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大多欺软怕硬。
小黄毛扫了一眼纪泽,脑袋晕乎乎地对比了横向身高，咬咬牙刚想说句什么。
就被始终没有吭声的少年狠狠瞪了一眼。
小黄毛忽然感觉背脊有些发凉，他依稀记得有个单手撂倒混混圈绿毛的传说
两人落荒而逃。
穆白收回视线,目光在纪泽多了一小圈纱布的手腕上停留，心头酸麻得难受。
他听说，腱鞘炎严重是要开刀手术的。
那个什么手筋发炎黏连在一起，还得用手术小刀一根根片开，涂上药,甚至有很大程度把手治毁的可能
光是那么一想，手腕仿佛也跟着疼起来。
穆白眼睛一直往纪泽的方向瞅，眼圈红红的,满脸写着欲言又止。
刚才不还挺凶的么
要不是他来得早，恐怕就想跟别人打起来了。
纪泽撩开一片纱布,上面药味浅淡“刚刚去过医院了，应激性，休息一会儿就好。”
纱布下面一点血都没有。
没开刀。
穆白松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纪泽怀里,脸微妙地红了红,从他身边挤了出去。
气氛有些僵硬。
穆白捏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刚想说点什么,纪泽忽然探过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很暖,带着刚从医院出来的药香,穆白平日不怎么喜欢吃药，却丝毫不抗拒他的味道。
穆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纪泽看着他的脸,问“你晚上吃了吗,饿不饿”
穆白摇头“吃了火锅,不是很”
纪泽接着说“我去了趟医院，什么都没吃。”
穆白抿唇，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悄悄改了口“饿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青年弯起眉，不觉莞尔。
“那走吧，去吃点。”纪泽说。
这里明明是首都，穆白一次都没来过，纪泽却熟悉得像是进了自家后花园。
穆白被他牵着，沿着小道拐进去，很快就看到一家尤在亮灯的餐饮小店。
这种小店一般开在老牌居住区楼下，少说都有十几年店史，只有最核心的本地人才知道的秘密宝地。
时间已经很晚了，店里空无一人。
纪泽找了个位置坐下，两人一人点了份面，仅隔着一扇玻璃的后厨生起了火，带着肉香的面汤气味沿着缝隙飘出，引人食指大动。
穆白现在是真的有点饿了。
他看着纪泽放在桌面上的手，满脑子都是晚上刚结束的比赛。
他抬起头，直接问道“最后一把，你的酒桶。是怎么绕过视野到那儿的t吗等等之前大龙团留下来的假眼”
“还得再早些。”纪泽回忆“那个眼恰好卡了最后一秒，我刚复活就直接传了过去。为了躲你们，我带扫描在野区蹲了二十秒，还是差点就被虞承看到了。”
纪泽顿了顿，继续说“我太熟悉他，几乎知道他在野区清视野的顺序。算起来，我也是赚了老队友的经验。”
最后关头u风龙魂在手，辅助还是能够契合风龙魂的洛，硬碰硬打5v5的团战，很可能是u更具有优势。
网上已经有不少言论，吐槽jg缺乏硬实力，全靠偷家才能赢。
“不。”穆白摇头“是你选择得果断。至少绝大多数人，绝对不敢这么赌。”
一旦酒桶闪r大歪，或者e没能衔接上让尤洲反应过来反打，就将会是一场无比愚蠢的送头行为。
到时候挂在热搜的就不是fade偷家，而是fade状态了。
“如果换成你呢”纪泽看着小中单认真的脸，忽然想抽上一根“你会怎么选”
“跟你一样。”穆白没有否认“如果能有赢下你的手段，我哪怕玩璐璐当狗，也要出ad装点爆你的基地。”
纪泽笑了。
两份面条终于烧好，老板把热腾腾的汤水端了上来。
翠绿的葱花飘在最上面，面条上垫着的排骨肥瘦混合得恰到好处，只是稍稍一碰，就能看见从筷子尖端溢出的鲜嫩肉汁。
“还有别的吗”纪泽帮穆白戳开豆奶，放到小中单面前，“如果你想跟我聊的只有游戏，我可以给你专人开一期复盘。嗯，就是得躲着他们，睡衣直播那种”
穆白脑子里突兀地跳出了之前当主播的时候，看到的公司女主播“睡衣直播”。
那不是什么都被看光了
“不不用了。”他紧了紧筷子，耳朵不自觉地泛红“你怎么会过来”
