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顿时被泼了一盆冷水, 话不拐弯,没好气道“你怎么来了”
他正为宝璁的事担忧,哪有功夫应付这呆霸王。
而呆霸王之所以为呆霸王, 就是因他无知无觉不识轻重缓急。
薛蟠被宝璁教训过, 又挨了牢狱板子, 虽然没有从前霸道, 但依旧呆得很。见宝玉口气不好,当即也不高兴了,立刻板着脸道“我怎么不能来我们是表亲, 如今又是亲家,舅舅是贵客,我难道不能踩你家的地”
“哼宝玉,我可是一直对你好得很,什么好事都想着你一份, 连宝贝妹妹也嫁给你了。可我得了点什么就得你一个你怎么来了好好好,好得很你若不想我来, 我从今再也不上门就是”
说罢一甩袖子就要走,茗烟赶紧上前拦住,求道“薛大爷, 我们二爷不是这个意思”
宝玉正烦心呢, 一时被薛蟠这做派气到,高声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干脆指着薛蟠也甩袖道“我不过说一句, 你非要说出这些好好的就不能让我清静我哪里不让你上门了你无端说这些,正是要存心闹我”
“哎,我怎么了我”听了宝玉的气话,薛蟠刚要和炮仗一样跳起来, 却听一声女子怒喝道“哥哥,你闹什么刚回京也不去见见妈,就跑来气我”
薛蟠还是疼爱宝钗的,见妹妹来了,便是与宝玉生气,也不敢闹了,只气呼呼道“妹妹,你可冤枉我了,是宝玉说话气我,说我不该上门呢”
宝钗白了薛蟠一眼,走到宝玉身边,道“我都听见了。家里母亲还病着,你可别吵了,小心她听见。你还不知道吗宝璁进大牢了,全家都为这桩烦呢,宝玉烦说一句,是有口无心。”
薛蟠大惊“宝璁进大牢了那可怎么办我有要紧事找他办呢”得知王夫人病着,他好歹让自己小声些,不敢瞎嚷嚷了。
只是脸涨红了,显然着急得紧。
宝玉没好气道“你还找他办事我们都在想办法救他出来呢忠顺王一派七八个人,告了宝璁大大小小十几条罪名。我去问审案消息,消息也问不到。去找大姐姐,大姐姐也见不了。”
“这回,宝璁可是要栽了说不定全家都得受牵累”
“啊”薛蟠又被震惊到了,“这么严重啊”
他对什么十几条罪名是没有感受的,只是宝玉若到处问不到消息,也见不了元春,那事情着实有点严重。
只是,他还记挂着自己心里那点事。眼珠子转了几圈,凑近了宝玉,贼兮兮道“宝玉,我听说你们朝廷,不是有那个什么戴罪立功吗我这里有桩好事,可以叫宝璁戴罪立功。”
薛蟠能有什么正经好事
宝玉问都不想问,宝钗也劝道“好哥哥,你别在这里搀和了,快回去拜见妈妈,她早就等你家去呢”
薛蟠却不听,一个劲道“我真有件大好事,妹妹你也听听”
“咱们东边离京城一百多里的庄子你还记得不我前几日在那边歇脚,可不得了,发现一窝山匪那山匪,好家伙,得有七八百人吧”
听到这,宝玉倒吸了口气,惊道“七八百人怎么可能京城这么近的地方,若藏着这么多山匪,朝廷早就派兵剿匪了你怎么知道有这么多人你瞧见数过了”
宝钗没有说话,却皱眉紧盯着薛蟠,显然也被他说的消息镇住了。
只听薛蟠洋洋得意道“那可不是数过了我半夜的时候偷偷摸过去瞧见的,他们半夜也不睡,一小队一小队人抬着东西走来走去,一个队伍正正五十个人,我数了好几遍七百多人没错”
到底是七百多少人,薛蟠就不清楚了,反正数个大概嘛
宝玉奇怪了,道“怎么还有山匪半夜起来抬东西的抬的是什么”
宝钗更奇怪的,却是按照薛蟠的描述,这些山匪一小队一小队,每队五十人,也太井然有序了些。
薛蟠嘿嘿一笑,小声道“这就是我说的大好事了我猜他们是在抬银子,金银珠宝宝璁不是在兵部吗叫皇帝封他个大将军,派个千人,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剿匪去到时候哐哐哐一顿打,那些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都可归咱们呢”
宝玉摇头叹气“宝璁虽然在兵部,但他不是带兵打仗的,他是画地图的。”
薛蟠歪缠“都一样都一样嘛大家都在兵部,怎么人家可以带兵剿匪他就不行他又不是不会武这功劳和银子,不能白白便宜了别人啊宝璁可以戴罪立功的嘛”
想了想,宝玉忽然想到,宝璁画地图,也不是没用啊
若是让冯唐带兵剿匪,然后让宝璁勘测画图,岂非正合适
宝玉顿时一拍掌道“我有办法了若叫冯伯父请命剿匪,到时就说需请宝璁辅佐画地图,那皇上定要放宝璁出来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宝玉拍拍薛蟠的肩膀,道“薛大哥,你这主意好,我这就去拜访冯伯父”
