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幺文
天黑路滑,奚彻刚刚只顾着撵兔子,没注意兔子洞旁边其实有个更大的洞,被很长的草叶遮住了。于是他一脚踏进了那个洞里,带动周围也一同塌陷下去。
掉下去之后,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兔子洞或者猎户设的陷阱,这个洞太叫人惊讶了,掉下了长长的隧道,奚彻才一屁股跌在地上,摔得结结实实。
作为一个洞来说,太大了
奚彻落地之后很久,身旁才再次传来一声落地的声音,不像他整个摔下来的姿势,而是很轻巧得双脚落地。
看来他的非人类室友也跟着掉了下来。
奚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忽然感到胳膊上一疼,他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这里又乌漆麻黑的,他急忙念一个口诀照亮周围。但是低头看去,奚彻顿时被吓了一跳,因为他发现自己胳膊上竟然挂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死死咬着他。
“破”
奚彻一害怕,直接把它爆头。
饶是奚彻见多识广,也没弄清此时的状况,他坐在地上呆了呆,急促地大口喘着气。褚炎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便走过来。奚彻使的照明口诀还没收回去,他见奚彻正捂着一边手臂,满脸惊恐地盯着左前方。
褚炎也看过去,却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发生了什么”
奚彻吞了口口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惊恐毕竟他室友也还年轻,他自己都觉得吓人,说出来可能会吓到对方。
“小心点,这里有僵尸。”
褚炎疑惑地反问道“僵尸”
是的,僵尸,或者应该说是丧尸。
真夸张,他刚才用口诀点亮周围的时候,就见自己胳膊上挂着一个人形物体,奚彻看到了那个“人”的脸,那东西面色铁青,脸上的肉腐烂了一半,牙床连着下巴的位置,全是森森白骨。
这东西很明显不是活人,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可是烂成这样,怎么可能张嘴咬人,这种事,就算在这个世界也不可能发生。
看多了丧尸片,可能会产生一种错误的印象,比如丧尸咬人的时候会发出一些奇怪响动,会咆哮,或者大叫。
但其实并非如此,他刚掉下来就被悄无声息地咬了一口,奚彻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且刚被那东西咬到的时候,感觉也不是特别疼,只有看清楚咬自己的是什么,才开始后怕起来。
“嘶”
奚彻本来想爬起来,手臂整条都麻了,他很快便感觉自己无法动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
褚炎急忙上前接住奚彻,他便无力地倒进他怀里。
胳膊麻木之后又开始觉得疼,带得半边身子都疼痛难忍,奚彻死死掐着自己被咬的地方,虚弱说道“有毒”
褚炎明白过来,他帮忙施放了照明咒,看到奚彻手臂的惨象。伤口处已经变得乌青发紫,奚彻面色惨白,满头大汗。
“这里这里果然有问题这下面好奇怪”
洞口下面十分广阔,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脚下全是白骨,往远处望,是望不到头的白骨。
这根本不是一个洞这是另一个空间,头顶不是泥土,是天空,却又不是正常的天空太奇怪了。
但是没想到,他中的尸毒十分厉害,扩散极快,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蔓延了整条手臂。
奚彻觉得自己被咬的地方火辣辣得疼,思维开始模糊。
“师父师父说我早晚要吃嘴馋的亏”
奚彻断续说完这句,眼前黑了下去,他根本来不及听褚炎说什么,脑袋一歪就昏迷过去了。
褚炎抱着奚彻坐在那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知道奚彻中了毒,自己也不是不能救他,但是他作为神明,其实不应该过多干涉人间因果。
他也不应该出手。
褚炎便坐在那里没动,任由奚彻靠在他肩头如果他命大能脱离险境,那是他的运势;如果他不幸死在这里,也是他命该如此。
大多数时候,其实不能用“仁慈”来形容神明,而应用“无情”来形容。他们公正公平,同时也袖手旁观,除非真出了不得不插手的大事,一般情况,他们是不会管的。
阿撒却是神明中的一个异类,他不像他们这般无情。
褚炎正在出神,忽听到靠在自己肩头上的人低低说了一句什么“不要”
褚炎微微眯了眯眼,随后将耳朵凑过去,终于听清了他说的话。
“我不喝我不去问心泉”
褚炎忽然心头一紧,下意识抬手搂住身边那人的肩膀。他低头捧起奚彻的脸,问道“你说什么”
奚彻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眉头紧皱,冷汗满面,他的颈上开始凸显出一些黑色的血管,看上去十分吓人。
“我不喝死都不喝放开”
褚炎搂着他的肩膀,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漆黑冰冷的瞳孔中终于产生了震动,然后如同风暴一般,卷起惊涛骇浪。
他是谁这个人到底是谁
或者是感觉到了疼痛,奚彻忽然痛苦地哼了一声,侧头将脸埋在褚炎肩头,他的声音十分模糊“褚炎救我”
褚炎猛地睁大眼睛,他的手紧紧抓在奚彻肩膀上,几乎将他的骨头捏碎。
“阿撒”
褚炎永远忘不了那天的情景,自然也忘不了,他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话。
阿撒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在九幽之上几乎没有能治住他的人,老战神宠他,根本不会管,其他的神又有哪个是他的对手。
后来他正式接任战神之位,年少英雄,锋芒毕露,麾下信徒千万,更是没有人能奈何得了他了。
所以褚炎以为,阿撒永远不会产生害怕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阿撒被阆风阁的掌司用锁链锁住,要押他去问心泉。