“我有内线。”纪泽眨眨眼，“jg那边，跟他们说要回去喂基地里的猫。”
纪泽好像的确有只猫。
穆白紧张“那赶紧回去”
“猫在海城。”纪泽侧过眸子看他“他们喝多了，我骗他们的。”
纪泽笑笑，看着穆白涨红的脸，默默把另外半句话咽进肚里。
只是想来见你而已。
穆白“”
穆白忽然不吭声了。
纪泽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碗里的汤面。
他吃得很认真，青年身上似乎印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养格式，举手投足间除去慵懒，还带了分突兀的格调。
总有粉丝说，纪泽坐在电脑前的样子不像是打比赛，而是准备参加会议。
纪泽的家庭会是什么样的
穆白出神地想着。
纪泽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即便在网上，也只能找到模棱两可的资料，可行度不高。
穆白想起橙子说的话，忍不住偏过头，看着纪泽没有多余表情的侧脸。
纪泽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吗
他们一点都不像一对情侣。
彼此间不熟悉也就算了，即便出门约会，也只是坐在这里，看着夜景，说一些无聊的家常话。
他都没怎么碰他。
穆白低下头，看着自己包裹在黑色长裤里的双腿。
的确，跟大部分人比起来，他身体素质不好就算了，大部分地方都没什么肉，队里营养师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从饥荒里逃出来的可怜孩子。
他抿抿唇，啃了一口排骨肉。
肉香伴着汤汁在口中迸溅，穆白又忍不住多咬了几口，舒适地眯起眼。
“很好吃。”穆白给了他字典中最高的评价，“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来首都第一天就看到了。”纪泽说“我只是觉得，这里和一个地方很像。”
穆白“哪儿”
纪泽伸出手，在窗外遥指“这个灯，这几栋建筑，像不像虹途娱乐。你曾经待过地方。”
穆白顺着他的指尖抬头，注意到窗外的玻璃大楼。
虽然这种大楼几乎成了办公楼的模板，全国到处都是，但的确有几分虹途办公楼的味道。
“你知道虹途”穆白有些诧异。
“我当然知道。”纪泽笑了笑“毕竟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你。”
穆白“”
“你经常在公司门口哭，两次。”纪泽说，“我两次都没能过去。”
穆白“别说了”
“第三次就是在摄影棚，你一个人坐在走道那里，被一群女孩围着。”纪泽的声音兀自传来“还好，我赶上了。”
穆白已经羞得说不出话了。
他头一次感觉，听着别人用第三者的语气平淡地说着他丢人的画面，会是那么羞耻的事。
简直是拿着以前做过的傻缺事情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在面前回放。
四月份，首都的日夜气温还带有温差。
穆白被冷得一抖，纪泽主动伸出手，指尖从小中单的指缝间探入，最后在掌心间锁紧。
穆白红着脸，躲在桌子下方，和那双贴着医疗胶带的手相握。
这回是纪泽主动的。
他在内心的小本子里记下。
纪泽垂眸，看着少年温顺压低的眼睫，眼底的笑意更深了“穆白，有件事”
他话音未落，已经将近半小时没有新客人的面条店，被推开了门。
几个人走进饭店。
有男有女，身上都带着一股再熟悉不过的网吧味，烟味和电子设施的尘味一同涌来。
黄t恤的男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意犹未尽道“今天比赛真的刺激，没想到能拖到第五局，每一把都够爽。”
“娘的，我还是忘不了第三局的妖姬。我发现了，我蹲点看比赛看的不是输赢，而是看他们特么的乱秀啊”白衬衫猛地一拍桌子，“为什么晚上打的只是bo5”
黄t恤回味“是啊，比赛结束的时候整个网吧都沸腾了，老板现场宣布免两小时网费。”
坐在角落里的黑衣女孩幽幽接话“但是我感情破灭了啊。”
白衬衫不解“什么感情”
黑衣女孩喝了口饮料“你们都没看赛后采访，全在聊天。只有我看完了。”
