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摊不干净
哪怕耳朵再聋,也能听出他话里带刺。
女人当场便要发怒,却被板着脸的男人摁住肩膀,无声朝她摇了摇头。
他们同时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个子不是一般的高,差不多有一米九了。隔老远望过去,虽认不出五官,但能一眼辨认他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雅致的暗纹领带、路灯下的反光腕表,连戳人用的伞柄也是精巧镂空的正常来说,那更应该出现在奢侈品广告里,或是时尚杂志的封面图上。
他站在籍舟旁边,口罩遮挡了大半张脸,周身透着融不开的冰冷。
这个人,管籍舟叫“籍主编”。
那夫妻俩眼睛不瞎,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如今却像是哽住了,费力瞪着籍舟,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你好,我是籍舟的哥哥,现在是我们谈家事。”年轻人道,“不管你是哪位,能先别打扰我们一家人吗”
籍舟冷道“林稚”
年轻人冷不防被叫了名字,动作一顿,试图再次拉住籍舟的胳膊。
但中间横着那把细长的伞,姜渚的手放在按钮上,一碰就会立马撑开,很是霸道。
“抱歉,我们也是上班时间。”姜渚浅笑着说,“就算是家人,也不应该妨碍工作吧。”
他的笑容依然标准,然而一双眼睛寒冽尖锐、充斥着压迫与警示意味那并不是能令人愉快的表情。
对着眼前的人,林稚喉咙微涩,几乎发不出声音。他气势全无,一点胜算也没有。
隔了半晌,才拧眉喊道“籍舟,你是很缺钱用吗实在有困难,就回家里啊,不要给那种奇怪的人打工”
籍舟回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余光掠过他身后,那一对牵女孩的中年夫妇男人从头到尾拉长脸,嘴唇紧抿着,很显然的回避态度;而女人极度烦躁,强压着怒火,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林稚啊,少说几句违心话。”籍舟伸出一根手指,抵上林稚肩膀,把他推得连连后仰,“你们那畜生窝,不是我家。”
说完,无视对方惶然的脸,直接从路边绕开了。
一家四口的表情顿时变得相当精彩。
姜渚刚要转身,冷不防被人叫住。
“喂,你是籍舟同事”林稚跟上来道,“你们在哪里打工老板联系方式给我一下,必须给他查清楚了可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家伙。”
姜渚停住了,也不知想到什么,忽轻声笑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我们小作坊穷了点。但老板是个无私奉献的大好人,这一点可以放心。”
他说着,抽了张名片递过去,亲切道“欢迎来参观,记得提前预约。”
直到姜渚离开之后,那一家人还杵在冷风里,端详那张精致小巧的暗金名片。
上面清清楚楚印着几行大字“姜氏集团花视文学总裁总编辑,姜渚。”
要说声名显赫的姜氏集团是小作坊,那他们几个小喽啰,连作坊里的一粒灰尘都不如。
“真出息啊,你那没心没肺的儿子。”女人手抖着,面部略有些扭曲,说不出是恐慌还是嫉妒,“几年不见,还以为他死外面了,没想到爬得挺高。”
男人始终沉默着,许久过后,他才收起名片,故意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可谁都能看出,他一点也不轻松,“别管了,走吧。”
一家人兴冲冲聚完了餐,眼下却像生吞了一肚子石头,膈应不爽也说不出口,只得灰溜溜地回去自我消化。
而那个叫林稚的年轻人,仍望着籍舟姜渚消失的方向,很长时间没回过神。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远离了那片喧嚣繁华的闹市区。外围的杂音很快像被踩断了似的,强行分割到一个单独僻静的场所。
姜渚手握方向盘,等红灯的间隙,时不时打量副座上的人。
籍舟一直没说话,双眼平视着前方,淡漠的脸上毫无起伏。
晚上温度降得厉害,刚才路口的风也冷,进车里再让暖气一吹,他那白皙漂亮的双手冻得通红,不自然地缩袖口里、攥着,单薄的肩膀也绷成了畏寒的弧度。
“穿这个吧。”
姜渚把大衣外套递了过去,见籍舟没接,于是又说“你不穿就扔了,反正我也没想再穿。”
籍舟这才接了,但没直接穿上身。姜渚的外套实在太长了、又宽,铺开了盖在他身上,刚好从胸口裹到脚,像一床暖融融的大被褥。
“”
姜渚默默看着,心情很是微妙。