褚炎从来没见过阿撒脸上露出过那种恐惧的表情,他跪在地上,朝他们愤怒地喊“送我去洗髓雷池送我去诛仙台我不去问心泉我不去你们杀了我吧”
褚炎不懂,问心泉根本不会伤害到神明,顶多问出他们心底的私欲,被灌一杯泉水其实这都可以理解,神明如果修炼不到家,就会产生私欲,洗掉就好了,没有人会嘲笑他,也并不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情。
反而是雷池和诛仙台,会要了他的命。
见此情形,褚炎急忙追上去,阿撒一路挣扎着,还是被拖去了问心泉。一路上围观的神明很多,却没有一人阻拦。
褚炎看不过去,挡在掌司面前。
与他一同挡住掌司去路的还有一名身穿浓紫色长袍的神明。
是司法神祝巫。
祝巫先他开口“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押着战神”
两个掌司相视一眼,道“有人举报,战神近一百年间都没有去问心泉反省过,我们必须强制执行。”
听到这话,褚炎倒是松了口气,不过是没有自检罢了,那便配合检查一下,就算结果不好,也可以喝一杯泉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祝巫显然也与他想到了一处,点点头,然后看向阿撒“那你还不快去,还要别人绑你去,丢人。”
谁知阿撒听闻此言,表情立刻变得十分紧张“我祝巫,你让他们放了我,我会去的,我自己去。”
祝巫是司法之神,与掌司总算说得上话,所以他才会让他求情。可是掌司又不是傻子,看出阿撒想耍花招,都没给祝巫开口的机会,马上便道“不可,我们必须陪同。”
阿撒立刻激动了,眼见他们要将他拖去问心泉旁边,缠绕着锁链的双臂顿时燃起赤色火焰,灼得两位掌司无法再去下手再捉他。
可是他被锁链锁着,也逃脱不掉,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祝巫用力杵了一下自己的法杖,将两名掌司振开数尺,吼道“够了一件小事弄成这样他不去就算了,你们去向婴嫘取一杯泉水来,给他灌下去”
褚炎此时自然也看明白,阿撒心里确实有事,他不想在掌司面前被押在问心泉旁边问出自己的私欲,所以才要作这样鱼死网破的模样。
褚炎知道阿撒向来好面子,却不知,他竟然会好面子到这种地步。
祝巫当然也懂这个道理,他要阿撒喝泉水,其实是在成全他的面子。
谁知阿撒听闻此言,更加激动,他想挣脱那两条锁链,却被锁链上的雷电击伤,阿撒痛得跪在地上,口中却还在不住重复着“我不喝我也不去问心泉,我死都不会喝的”
祝巫被他气得够呛,骂他“你现在死到临头还在闹什么”
“我没有闹这么多年,我从未失职,九幽诸神,我麾下信徒最多,魔界有乱,次次都是我带兵镇压我没有对不起谁,你们凭什么查我。你们要么放了我,要么”
他忽然抬头朝他看过来,眼睛里全是哀求“褚炎褚炎,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你救救我,帮我砍断它。”
褚炎也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他没有救他,就那样冷漠地站在那里。
他说“阿撒,我不能。你听话,跟掌司去见婴嫘。”
褚炎内心很震惊,却又十分平静,他竟然很轻松便说出了这句话,他以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阿撒的要求,更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受苦。
可是今天他可以
哦,对了,因为他喝下了问心泉的泉水,再也没有任何私情能够左右他的判断。
阿撒忽然安静下来,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也觉得我应该喝问心泉的水”
褚炎沉默许久,随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阿撒没再说什么,他的眼神让褚炎感到害怕他从未在阿撒眼睛里看到那样的神情,好像是失望,又像是绝望。
他闭上眼睛,眼角似乎滑过一滴泪。但是那滴泪滑得十分快速,涌出,立刻便被他周身火焰蒸发成了水汽,消失不见。
再睁开眼睛时,阿撒好像变了个人。他双目赤红,杀气冲天,阿撒忽然握紧拳头,身上的火焰一瞬间冲天而起,他双臂上的肌肤因雷法反噬寸寸断裂,渗出鲜血“霸下”
“阿撒”
“不要快住手”
被掌司锁链捆住的神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挣脱的,九幽之上,甚至于三界之内,只有战神阿撒斯做得到。
燃着火红烈焰的斩和谐马刀呼啸而出,砍在了阿撒手臂的锁链上,一时间火花迸溅,鲜血喷涌。褚炎那时便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阿撒挣脱了锁链,浑身鲜血淋漓,他手握霸下,站在云端看着他们所有人。
“从今往后,我与九幽神界,再无瓜葛”
于是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明白过来,阿撒竟为了一杯问心泉,选择堕天入魔。
褚炎没办法理解,祝巫也没办法理解。
后来他才听说,他是爱上了一个人。
神明是不可以爱上谁的。
阿撒之所以不想去问心泉接受询问,是想维护那个人,而不愿意喝下泉水,是想继续爱那个人。
褚炎一时间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好像被扔进了冰窟之中。他内心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为了昔日这位好友感到惋惜,而是对“那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知道,他不该有这种情绪。
“祝巫,你说那个人会是谁。”
“不知道你这么可怕地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马甲我掉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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