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顾希宸侧靠在墙上，此刻，抬手喝起了水，眸光朝眼尾的方向瞥了一下。

    周羡手上的动作依然没停。

    周小少爷侧过脸的时候，看见他们几个席地而坐，一时心里有点说不上的感受。

    不管他们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添乱的。

    耳边就没再清净过。

    不过

    大概也都挺好的。

    就像是还没有到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夏天。

    那么春天也是很好的。

    海底捞吃完，庄漱也骗他们一人喝了点果酒。

    除了原则清晰毫不动摇的周羡。

    庄漱说顾希宸个b挺能喝的，不过大家都只沾了几口，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其中许知洋果然是酒量最浅的，稍微碰一下酒精就上头，还脚底打飘儿，乔栗不放心就给送回家了。

    到了隔天早上，早早布置妥当的操场就有了不小的动静。

    几乎全校师生都提前去参观了每个班级的“文化墙”。

    就算打分暂时还没出来，大家光是用眼睛看的，也能推测一个大概。

    顾希宸以前的学校没有这种活动，所以他也觉得挺新鲜，特意赶早来看一个热闹。

    一幅幅画作鳞次栉比，乍看之下颜色鲜艳，水平也相差不多。

    实际上仔细分辨，学过绘画的特别是艺术特长生，与业余水平的那些还是层次分明，这之中存在着不可打破的壁垒。

    大部分作品都临摹了动漫作品上去，有国内的，也有国外的，以热血主题居多。

    而周羡他们创新班的这幅，则是完完全全的原创作品。

    主基调是一片深蓝色的幕布，色彩均匀，像星辰或是大海。

    前方站立着的少年没有刻意描绘性别特征，“他”像是要仰望远方，又像踟蹰不前。

    顾希宸站在原地，忍不住看了很久。

    前期周羡没有参与创作，但奇巧的构思是他和班级里的同学一起商量的。

    顾希宸画技不行，好在学过几堂课，也研究过美术方面的技巧。

    他看得出不论光影、构图、透视，这幅画在看似不成熟的手法中，实际上都藏着专业的痕迹。

    主题也相当鲜明。

    少年从不需要期待超级英雄的拯救，只要将自身所有的勇气拼凑起来，就有了划破黑夜的光。

    纵然我们内心的迷惘与胆怯仍在，但有你陪我一城风雪，我必将前程万里。

    这不拿第一，说不过去啊。

    本来创新班的总成绩肯定倒数三位里的，如果加上文化墙的分数，至少能好看一点。

    体育节正式开幕，除了高三的考试党，高一、高二的学生们纷纷搬着椅子坐在跑道外围，场上场下热闹非凡，喧嚣尘上。

    创新班勉强报名了几个项目，但唯一被看好的只有顾希宸参加的300米折返跑。

    顾大佬今天还带了篮球赛那天的护膝，少年人的意气奋发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他正和身旁另一个班级的男生说着话，没平时那么刻意的低调，还有几分随意的帅气。

    周羡捧着矿泉水观赛，偶然间，视线朝其他班级那儿瞟了一下，又立刻收回来。

    就见不少女生都盯着顾希宸的身影，有的低声交谈，有的明显脸红。

    周羡“”

    还说他粉丝多，顾大佬才是真的受欢迎。

    结果，这人没光顾着耍帅，还真拿了一个第一回来。

    可能也是他们班上唯一的一个奖项。

    周羡故意嘲讽“宸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

    顾希宸满头是汗，不过还能瞎扯，“我靠，我现在喘的像条狗”

    周羡“你平时就挺狗的，不止现在。”

    顾希宸一把按住他的肩侧，手腕是少年般灼人的温度，这一下直接把对方按在了原地。

    周羡穿着普普通通的校服，却整个不断散发学霸气质，干干净净的漂亮摸样，与刚运动完累成狗的他形成鲜明对比。

    周羡“行了行了，把手放开。”

    顾希宸本来只是把手搭在这人肩上，听到这句话直接整个身体都要贴到对方身上，“我不，我走不动了。”

    他死皮赖脸，“你不是我同桌吗给点同学爱”

    “给你两巴掌你就清醒了。”

    周羡正说着，抬头见火箭班的“老熟人”向他们走过来。

    单甫毅脸上还是维持着笑意，但那一瞬间的不自然还是很明显。

    “周羡，刚才我路过校门口的时候，看见你们班主任在和一个很漂亮的阿姨聊天，我听到一句说是来找你的，像是你妈妈”

