

    她是我们的和平女神。

    我一直是这样觉得的,但是刘翻译有不同的想法。

    有许多次,刘翻译以一种令人难懂的眼神看着霍小姐,我问他,他只是对我笑“用中国话来讲,是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用更时髦的语言说,是你眼见的,未必是事实,不过是你想见到的事实。”

    文化人

    我表面没有说什么,心中却不乏冷笑。

    和船长、和大副,真是一个德行。

    这些文化人,不管外表表现出来怎么样,骨子里,都是一样的高傲傲慢,一样的都是看不起我我这类和他们不是同一阶级的人。

    船长到了这艘船的最高阶层,所以无所顾忌的表现出他的傲慢无礼。

    大副头上有船长,便额外的表现出对不同阶级的人的理解态度来,以此营造出自己同船长截然不同的形象来。但他内心藏着的鬼蜮伎俩,对比船长,却有过之而无不及。船长虽然傲慢,却不是背后算计人的家伙。

    至于这次才出现的刘翻译,也许才是真正的蛇一般的家伙

    只是这条蛇,目前站在我这边。

    是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船长死了,大副失踪,他还能依靠谁呢色厉内荏,在船长和大副在的时候如同透明人一般,但一朝得势,又狂妄如孔雀开屏,浑不知将自己的光屁股暴露得一干二净的二副吗

    阶级不代表一切。

    阶级是人订立出来的,也理当由人来打破。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

    如今这船上发生的一切,也隐隐证明了我的想法。

    刘翻译是个聪明人。

    也许,我该问问他,对于霍小姐,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我虚心的询问的时候,刘翻译没有再打哑谜。他说“当我们要救火的时候,是刚刚烧起来时候好救,还是已经烧成燎原之势好救”

    “当然是刚烧起来的时候好救。”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可这不正代表着霍小姐是正确的吗这几天里,每每管理层和我们发生了争执,都靠霍小姐从中斡旋,她甚至受了不少委屈。”

    “可是霍小姐真的成功救火了吗”刘翻译反问我,“经过霍小姐的几天调解,你和你的手下水手们,是否能够更和平的和管理层的人相处”

    “”

    “当然不。”刘翻译说,“你甚至因为霍小姐受了委屈而加倍的怨恨他们。”

    “”

    “那这能叫救火吗”刘翻译,“霍小姐不是在救火,她是在助燃。她只是用一床看上去漂亮的被子,盖住了那些火星,她让你们麻痹大意,让你们以为火星熄灭了,可是火星还在人们看不见的地上熊熊燃烧,等着燎原。”

    “可是霍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刘翻译,这次,刘翻译没有给我解答。

    我并未全信刘翻译的话。他的话固然有一些道理,细细想来,又不乏可笑之处,好比我最后的疑问霍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霍小姐有什么好处

    刘翻译不回答,恐怕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吧。

    而我可以回答他,船上的很多人都可以回答他这纯粹是因为霍小姐的好心

    但刘翻译的话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比如他说的,我们,水手们和管理层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因为霍小姐的调解而有所缓解是的,作为当事中人,我的感觉甚至比他更为明显我有预感刘翻译恐怕说对了,如果早点爆发冲突,冲突还能控制在安全的范围内,但是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有办法了。风暴马上就要来了,那是谁也无法抵抗的风暴

    霍小姐对此恐怕没有预料。她好心办了坏事

    可是她真的是这样浅薄的女人吗

    我有限的和她相处的时间里,她的一颦一笑,都是我梦中的模样,她甚至比我自己更了解我。

    我不相信,我不愿意相信,她也会犯这种低劣的凡俗女人会犯的错误

    我去找霍小姐了。

    我心中的疑问需要霍小姐来解答,但是看见霍小姐那张纯洁无瑕的脸,我又为自己的怀疑感觉羞愧。

    这对一心一意帮我们的霍小姐而言,真是一种玷污

    霍小姐看出我有心事,她宽容地让我跪在地上环抱她的双腿,让我将脑袋长久地枕在她的大腿上,她的手指轻轻地梳理我的头发,我焦躁的心也在这种梳理中逐渐平复。

    我眷恋着这个姿势,像是男子紧贴情人,像是孩子依偎母亲。

    我情不自禁地对她吐露了心中的秘密从上船的一开始,在见到她的瞬间,我就爱上了她只是船长横刀夺去了她好在最后,船长得了他应有的恶报,她也终于被人从囚笼中解救出来。虽然直接解救她的不是我,但我的心,我的行为,和大副是一模一样的。

