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死了, 宝璁不得不暂代礼官之位,安排探春大婚的各项事宜。
他未料到自己还要耽搁一两个月,便让东明先运张叔回去安葬, 并安置他一家老小。
东明大惊, 道“小的若回京, 何人伺候您何人为您跑腿办事”
宝璁白他一眼道“我又不是断手断脚, 不需要人贴身伺候,这里有那么多人,跑腿之类的事, 随便叫个人也行了。”
东明依依不舍“那些粗老兵哪有小的伺候贴心呢再说您有些事也不好叫他们去啊”玉石轩那边联络通信,是不好叫外人知道的。
宝璁却道“算算时间,陈平也该到了。”
他依稀记得,陈平当时是坠在后面赶路的,他这里劫亲的事情都料理清楚了, 陈平赶路就算再慢,也该这几天追上来了。
说起陈平, 东明沮丧得很,他自然知道自己样样不如陈平的,不过还不忘记最后挣扎下“陈平大哥伤了腿没好呢, 要不请他送张叔回京, 这样他也好顺势养伤。不然是他伺候您,还是您伺候他呢”
宝璁摇摇头,不赞同“还是你去, 我这里都是动动嘴的事,他有什么做不得的再说陈平身上还担着事,不好自己回京,博格达那边他也熟悉些, 还是叫他和我一道去。”
唉,京城有吴茴和清霜,外边又有陈平,他想在主子面前争功,怎么这么难呢
东明恹恹地收拾东西,一脸无趣探春三人给张叔抄了经书一大箱子,宝璁给林黛玉并贾家众人买的东西两大箱子,还有他自己私下孝敬各位主子和丫环总管们的各地特产直把马车都塞得满满当当,东明心里才舒坦了些。
那么一大车东西呢说不定林奶奶看着欢喜,就赏他个好差事了
东明精神一振,也不抗拒回京了,心里盘算起怎么才能在林黛玉面前排上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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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羡慕陈平,陈平却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他一个伤号,老老实实蹲在山寨里赌钱等着宝璁来接他,谁想宝璁接着接着,竟把他给丢了
那个小心肝哦,哇凉哇凉
不过宝璁是主子,又是因为急事才离开,陈平一个奴才也不敢计较什么,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便撵着小六赶马车屁颠屁颠追在后面。
可惜路上大雨,他们又遇上山体塌方,泥路难行,陈平还是落下了。但他也不气馁,博格达家他去过许多次了,闭着眼睛也能找到方位。前面没有宝璁身影,他自己寻路也能找到送嫁队伍所在之处。
于是陈平也不着急赶路了,反而让小六慢下速度,注重起安全来。毕竟他还瘸着一条腿,而追杀他的人也不一定放弃追杀他了。
原本以为迟个七八日便能追上宝璁,却不料两人在半路不得不捡了几个人,再次拖慢了速度。
那日大雨,陈平和小六在一乡野破屋躲雨,偶然冲进来几个人,陈平吓了一跳,以为是追杀他的黑衣人,于是和小六赶紧躲起来。
结果,是一大汉一妇人,还有两不到十岁的小孩子。
初时,陈平以为也是偶然避雨的人,便和小六无声比划地盘起八卦来。
这夜半三更,又是荒郊野外,这穿着短打布衣的大汉,和那穿着绸缎锦衣的妇人孩子,怎么瞧都不像是一家子。
难不成是贵夫人带着孩子和情夫私奔了
肯定是不过也忒稀奇,怎么私奔还带两孩子的
我瞧这两孩子应该是这情夫的娃
两人嬉皮笑脸,正揣测地欢,却听那大汉忽然问那妇人“我已经救了你们出来,快把那封密信给我”
密信
陈平和小六齐齐竖起了耳朵。
只听妇人又伤心又生气道“为何老爷会被烧死在牢中为何你不救老爷”
被烧死在牢中
陈平与小六对视一眼,立刻便想到了周齐。这时,两人再细细看那妇人,便觉眼熟起来。小六指指那妇人,无声道“周齐夫人李氏”
陈平意会,点点头,神色凝重起来。
两人越发仔细听他们对话。
那大汉阴森森地盯着妇人看了一会,不高兴道“我怎料到贾宝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会公然杀他”顿了顿,又阴阳怪气道“也难怪,谁叫他反悔呢趁着贾家倒台时,退婚落井下石,现在贾宝璁杀他,也是有仇报仇。他活该自受”
“你”李氏气得直发抖,愤怒道“他可是你父亲你如何能这样说”
“父亲”大汉哼了一声,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自娶了你以后,哪里还是我父亲我被你关在柴房,被下人苛待挨饿挨打,被外人轻视欺辱,他只知道骂我,他何曾管过我”说着,他顿了顿,神色怪气,“也是他还是我父亲,只是你这贱人整日里吹枕头风太可恶”
风里吹来丝丝恶意,李氏和两孩子不禁抖成一团,退了几步。
小六惊呆了,不成想听到了一出家庭伦理剧,原来这大汉是周齐的大公子乔装的,也就是原本与贾家定亲的那人
哎哟喂,那安和郡主也真是捡了条命,若真嫁到周家,嫁给这么一个杀人越货的男子,不定惨成什么样呢
陈平却着急得要命,心里直嘟囔密信呢,怎么还不说密信的事情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陈平的心声,大汉又问起了密信的事情,李氏还要嘴硬,那大汉却一把扯过小男孩威胁道“你若不想看着你的命根子命丧黄泉,就赶紧把密信给我”
