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弯月悬挂在天际, 倾洒下的冷清月华像是为庭院铺上了一层银霜,明净而雪亮。
计良微抬起头,感受着夏夜的微风拂过脸颊,清凉又舒适, 他清淡的嗓音也随之飘散在夜风之中。
“父亲既然说出这句话, 想必心里已经有人选了吧。”
如此平静坦然的态度, 落在计云庚眼底,有些意料之中又好似意料之外。
他说道“为父已打探过了, 二长老的女儿芳龄二八,温婉贤淑, 与你最般配不过。”
说完, 计云庚便静静等待计良的答复,在他的心里, 大概是已经认定计良不会拒绝,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且,若撇开计良家主这层身份的话, 迎娶二长老的嫡女算是高攀, 但如今计良的身份却正好,算是门当户对,若成亲后恩爱有加,也该是人人羡煞的一对。
不过,寂静的氛围在空气中无声流淌, 计云庚等了许久, 却不见眼前的计良有所反应,他眉头微皱。
“怎么,不喜欢二长老的女儿吗你们大概是没见过面吧,确实该先接触一番, 但为父已然替你了解过,那小女虽生得不是倾国倾城,却也是沉鱼落雁之美貌,性格温顺柔和,若你与她琴瑟和鸣,顺利诞下一子,亦能巩固你的地位。”
或许是站在了计良的角度,计云庚徐徐分析道。
而这次,计良终于有所动作,他讥诮地翘起了嘴角,说“若我不愿呢”
计云庚微微一愣,“为何不愿,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龄,身为你的父亲,我也该为你张罗婚事。”
“父亲”计良咛喃着这两个字,嘴角的讥诮更是化为了嘲讽的笑意,笑出了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
计云庚神情怔忪,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
却听计良笑声一收,冷然道“自小就从未关心过自己的儿子,又有什么资格来插手他的未来,未免也太厚颜无耻。”
未等计云庚从这句毫不留情的话语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计良面朝他的方向,又冷淡说道
“让我来猜猜,父亲十几年不曾联系自己的儿子,却忽然让他回来,除了母亲忌日一事外,恐怕这事才是父亲的真正目的吧。”
“那么,这究竟是父亲自己的想法,还是,有什么人在父亲耳边嘴碎了呢。”
计云庚完全呆愣住了,反应过来不由恼怒。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为父让你娶亲还是害了你不成”
计良讥笑地翘了翘唇角,心道那可不一定。
不过现在,他可不会给这个所谓的父亲面子,也许他如今是真心替原身着想,但那又如何,迟到的可悲情感罢了。
“父亲还是先仔细想一想,你是如何产生这个念头的吧。”
到这一步,计良基本是确定了,让他娶亲不过是个阴谋而已,原来那些长老的小动作就是这个吗,借助他父亲的手来完成这件事。
表面上,他迎娶二长老的嫡女确实是巩固了家主的地位,形似联婚罢了,但反过来,他们利用嫁给他的嫡女,又何尝不是牵制住了他。
夹在中间的二长老的嫡女,或许不知道这些,仅仅作为一枚棋子出嫁给陌生的对象,也是一种可悲。
听计良这么说,计云庚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挪动了一下嘴唇,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当然理解了计良的言外之意,难道他真的是被人给利用了吗
恍惚中,似乎想起前些日子,确实有几位同好在他耳边谈论婚嫁的事,所以他才会想起远在本家的儿子
计云庚不清楚原身这些年来在本家内遭遇的一切,看似无限风光的表面下又隐藏着什么,这些,他统统都不清楚,又哪来的脸去插手原身的事情。
计良站在清冷的月下,强大的感知中,对面的中年男人似乎无言以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的样子,然后匆促地离开了院子。
计良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弧线。
第二天。
侍从收拾好行李,马车安静停在计府外,武士们各站在马车两边,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周围乌泱泱一片,全是跑出来观望的计家弟子,计良来时他们不清楚导致错过了那一幕,现在却是怎么也不愿意错过了。