    “我知道。”她巧笑倩兮,“我了解。”

    “那么”我屏息凝神地等待霍小姐的宣判。她对我的心是如何看待的她愿意将其接纳吗愿意将其捧在手中珍玩吗

    “但现在不合适。”愁绪染上她的眉梢,“现在不合适。”

    现在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什么时候才合适

    我接连追问,可是霍小姐再也不开口说话,她冷漠地将我踢到在地,刚才她有多温柔,现在她就有多冷酷。她见我不走,竟拉开了房间的门,扬声叫来了二副

    二副虎视眈眈地看着我,手里按着他的猎枪,从那天晚上之后,猎枪就再也没有离开二副的身边。

    我无可奈何,仓惶离开像是夹着尾巴逃的一条狗。

    我回头看去,二副背对着我在和霍小姐说话,霍小姐嘴角含笑和二副交谈,可是我注意到了,当我回头的时候,她的眼波朝我荡来。她回答了我刚才的问题

    怎么才合适

    只有当我成为这艘船的主人,只有我再也没有敌人的时候才合适

    一段被黑笔反复涂抹掉的黑块

    纪询用手摸着这张纸的背面,辨别出来了。

    这行写的是

    这不应该霍小姐到底在想什么霍小姐到底要做什么这是真实的她吗

    他的手指在这段内容上停留许久,半晌,继续往下看。

    见血了。

    曹默和三管轮发生了冲突,曹默将烟直接摁在三管轮的脸上,三管轮的惨叫响彻船只。我们冲出去,看见了这一幕,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冲突已经全面爆发了。

    我们都拿起了武器,一片又一片的喊杀声在我耳边响起。

    接着是一声短促的枪声

    一个水手倒下了,血像花一样在甲板上散开。

    它染红了甲板,也染红了我的眼睛。

    没有退路了,霍小姐似乎出现在我的身后,她朝我的肩膀轻轻一推我也冲上去,冲入人群中,和水手们,我的手下们,一起战斗

    一声又一声短促枪响。

    一个又一个同伴倒下去。

    直到他们终于护着我冲到二副面前,直到我终于夺下了那把枪,我环顾四周,看见三管轮手里紧紧握着一柄剔骨刀,他的身边倒毙了两个水手,身上七零八落,被剔骨刀砍的;他则被曹默一拳一拳的击打着脸部,重重地打着,脸都陷进了脑袋里,还在打着

    许多揪住了二副身旁的小跟班,他的牙齿深深陷入对方的喉管。

    乌乐乐倒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的一条腿已经没有了,他捣破了二管轮的肚子,正撕扯着对方肚子里的东西。

    好多人都倒下去了,死了。

    管理层的,我们的但是最后,是我们赢了,赢的,是我。

    本人冯四龙,承诺本页日记均为本人真实书写内容,特此说明。

    只剩下最后一份日志了。这个遥远的,四十年前的记叙,也终于走到了结尾。

    依然是甲板日志。也许最后的故事,都发生在甲板上吧。

    第8航次1976年4月22日

    甲板清洁人员曹默

    事件二副被杀。

    翻过来,背后依然贴着一份日记,最后一份日记,是刘翻译写的。

    1976年4月22日

    佛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不信佛。我想,走到如今,是巧合,是意外,是我们自己选择的结果。

    当我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我也就明白了霍小姐。

    其他人看不明白霍小姐,是因为他们的内心,已经给霍小姐贴上太多的标签温柔,善良,纯洁,无辜,美丽,天真所有美好的情结的结合体,他们将她化为心目中的美神。

    哪怕到了现在。

    到了这由霍小姐一手促成的,血流成海,尸堆如山的现在,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霍小姐也会寂寞的吧,明明表现得这么明显了,可除了我以外,大家依然如同泥塑木雕,读不懂她的心。