    铁枫都亲自出去接待了，这还不得是给年级第一的面子。

    单甫毅意外的很“热心”，也很明显是在套近乎。

    但周羡在听到对方可能是他母亲的时候，只觉得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就像生吞了一团丝瓜络。

    他明显情绪不太好。

    顾希宸也发现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不知道该说什么。

    “单班长什么时候做起小喇叭了，消息还挺灵通”

    单甫毅看了他一眼，嘴角抽了抽，走了。

    片刻，等单甫毅走远了，顾希宸才开口“你妈是不是在门口等着，让你和她一起走”

    毕竟体育节就等于宝贵的一天假期。

    “嗯”周羡愣了愣，仿佛从某种迷思中清醒过来，“我可不可以拒绝，我不想跟她一块儿走。”

    顾希宸耸了耸肩，“走，先去看看是不是。”

    周羡没拒绝，反正在他面前丢脸不是第一次了，已经没什么所谓。

    有其他班级的学生叽叽喳喳出来上厕所，一群人结队走向卫生间，还边打边闹。

    两人来到校门口，果然，就见一位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子站在远处，正和铁枫闲聊。

    女士气质高雅，梳着一丝不苟的长马尾，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别致。

    派无芳也见到了周羡，脸上却没什么惊喜的神色，只是一脸平静“羡羡，我刚还想请铁老师进去叫你。”

    顾希宸瞬间感觉气氛不太对劲，拍了一下周羡的背，先走了。

    铁枫作为班主任，对班上所有学生都做过家访，也就知道周母常年旅居国外，两人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次。

    他和蔼又亲切地笑着，与平时毒舌的时候判若两人“周羡，等一下没什么事了，你收拾一下，和你妈妈先回去吧。”

    周羡抿了抿唇，并没有马上回应。

    不论是周斌成，还是派无芳，谁也没有真正对他有过多少关心。

    在他的成长经历中，父母两人的关系总是不冷不热，一个忙生意，一个忙事业，他经常独自在家面对一桌饭菜，彻底冷透了也等不回一个人。

    他以为两人离婚之后，周斌成在家呆着的时间会多一点，所以才选择走读，没想到这人生意日渐坐大，根本无暇顾及家里。

    曾经过节的时候，周羡坐在一大盘饺子面前，他在餐桌上把所有作业写完，再慢慢地将一颗颗饺子吃到肚子里。

    那种孤独感慢慢侵蚀着他的人生。

    所以过去的周羡，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学校，都有种格格不入的距离感，他没什么朋友，也得不到亲人的陪伴，永远不能让他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

    那时候还小，还会有很想哭的冲动。

    想撕毁一切，抗拒一切，所以总有一些想干处不可挽回的事情的恶劣想法。

    但现在已经不会了。

    周羡定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哦知道了，谢谢铁老师。”

    铁枫走后，派无芳的神色中泄露一丝不满，“我发了多少消息给你，为什么不回你是在生我气吗，羡羡，我说过没必要。”

    “本来就没必要。”

    周羡淡淡地回话，他的情绪是真的同样平静。

    派无芳“你现在长大了，这是好事，但我说过我始终是你的母亲，就算我对你的爱没能和你想象中的一样浓烈，我对你的责任永远存在。”

    周羡“这没必要，妈妈。”

    他慢条斯理地，倒像是在解释“既然你爱不起来，就不要勉强自己，这不是我的错，其实也不是你的，当然，你应该在意识到错误酿成之前就及时止损”

    周羡意识到话题扯开了，又连忙扯回来“以前我确实无法理解，但现在我可以了，有时候有时候吧，我还有点同情你，不过你应该意识不到，所以不需要他人的同情。”

    派无芳“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周羡点点头“我确实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如你所愿。所以既然大家都过的挺好，没必要联系过于频繁。”

    派无芳“说起来你爸和我说，他又有对象了，我应该恭喜他吗”

    两人对彼此的情感生活似乎并不避讳，总是有话直说。

    周羡回想周爸和顾阿姨在一起时候的状态，“也许是要恭喜。”

    派无芳如释重负“好啊，如果他这次找到靠谱的，那真要恭喜他，你也可以有一个更幸福的家庭，圆满一点。”

    周羡突然就联想到顾阿姨那个bkg儿子，后来他知道这货还比他大几个月。

    这他妈的

    圆满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