第二次了,身为老板的他,又给员工当了司机。难以想象,世上竟有如此善解人意的老板,还有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员工。
而且,某人今天没喝酒,应该叫他开车才对。
“你怎么来了”籍舟裹好外套,先说话了。
姜渚看他一眼,说“外面有点飘雨,我看你没带伞。”
籍舟偏头看向车窗,上面的确留有细微的雨渍,只是走夜路的时候没发现,淋下来也几乎没感觉。
他淡声道“这么点小雨,不带伞也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人的身体又不是铁板。”姜渚认真地说,“在我看来,不论下多大雨,打伞是必须的。”
后座上放着他那把伞,又细又长、笔直轻巧,质地却十分坚固感觉它的作用不止防雨,拿来防人好像更合适点。
籍舟想了想,说“谢谢你。下次不用了。”
姜渚“为什么”
籍舟“对我来说,没必要。”
姜渚笑道“这么说来,籍主编没有爱护自己的习惯。”
籍舟“”
两人各怀心思,又是一番沉默。
实话说,姜渚从来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他自己活得够辛苦了,完全不想参与别人的破事,何况公司员工家的一地鸡毛,弯弯绕绕让人头疼,实在没什么好关心的。
所以籍舟不提,姜渚也不问,最好能当无事发生。
但是
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半个多小时了。
籍舟真的一个字也没提。
不仅如此,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跟没事人一样,淡定地拿出手机,继续处理线上工作。
镇定自若,面不改色,毫无情绪完全是刀枪不入的恐怖分子。
姜渚特别好奇,这恐怖分子,会不会也有伤心难过的时候。
还是说,他本来就是铁板做的
就在这时候,“哗啦”一声,紧闭的车窗忽然被打开了。
籍舟若无其事地摸出一支烟。
又双叒叕开始了
姜渚陡然一声喊,“籍主编”
籍舟一个激灵,烟都吓飞了。
姜渚正色道“哪有在上司车里干这种事的”
说得跟犯罪一样。
籍舟收了烟,打火机放口袋里,把脸别向了窗外。
他忙了一整天,东奔西走一刻没停,晚上又遇了糟心事,已经累得不行了。
现在坐进车里,暖气一开、外套一盖,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灵魂被瞌睡抽走了一半,困意跟着不断上涌。
不抽烟的话,好难打起精神
“是我平时太温柔了,好让你蹬鼻子上脸吗”姜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籍主编,虽然我们是合作关系,但我是领导,你是下属,你对我至少得有分寸感吧”
籍舟没吭声,车子一转弯,把他晃得直点头。
姜渚见他点头,面色稍缓些“你也知道不对啊,那为什么不遵守规则善良的上司正在开车,而你在旁边散漫地抽烟你觉得这样礼貌吗”
车子又是一拐,籍舟适时摇了摇头。
“真难得啊,居然没顶嘴。”
太安静了,好不对劲。
姜渚迟疑片刻,道,“你不高兴了就因为我不让抽烟”
籍舟一语不发,半张脸埋进外套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姜渚心想,应该不是烟的问题。
今天发生这么多事,籍舟不高兴的理由太多了,哪怕再铁板的人,也总有委屈伤心的时候。
这样一看,好像话说太重了,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反应。
妈的,不会躲在外套里哭吧
姜渚开始慌了“籍主编,你、你先别激动说实在话,我非常认可你的业务能力,你是一名优秀的编辑,将来磨合一段时间,我们也许会成为不错的搭档,所以说,那个”
“嘭”一声闷响,籍舟脑袋一歪,猛地磕到了车窗上。
“嘶”
他痛得一弹,揉搓着发红的额头,漂亮的五官紧拧在一起。
半分钟过后,才眯开一双眼睛,气若游丝地问“怎么了我睡着了,没听到。”
姜渚“”
籍舟“你刚说什么了”
“没什么。”姜渚两眼放空,心如止水,“你暂时不要和我说话。”
“姜渚。”
“别理我,让我静静。”
“你”
“都说了别理我。”
“听我说”籍舟对着他喊,“你到底把车往哪开啊”
姜渚一个哆嗦,惊住了,慌忙朝前方看。
只见车子离开闹市区,却也和会场的位置完全偏离,驶进了僻静无人的陌生街道。
籍舟完全醒了,指着路问“这是哪”
姜渚“”
这是哪里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一起过夜安排了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