    有人会问,霍小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霍小姐美丽。

    可是霍小姐美丽难道不是一个客观现实吗

    这确实是一个客观现实,但是美丽是需要衬托的,越是知道自己美丽的人,越是需要盛大的贡品来衬托她的美丽,需要盛大的仪式来成就她的传奇。

    我们,不过是霍小姐选择的,成就她传奇的美艳的祭品而已。

    我说得这样么明白了,如果还有人不相信,就请稍微动用他那装饰物般的脑袋,仔细回想一下

    从开头以来,这艘船上发生的所有冲突,哪一项不与霍小姐有关

    因为霍小姐被发现被带走,水手们开始对船长不满,大副带人逼宫船长,直接导致船长被幽禁,进而死得不明不白;接着又因为霍小姐担惊受怕,林小刀便荒唐地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凶手”,进而又导致了一波冲突,导致大副和驾助,为寻找真正的凶手而失踪;再来更别说付格与林小刀的冲突引发了之后一系列一系列的事情直到现在。

    直到冯四龙和二副,终于被挑唆得带着各自的人马,在甲板上决一死战。

    多像特洛伊之战

    谁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谁就拥有权利和美人和财产。

    这是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所应当拥有的和仅仅拥有的东西。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去得到自己的应得的战利品了。

    是的,“我们”。

    霍小姐用我们所有人验证了她的美艳,我们所有人,也理当拥有分享她的权利。

    龙哥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不再只能够拥抱霍小姐的双腿,不再只能将脑袋枕在她的大腿上。他拥抱了她,她的眼泪滴在他的臂膀上,不像是水,像是一朵朵灼然跳跃的谑笑的火焰。

    我为什么知道得如此清晰

    因为在我拥抱霍小姐的时候,同样的眼泪一模一样地滴在我的肩膀。

    我虔诚地吻去这些热泪。

    霍小姐张开迷蒙的双眼,她轻轻地说“二副怎么办啊。”