顿时激动起来,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救下男孩,却又被架在男孩脖子上的刀刃惊住了,她哭喊道“这可是你弟弟啊他还这么小,你怎么忍心”
大汉面不改色,“你将密信给我,我便放了他,若不然”
刀刃在男孩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痕来,那男孩害怕着哭喊起来,却又不敢十分挣扎,李氏顿时惊叫起来“你这丧心病狂的我给你我给你”
破屋里一阵肃然,李氏哭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来,道“那密信藏在书房的密阁中,这是钥匙,你拿去就放了我们”
大汉扔了小男孩,伸手拽过钥匙。
那边李氏一家三口环抱在一起,哭成一团。下一刻,那大汉举着大刀冲李氏刺去,李氏尖叫一声,而后小六跳将出来,和大汉打斗在一起,只听叮叮咣咣一阵,然后噗呲一下,鲜血溅在了李氏背上,背后冰湿一片,李氏倒吸一口气,差点吓得昏过去
大汉趁机抓着李氏,向小六扔去,小六只好接住李氏,眼睁睁看大汉捂着伤口从破窗逃走了。
李氏喘着气,从小六身边挣脱开来,护着两个孩子浑身戒备。
小六讪讪笑了下,退开擦自己刀上的血迹。
陈平从隐蔽处拄着拐杖出来,对李氏道“你是傻子吗这等丧心病狂之人,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会放过你摆明了他是要杀人灭口的”
李氏望着陈平二人问“你们是谁”
陈平顺口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啥陈大哥还有这等正义心思小六子想笑,被陈平扫了一眼,又忍住。
李氏自然没有完全相信,瞄了一眼陈平,默不吭声。
陈平笑了笑,问小六拿了一包糕点,递给两个孩子,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道“你们都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
两孩子被吓得脸色苍白,不敢接那糕点,还是李氏舍不得饿着孩子,大着胆子接了糕点给两孩子分吃。
气氛柔和了些,陈平便指使小六取水给李氏她们喝,还架起火堆取暖。一顿伺候下来,李氏果然放松了戒备。陈平再问起密信的事,李氏也不闭口不谈了。
“妾身不识几个字,也不知密信里到底说的是什么,只知道那些密信是从京城来,老爷叫大公子送到新疆去的,有时也从新疆寄来,大公子再亲自送到京城去老爷偷偷藏了一封,说可用它来保命。”
“老爷脾气大,妾身平日里在家端茶送水伺候,从不敢多问一句,没想到如今家破人亡了,往后也不知道怎么办呢”李氏说着,呜呜哭了起来,两个孩子也跟着呜呜哭,一副凄惨景象,十分可怜
小六似乎也被感染,见李氏楚楚可怜,竟扒拉出一块手帕,递给她擦眼泪。李氏含泪抛了个媚眼给他,越发看起来弱不禁风,小六嗖地抖一下,骤然觉得那眼神溜进血管,在身上溜了一圈一般,叫他浑身酥麻地舒坦了起来。
他黝黑的面庞升起了一些红,戳戳陈平的手臂,小声道“唉,陈哥,这李氏一把年纪了,还是挺好看的。”
陈平唔了一声,没接话。
他正想着蹊跷之处。
宝璁当然是没杀周齐的,可周大公子却说是宝璁放火杀人陈平倒觉得,很可能是周大公子放火杀了他老子,毕竟刚才瞧他说话那样,对周齐恨得要命,且他还要那封密信说不定正是因为周齐不肯将密信给他,所以才惹了杀身之祸呢
李氏说的那些话,再联想起周齐临死前在牢中说的话,陈平便猜想那密信很可能与郡主劫亲那事有关。
新疆那边收信的人,应该是博格达阿森,而京城那边的人,定是和阿森勾结谋划之人了
若是能拿到这封密信,岂不是又立大功
这么一想,陈平着急了,忙问李氏“那封密信果真藏在你家书房密阁里你刚才给那人的钥匙,就是开密阁的”
糟了周大公子定是要回周家拿密信,被他抢了先可怎么办
陈平急吼吼地扯着陈氏,要她跟着回周家去拿密信,谁料,陈氏生气道“你扯我做什么我才不回去送死呢那封密信早就被我藏到另外地方了,你就算去周家,也拿不到啊”
陈平愣了,再一次打量起陈氏来好么,看不出来,这还真是个实力非凡的心机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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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林家别院。
林黛玉正瞅着晴雯研究呢。
说她伤心吧,日常干活照样麻利,指使起丫头小厮来还是精神头十足,训起人来也还是叮叮当当一套一套的,可说她不伤心吧,那一转身,那双眼就泛红,要闪着泪花是怎么回事
整个一分裂了的晴雯林黛玉好怕她一肚子怒火把自己憋出毛病来
紫鹃端着茶进书房,与林黛玉对视一眼,林黛玉悄悄问“清霜人呢”
紫鹃探头望了眼外面的晴雯,越发压低了声音,道“告假了,可能又是去拂烟姑娘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