“大人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以后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大人了。”
“不过大人是师父的孩子,应该很快还会回来的吧。”
然而此言一出,众人皆静默下来,因为他们都想到了,即使那位大人是师父的儿子又如何,还不是之前十几年都想清楚这点的那名弟子顿时落下泪来。
计昆费力挤开人群,身后跟着有些内向的计辰,借着孩童娇小的身形,很快便挤到了人群前面。
两双眼睛圆溜溜地四下观望,忽然看到前面缓步走来的那道白衣身影,顿时眼前一亮,挥舞着自己的小短手,跑到了计良面前。
然后仰起头,眼巴巴道“大人是要回本家了吗”
计良微微一顿,让身后拿行李的侍从先走,而后回应俩小孩道“是啊。”
“那大人不能多留几天吗”
“不能。”
“为什么这里不是大人的家吗”
天真无忌的童言啊。
计良笑了笑,忽然转头,不远处的石阶上,计云庚正默默望着这边,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憔悴,好像一晚上都没有睡觉的样子。
计良回过头,抬手轻轻拍了一下俩孩童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地越过他们,往大门走去。
不过,在他走出大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孩童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朝他的背影大喊
“大人,前天那个问题,我们已经想好了想要变得像大人一样厉害的理由,是因为我们想保护大家,保护师父,保护师哥师姐们,然后把坏妖怪统统打跑”
听到了吗,两个小小的孩童,都比你无能狂怒牵连一个无辜幼儿要好得太多了。
计良步伐未停,也没有再转头去看身后那道比其余弟子要炙热的目光,他来到马车前,踩着凳子,进了车厢之内。
车帘落下,遮掩了一切的视线。
“启程,出发”
领头的武士对计云庚点了点头,然后一声令下,整个队伍开始缓缓行动起来,车轮碾过路面,留下两行清晰的印记。
马车逐渐远去,在道路尽头化为一个黑点,然后彻底消失不见了。
周围的弟子带着遗憾的神色两两散开,原本聚集在大门口处乌泱泱的一片,很快就走得只剩下渺渺几个。
计云庚神情怔忪,双眼似茫然地望着道路尽头,直到衣袖被人拉扯了几下,他才回过神来,侧头望去,是计昆这小子不怕死地拽住了他,旁边计辰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计云庚顿了顿,说道“怎么了”
一开口,他才发现喉咙竟沙哑得几乎无法出声。
俩小孩眼睛明亮,直言不讳道“师父,大人什么时候会再次回来”
计云庚一愣,眼前似乎又恍惚了,不由浮现出昨晚计良对他嘲讽又冰冷的神情。
“回来啊大概,再也不回来了吧”
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计云庚嘴角上扬起牵强的弧度,对尚有困惑的俩小孩摆了摆手,便缓步离开了。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在怨自己确实该怨
老仆拦住似乎要跟上去追问的俩小孩,他对俩孩子摇了摇头,心里却悠悠叹息了一声。
这些年来,老仆又何尝不是将一切都望在眼里,在公子小的时候,他也曾试图缓和过,将幼小的公子抱到老爷面前,却唉。
这个心结,恐怕很难能解开了。
而另一边,计云庚恍惚在府内行走着,却不知不觉来到了自己居住的院落,就在主卧旁边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有一个案台,上面仅孤零零摆放着一个灵位。
「爱妻温秋娘之位」
计云庚伸出手,将灵位从案台上拿了下来,手指缓缓抚摸过冰冷的表面,然而动作却是无比轻柔,就仿佛是在抚摸记忆中秋娘恬静美好的脸庞一般。
好一会儿,他将灵位紧紧拥抱在了怀里,低着头,眼睛紧闭,神情痛苦。
“秋娘啊,你说是我做错了吗”
那张一直以来严肃的表情,终于裂开了脆弱的一角,流露出沉痛的悲伤之情。
他无助地倾述着,想要得到答案,然而,怀里的灵位依然是冷冰冰的,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好少啊,大家连红包都懒得要了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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