    那是魔鬼从地下发出的呢喃。

    你们战胜了他们,可二副还活着;还活着的二副上了岸一定会告发你们

    二副,怎么办啊。

    她如羊脂白玉般的身躯一阵阵战栗着,粉红的花朵朵浮现在白皙的皮肤底下。

    那是血的颜色。

    鲜血由内自外的滋润着这具绝美的身躯,鲜血中携带的所有生命,所有精魂,也在流淌过这具身体的时候,被她彻底吸收。

    我明知这个宛如神女一样的女人,只是伪装成神女的魔鬼

    但是我匍匐在魔鬼的裙下。

    我想,不止是我,还活着的所有人,他们都匍匐在了魔鬼的裙下。

    魔鬼已然撕去贞洁的面容,但是我们逃不过了,我们早已无法从魔鬼钩镰似的手指中逃过,她轻轻的拨一拨手指,我们便如牵线木偶一般听她调度。

    我们一遍遍地,前往她的房间祷告,在她施舍的笑容中沉沦不醒,像是酒瘾深重的醉鬼,明知酒精就是毒药,依然只往酒里寻找天堂。

    突然之间,一眨眼里,从睡到睡醒的一夜中,能给予我们温度的肉体毫无征兆的死去了。

    瘫在床上,先变得僵硬,如同冰块一样僵硬,又变得湿软,如同烂泥一样湿软。

    霍小姐死了。

    苍蝇落在她精巧的锁骨,小虫飞上她圆润的脚趾,她的芬芳依稀改变,好似渐渐传出了那些庸俗的尸体才能传出的腐臭味道。

    但是那张脸。

    那张脸,在身体腐烂的同时,竟纹丝不动,竟像脱离了时间的衡量和规律的束缚,依然保存着最鲜妍的颜色,最美丽的面貌。

    我们不敢亵渎那张脸,只能与苍蝇和小虫竟逐那腐臭发烂的肉体,我们一遍遍地亲吻这具肉体,朝圣一样亲吻着一块臭肉,根本没有办法从中逃脱。

    多么痛苦。

    多么悲哀。

    更为痛苦和悲哀的是,这时魔鬼又变成了神女,她把躯壳抛弃了,因此罪孽也就消弭了,只剩下纯粹的美,凡人无可企及的美。

    当闭合双眼的时候,我已经明白。

    美神是无法长久留在人世的。

    她留在人世的时候,给予我的,只是虚幻的快乐和真实的折磨,因为我想要独占她,可是没有人能独占美神;但当她死去的时候痛苦终止了。

    真实的折磨消失了,所以虚幻的快乐也变得真实了。

    我们从此拥有了她,每个人都拥有了她。

    她从单一变成了无穷,随时随地,分分秒秒都陪伴在我们身边。

    我想,我明白了究竟是谁在短短时间内,心生杀意果断杀了她。

    这艘船上,多的是杀手。

    如同我先前所说,只要稍稍动一下摆设在脖子上的脑袋,就明白船长是被谁杀死的,大副和驾助是怎么失踪的,付格又是怎么死的

    不过这些真相还有意义吗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我们遵照她的意志,将被关押的二副,重新押上甲板。

    龙哥主持了这场仪式。

    如今剩下的人,除了二副以外,只剩下我、龙哥、卢坤、褚兴发、余海、林小刀、许多、曹默、乌乐乐,一共九个人。

    这九个人,并不全是我们的同伴。

    当时甲板上的火并,卢坤和褚兴发躲在房间里,没有参与,余海的冷冻库距离甲板远,他也没有赶上。而我,惭愧的说,我不过是一介书生,当时确实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想杀人,但是,走到这里没办法了。”龙哥说,“霍小姐说得对,只剩二副了杀了最后一个管理层的人,这事就了了。等我们回了岸上,就没有人会说闲话了。”

    二副发出一声动物似的惨叫,他爬起来想要跑,但立刻被水手们像按一只猪一样按在地上。龙哥看着我,霍小姐也在天空探望着我,我没有犹豫,一刀捅进了二副的腹腔。

    后面是余海,余海同我一样,没有多少犹豫。虽然还一手拽着佛珠,但拿刀捅人的动作,看上去自然得跟杀猪一样。

    接着是卢坤卢坤拿着刀,在二副面前站了很久。

    二副的惨叫,一直没有断过。

    从开始试图逃跑的时候,就在惨叫,就在咒骂,到中了第一刀的时候,声音陡然变大,后来又慢慢变小,到了这时候,已经很低了,像是猪在那边哼哼唧唧。

    对了,卢坤是唯一没有进霍小姐房间的那个人。

    他会是唯一一个从魔鬼的把戏中逃脱的人吗

    久到所有人都等得不耐烦,曹默许多开始防备他的时候,卢坤一刀捅了二副的胸口。

    他没有逃脱。

    他或许可以逃脱真实的霍小姐,可绝对无法逃脱虚幻的霍小姐。

    只剩下褚兴发了。

    水手们劝褚兴发赶快动手,他们其实不讨厌这位大厨,这位大厨平日里倒也不怎么狗眼看人低,加上饭菜做得还不错,还算是得人心,所以他们也愿意给褚兴发一点时间。

    大家说

    “就像杀猪杀鸡一样,闭着眼睛就是一下子”

    “别等了,他不成了,你就当给他一个解脱吧。”

    “你不给他解脱,就轮到我们给你解脱了。”

    但这恐吓,只是嘴上的恐吓罢了。

    我们不是真正的魔鬼

    褚兴发还是不能下定决心,他抱着头,跪在地上求龙哥放他一条生路。

    他不明白,龙哥就是不愿意他死才逼他做出决定

    龙哥有了决断,他给两个人使了眼色,让他们裹挟着褚兴发上去,当把褚兴发拖到二副跟前的时候,褚兴发哇的一声吐了

    二副已经死了。

    他的血,流干了。

    最后龙哥拍了板,让褚兴发把尸体分尸了。

    这样,就不用再把褚兴发杀了。

    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

    我们再度回到霍小姐的尸体身边。

    她依然安静地躺着,那具肉体越发腐臭了,可是那张脸,竟越发美艳了。

    这是人无法抗衡的美。是人能够在这痛苦的世界生存下去的赖以为支柱的美。

    所以唯有她,我们不能将其简单的和其他的尸体混作一谈。这是对她的玷污,也是对我们自己的轻慢。

    她无私地赠与我们她的遗骨。

    我们和她,永远在一起。

    本人刘言,承诺本页日记均为本人真实书写内容,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