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贾政脸都气青了,“你看看自己做的那事带着一帮人闯进你大伯父院子里闹, 还说没错”
虽是骂宝璁, 贾政眼神却留心着贾赦的反应。
贾赦冷哼了声,夹了块鸡肉扔进嘴里嚼。虽没说什么, 可显见是宝璁不配罪, 他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宝璁也瞧见了贾赦的态度,还有贾政的脸色。
不过, 他还是不会认这个“错”,也没什么好认的。
贾政还在瞪着他, 急切地催促。
宝璁只无声抗议, 手指转着酒杯玩,眼神专注地盯着看,仿佛在研究什么精贵的东西。
一看他这副牛犟的模样,贾赦与贾政都来了气了。
贾政气得吼“你你这不孝”
“行了”贾母打断了贾政的话,一脸怒气, “大过年的, 好好吃饭, 折腾什么个个都不让我省心”
大周朝可是以孝治天下的, 这大过年的,大家都聚在一块吃饭。贾政要是对着宝璁吼这么一句“不孝子”,那传出去还了得
宝璁明天还要参加科举,以后的仕途还能要不要了
贾政顿时反应过来, 铁青着脸, 尴尬地望向贾母“母亲, 别生气了,是儿子不好。”
桌上众人都不吭声,贾母板着脸嗯了一声,又扬起笑脸,对宝璁宠溺道“吃饭,吃饭。”
宝璁也对贾母微笑了下,点点头。
边上,王夫人、林黛玉、宝玉、迎春三姐妹都松了口气,王熙凤给贾母夹了筷子菜,说了几句玩笑话,又把桌上的气氛活络起来。
众人迎合贾母,又笑眯眯起来。
邢夫人悄悄翻了个白眼,贾赦臭着个脸,但也不敢吭声。
而贾政,憋气,想怒,又强忍着,脸上的表情,他自己看不见,别人瞧着,都扭曲了。
只是贾母当作没看见,大家也自然当作没瞧见。
好好的一顿除夕宴,从热闹吃到尴尬,又从尴尬吃到热闹,最后热闹化成了冷冷清清,大家却还要强撑着,没话找话说。
宝璁凑近了林黛玉身边,悄声问她“吃饱没”
林黛玉自然点点头,她本来食量就不大,且这顿饭吃得她难受,尴尬得气氛就让人觉得饱了。
众人吃完了饭,又围坐着玩游戏,逗贾母开心,也是陪着她守夜。
贾母坐在中间,笑得脸上褶子全都皱了起来。
其实她已经很疲惫了,却还是硬坐着。
人呐,就不能不服老。
今年她还能坐着和大家一块吃顿年夜饭,还能守夜,谁知道明年怎么样呢
等过了子时,贾母终于打着瞌睡,被王夫人与邢夫人领着回去休息。鸳鸯早在屋里铺好了床被,等着伺候贾母。
她见贾母被扶回来,便赶紧上去接手,熟练地替她换上舒适的里衣,又解了发髻,拿热毛巾擦她的脸和手脚。
贾母在梦里喟叹一声,仿佛感受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安心地进入了更深的睡眠。
王夫人与邢夫人干看着插不上手,便只在旁边瞧着鸳鸯和一堆小丫头的动作。等到鸳鸯终于将贾母的床帐拢好,便笑眯眯地悄声对她道“辛苦你了。”
鸳鸯便福了一福,也笑着悄声回道“伺候老祖宗是我的福分,怎么会辛苦”又瞧了瞧外面,道“老祖宗已经睡下,两位太太也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邢、王两位夫人便虚虚说了几句夸赞的话,便各自回去了。
而鸳鸯送走了两人,又回贾母床边察看了一遍,才在耳房小床塌上歇下。
这晚上,却还没过去。
贾政与王夫人大吵了一架,然后气呼呼地去了赵姨娘那里。
而贾赦抱着酒壶一边灌酒一边骂宝璁,要不是大家是同一个祖宗,说不得贾赦就把宝璁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一遍了。
邢夫人只木头一样,坐在边上听贾赦叫骂,时不时打瞌睡清醒了,又瞧瞧天色亮了没,只在心里念叨,贾赦还有完没完了。
宝玉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引得宝钗也没睡,还得迷糊着问他“怎么睡不着”
宝玉安静了会,而后轻声道“没事,你睡吧。”又翻了个身,沉默了一会,道“你说老爷和宝璁他们”
停顿了一会,也没听见宝钗接话,宝玉接着月色一看,宝钗已经睡熟了。
眨了眨眼睛,宝玉替她塞好了被子边角,终于真的闭上了嘴。
林黛玉和宝璁却睡得很好,宝璁更是一大清早就醒来了。
他亲了下熟睡的林黛玉,而后悄悄起床,随意穿了短打,在院子里活动筋骨。
清晨的阳光,温凉温凉,宝璁出了一身薄汗,精神越加抖擞了。
等宝璁活动完洗漱,晴雯禀报说“清霜一大早来了,在外院等着,说有事。”
“知道了。”宝璁点点头,早饭也没吃,直接往外院去了。
到了二门,果然清霜站在门口等。
“什么事”宝璁问。
一大早的等着,还是大年初一,估计不会是小事。