正要走,宝钗却拉住他,嘱咐“此事你带哥哥一起去说明白,我觉得,这听着不像是山匪,倒像是私兵。”
“私兵”宝玉顿住了,皱眉凝神,察觉出更深的意思来,“若是真的,这可要不好”
薛蟠傻乎乎的,不明白宝钗说的私兵是什么,更不明白宝玉为什么说要不好。他只嘀咕,为什么好好的功劳,非要让冯家占,自己家抢银子不好吗
可惜可惜,宝璁被关了大牢,贾家薛家没一个能去剿匪的。
宝玉却不管他想什么,直拉着他的胳膊,道“快快,我们赶紧去冯家,你一路上先与我仔细说说。”
薛蟠跟着宝玉,一路去冯家,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一遍,直说得口干舌燥,冯唐才罢休。冯唐又与宝玉两个暗暗商议,如何查这些扮成山匪的私兵,又如何借此把宝璁从大牢里先捞出来。
薛蟠等着无聊,就要茗烟带他去新开的酒楼吃酒,又说要看新出的花娘。茗烟这几日跟着宝玉跑进跑去,累得慌,就叫了陈平一起哄薛蟠玩。两人好不容易灌醉了薛蟠,架着他往薛姨妈那里去,谁料醉醺醺的薛蟠忽然跐溜一下,躲到卖竹筐的小摊后边去了。
茗烟和陈平还以为薛蟠发酒疯呢,一齐去拖他出来,他却怎么都不出来,还捂着两人的嘴,嘘道“别吵被山匪发现就糟了那山匪武功好,一刀就能砍下一个头”
原来是把人误看成山匪了
茗烟与陈平对视一眼,哭笑不得,想是薛蟠前几日被吓到了,如今发酒疯才这样,便哄他“哪有山匪呢这是在京城,不在山里边,姨太太还等你回去呢,薛大爷你赶紧出来吧”
薛蟠却死活不肯,直躲在角落里,颤颤抖抖地指着前方道“山匪,是山匪那个脸上横着刀疤的,就是他没错”
陈平下意识顺着指向望过去,顿时瞪住了眼。那人不是周家大郎吗
他看了又看,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是周家大郎,只是脸上多了刀疤。
可周家大郎,似乎投靠了忠顺王的人那些山匪
陈平眼中精光闪过,当即把薛蟠一推,塞给茗烟道“我有事先走,你送薛大爷回去。”
“哎别走啊”茗烟一转头,陈平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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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被宝璁看在了眼里。
没错,他现在冒着极大的风险,大白天也蹲在幻境里,已经三天两夜没睡觉,神经极度紧张。
昭帝和忠顺王的把柄不是那么好找的,更不是他临时找一找就能发现的。所以他连续熬着,瞧昭帝和忠顺王见的每一个人,努力听清他们说的每一句话。
终于让他等到了,昭帝吐血吃丹药,以及周家大郎半夜带人给忠顺王送银子。
接下来顺藤摸瓜,宝璁很快就弄清楚了。原来昭帝的身体,因为生病和长年吃丹药,已经出了大问题。金属中毒是免不了,其他还有什么大病,他暂时还不清楚。
而忠顺王养私兵,挖银矿,私屯兵器的事,他也瞧得很清楚了。
若说谋反,他看忠顺王才更有野心,也更具备条件吧
宝璁冷哼了一声,掸掸衣袖上的灰尘,决定在忠顺王的卧室和陈妃的卧室下,挖一条地道出来。
陈妃和忠顺王有私情,忠顺王还养私兵企图谋反,又或者干脆陈妃的儿子是忠顺王的儿子,忠顺王养私兵,企图将来支持他的儿子谋夺皇位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昭帝大怒呢
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弄不死他们,也气死他们
咻咻两下,宝璁蹿到了忠顺王府的位置,开始丈量从忠顺王卧室挖到陈妃卧室的最短距离。
“叮”一凿子下去,幻境中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贾宝璁,天有天命,人有人命,路不改道,纹不移位。你若在本体上凿出本不该有的通道,自身也必有损伤。你确定要凿吗”
宝璁愣了一下,而后笑了。
他想起之前帮晴雯逃命时,自己凿了条缝出来,脸上就划了道血痕。
但又怎么样呢想要得到,就要付出代价,他已经准备好了。
缓缓举起锤子,一捶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