“你们都不知道，直播时候的盛况天，整个弹幕简直爆炸，全部都是问号和卧槽”黑衣女孩艰难地回忆。
几人顿时八卦起来，追问“到底说什么了”
“这里呢，热搜都沸了，到处都是采访的剪辑视频。”
女孩说着，拿出手机，点开扬声器外放。
飘出来的直接就是一串急切的外文，叽里呱啦讲了一通，一马当先地抢在所有记者前面。
那是一个外国女记者，语速很快，丝毫不掩饰看向纪泽时眼底的狂热。
“这个女的我好像见过，采访很多次了，之前还看到她跟fade的c剪辑。”黄t恤说。
“绝对就是明恋吧，他们外国人真的太不矜持，为什么不来骚扰我”白衬衫唏嘘。
“你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人家长什么样。”黄t恤笑了起来。
视频仍在播放。
一旁的翻译听完她的话，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但她是现场为数不多的国际友人，只能硬着头皮翻译“恭喜纪神再度拿下比赛冠军。你赛后有什么安排听说今年你也二十二岁了，不如找个喜欢的女孩一起庆祝”
这个问题已经和游戏完全无关，甚至涉及了选手的个人隐私。
翻译话音刚落，在场的不少记者都皱起了眉，显然对这个问题不赞同。
梁天当即拦下了翻译，小声凑到纪泽耳边说了什么，纪泽垂下眼，拿过了桌面上的话筒。
话筒的按钮被推开，沉闷的机械响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整个会场为之一静。
纪泽轻轻咳了声，语气轻描淡写“不劳各位费心，我已经有对象了。”
外国女记者顿时愣住了。
这无疑是个重磅新闻。
不少国内的媒体都沸腾起来，拿着话筒不断追问，却被纪泽一一挡了回来，一个字都不再透露。
视频只是女孩随手点开的网友剪辑，一个小时前才刚刚发布，如今已经有几千条评论。
真的假的啊我怎么感觉是在开玩笑，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的
喜欢的人这个也太笼统了，说不定明天官方就解释说纪神喜欢的女孩姓发名条
我还愣了一秒，姓发名条是哪位大咖，发条魔灵哈哈哈哈哈哈
男粉，本来感觉电竞选手找对象无所谓，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忽然有种失恋的感觉了
不如来粉我们家ood怎么样正值青春，至少也得再打个两年才脱单吧
ood后援会招收绝望fade粉，十八岁少年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一晚决赛过去，ood粉翻了十倍不止啊
毕竟决赛确实精彩，涨粉理所当然
几人讨论间，后厨的老板忽然走了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
黄t恤站起身，跟身旁的人交谈“排骨卖完了，我们去别的家吃。”
“我记得还有一家馄饨店开门。”
他们说着，黑衣服女生忽然停住脚步，看着小店尽头的两道人影。
一个高点，另一个稍微矮上一个头。
高个的那个口罩帽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只能从笔直的长腿看出他身材不错，另外一个人低着头，模样被旁人的身影遮了大半，依稀能看出来长相不错。
是个帅哥。
“怎么了”黄t恤问。
女生犹豫“你看，那个人是不是有点像纪神”
“不可能，别人肯定在和女朋友庆祝胜利呢，哪有时间吃这种小馆子。走了。”白衬衫不以为意。
说来也是。
女孩了然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店门重新合上，老板回到后厨里，四周又陷入了诡异的冷清。
纪泽挠了挠小中单的掌心。
一句抱歉还没来得及说出来，藏在桌底下的小手忽然用力，主动反握住纪泽的手，捏得更紧了些。
刚才纪泽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的时候，穆白心脏都差点停跳了。
“反反正是事实。”穆白涨红了脸，声音低若蚊吟“随你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