果然,清霜一脸严肃道“宫里传来了消息,说贤德妃昨晚上御前失仪,被罚了三个月禁闭。”
之前送了巧燕进宫,后来陈平又从新疆那边选了几个人送进宫中,如今宝璁也算能打听到一点宫中的消息了。
“是谁送的消息”宝璁皱眉问。
清霜道“不是巧燕。”
若是巧燕,就会有宝璁给的那镯子作为信物。
既然不是巧燕,那说明元春被禁足这事,不是特别严重。
宝璁放心了一些,叮嘱清霜道“如果只是禁足应该还好,叫她们都盯着点,别叫大姐姐吃了暗亏。”想了想又道“要以后还要有大姐姐的消息,不管大小,都报给我知道。”
清霜点点头,“知道,我都留意着。”
虽是小事,但宝璁心里还是有点在意。
不过清霜之后报给他的消息,都是元春在宫中闭门抄经书。在吃喝用度上,因为花了银子打点,也没被苛待。宝璁就放心了点,注意力转移到了念书和迎春的婚事上。
这个正月,贾府连上元节都顾不上好好过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迎春的婚礼上。
果然如宝璁所料,除了贾母给的三千两之外,公中出了一百二十台嫁妆,贾赦贾琏一点私下的添补都没有给迎春。
且王熙凤打理的一百二十台嫁妆,面上摆得很满,看仔细看嫁妆单子,却发现大多是又大又不那么贵重的东西,真金实银还有房产田产之类,几乎没有。
不过迎春自己倒深觉满意。
她本就不对嫁妆有很多期待,且贾母和王熙凤给的东西,对冯家来说,已经十分丰厚了。更何况她还有其他姐妹的添妆,宝钗和林黛玉更是暗中送了她压箱银子。
自己亲爹与亲兄弟对她如何,姐妹们和堂兄弟又对她如何,迎春心里感激,也只能默默咽进肚子里。
正月十八,宝璁跟着送嫁队伍去冯家。
冯家门前那巷子被送嫁队伍挤得水泄不通,左右邻居还有住在巷子口的人家,全都踮着脚尖张望热闹,又议论冯家运气好,竟然能娶到国公府的千金。
贾琏被挤得热,又瞧见冯家只三进的院子,脸上便带出了些嫌弃和不耐烦。
宝璁瞧见了,便与贾琏打趣道“琏二哥哥这是舍不得二姐姐出嫁,所以才摆这臭脸吗舍不得也得舍得,二姐姐总归要出嫁的。”
贾琏见惯了应酬场面的人,当然知道宝璁在提醒他别摆臭脸,便顺着话的意思笑了笑,感叹道“自然是舍不得她嫁出去受苦,不过就像你说的,舍不得也得舍得,毕竟女大当嫁。”
宝璁笑了笑,不再接话,而是望向了冯江义与刚下喜轿的迎春。
一对新人在众人的围观下进了冯宅,在大堂中拜天地,冯家父母与冯江义又热情招呼众人落座吃宴。
流程与宝璁成婚时差不多,只场面上简陋了许多。宝璁瞧着,却不知怎么的,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忽然悄悄红了眼眶。
终于把迎春好好嫁出去了
一顿喜宴吃到晚上,贾琏喝得醉醺醺的,一直拉着冯江义,威胁他不好好对迎春,就要上门给他好看。
宝玉和贾环试图拉开贾琏,叫他不要拦着冯江义回新房了,只宝璁笑眯眯地站在边上看。
在他看来,贾琏也就这会儿,真的像是迎春的哥哥了。
宾客散尽,宝玉他们也终于折腾着贾琏出了冯家。
几人正待上马车回贾府,宝璁却忽然在黑夜中瞧见了一个人影。
“你们先回去,我见个人,待会再回去。”宝璁站在马车边上道。
宝玉从马车上探头出来,问“是谁”
宝璁指了指那落寞孤单的人影,道“是柳大哥。”
宝玉望向宝璁指的地方,果然瞧见了柳湘莲,他跳下马车,道“我与你同去。”
说着,他就让车夫把贾环与贾琏先送回贾府,而他两兄弟身后只跟着茗烟与清霜,朝柳湘莲走去。
柳湘莲也看见了他们,不等他们开口,便低笑着邀请道“喝酒去”
宝玉与宝璁也是笑“走。”
三人相视一笑,便晃晃荡荡往街上走去。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茶楼酒馆饭馆都已经关门了。三人走了两条街都没找到合适喝酒的地方,又一拐角,竟瞧到了一间热闹非凡的两层小楼。
小楼屋檐上挂了好几个灯笼,灯笼上还画了些美艳女子的小像。
那是花楼的标志。
柳湘莲哈哈笑着,用佩剑指了指那楼,对宝玉宝璁道“今儿咱们恐要到那里讨酒喝了,你们两个敢不敢去”
他这么问,自然是知道宝玉宝璁两个一向洁身自好,又都是妻管严的原因。
宝玉宝璁两人对视一眼,心里咬咬牙,而后双双点头,“陪柳大哥喝酒,自然义不容辞”
“好,走”柳湘莲一手拉一个,把他们拖向了小楼。
宝璁被拖到了门口,抬头往里面一看,苦笑。
很好,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下、流花楼,而是那种有点格调的青楼。
只喝点酒,林黛玉知道了,应该不会捶死他吧
再次与兄弟对视了一眼,宝璁壮士断腕一般,踏进了青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