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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好那便杀了他。你现在就去传令给那几个信得过的侍卫, 切记要滴水不漏,使人看不出破绽,龙鳞卫最好身上都挂些伤, 至于那几个女子”刘元基眼中尽是狠辣,“一个活口都不要留,免得再节外生枝。”

    “皇上英明。”

    福海见奸计得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只觉得身上的棍伤与踹伤,仿佛没有那么疼了。沈家那两姐弟,待他一个赛一个凉薄, 得了今日这下场,那便是他们活该今日他献计杀害沈流哲, 还仅是个开始,卫国公府早晚有全然薨塌那一天福海才要转过身去传令, 只听得门外传来一句,

    “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福海脚步顿住, 刘元基蹭然站起身来,心中万分慌乱,“这是怎么回事儿咱们的人将宝华殿围得跟铁桶一般,她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莫非是何人走漏了风声”

    “不不行若是皇后看到那些女子可如何是好朕怎么说得清楚”

    福海赶忙安抚, “皇上莫要慌张, 奴才先服侍您将衣裳穿好才是, 不然待会儿若是皇后娘娘寻了过来, 看见您这模样,心中只怕愈发不爽。”

    刘元基低头一看,这才发觉他此时的穿戴确是极不齐整。龙袍半解在胸前, 裤腰带不止去了何处,亵裤松落堆在脚面上,发髻零散地碎落在额间仿佛鸡窝

    众人急慌慌得寻来宝华殿时,最先在那间敞着的厢房中,发现了沈流哲。

    厢房凌乱不已,佛经零散,经幡落地,贡品桃果滚下香桌,还有道袍、肚兜、衣带、薄纱飘覆在上头,佛香萦绕的同时,还夹杂着刺鼻的香粉味儿,和股浓烈的血腥味。

    地上是一滩血,房中有一座佛,佛前有一个人。

    沈流哲正背对着众人,对佛像念念有词,似是正在祷告。

    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的常服,玉冠簪顶,玉带束腰,光瞧那挺拔如松的背影,便知是个鲜衣怒马的美少年,那般虔诚的模样,纯净得宛如观音座下的莲花童子。

    可他衣摆、袖间被溅满血迹,脚旁是一柄浸满鲜血的烛台,墙角那五六个女子蜷缩在一起,看他的眼神满是惧色,又仿佛将他衬得像地狱踏火而来的魔童。

    既暴戾又纯净,既凶残又皎洁。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状态,此刻在沈流哲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众人一时看呆了,谁也不敢言语。

    终于,沈流哲似是祷告完,他将合十的手掌放下,缓缓转身,星星点点的殷红,落在他的眉眼前,顺着面颊流了下来,将他身上的反骨气质显露无益。

    偏偏沈流哲又眼眸澄净,嘴角带笑,对着沈浓绮的眼睛道,“阿姐,我听你的话,已经还过愿了。”

    沈浓绮直觉胸口涌上股摧心刨肝之痛,赶忙快步上前抱住他,啜泣低语,“阿弟,你、你怎么这么傻,不值当的”

    这所有的画面,都引向一个真相沈流哲因撞破刘元基厮混佛堂,护姐心切气急之下,用烛台砸死了刘元基。

    卫国公府嫡子,竟然堂而皇之在宫中弑君

    不止沈浓绮这么想,在场众人都这么想。姗姗来迟的张曦月瞧见眼前这一幕,更是几乎晕厥了过去

    她陪着刘元基这么多年,从落魄藩王到黄袍加身,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哪知后半生的的倚靠,随着刘元基身死,化作佛堂的那抹青烟随之消散。

    她趔趄着扑到在那片血迹旁,哭得撕心裂肺,“皇上皇上您死得好惨啊卫国公府狼心狗肺,身披浩荡皇恩,却不知感恩戴德,反而因宠生娇,如此桀骜不驯,竟将您给活生生砸死了你就这般离嫔妾而去,嫔妾可怎么活啊皇上”

    “快快来人啊快拿下这狂徒免得让他逃脱了”

    张曦月带了许多卫兵进殿,那些卫兵得令之后,却还有些踌躇,不敢上前。

    沈流哲眼中的澄净瞬间消失不见,倾然尽是阴狠,“你若再敢置喙我卫国公府半句,那便等着与这贱婢一样,成为我手下亡魂”

    巨大的危机感席卷而来,几乎将张曦月吞噬,她心中发怵,惶惶往后退了退,“你、你胆大包天,竟敢威胁皇眷”

    只有沈浓绮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信息,原来这血不是刘元基的她脑中紧绷到极致的弦,此刻终于完全松懈了下来。

    沈流哲杀了人,面对这一事实,若是在前世,沈浓绮定会觉得他是目空一切无法无天,可历经两世,她已完全摸清了沈流哲的脾性,他不是那般行事不知后果之人,且按照他口中的说法,那女子似是因诋毁卫国公府而亡。

    既如此,那便是该死。

    太后入宝华殿的第一件事儿,并不是去查看刘元基是否无恙,而是先去检验了布置在殿中的道场是否被冲撞,此刻才来与众人汇合。

    瞧见眼前这原不该出现在佛堂中的香艳、血腥场面,太后直觉气血翻滚,脸上瞬间变了颜色,年迈的身躯被气得发起了抖,“好哇青灯古佛下,袅袅香火旁,竟成了行如此不堪之事、杀人如爇之地

    你们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心中到底存未存敬畏你们都是死的么还不来人还不将这狂徒压入昭狱,容后处理”

    沈浓绮立马拦在了沈流哲身前,正想着如何软语哀求替他求情,未曾想到沈流哲倒是先上前一步,朝太后拱手做了个揖,朗声道,“今日之事,惊扰了太后凤驾,着实是流哲之错,流哲认罚可如此秽乱后宫、祸乱朝政,任由他人中伤功臣之事,也还望太后过问”

    “我卫国公府,等着给一个说法”

    然后他扭身,朝沈浓绮混不在乎笑笑,“到底又给阿姐添麻烦了,无妨,昭狱那等稀奇地儿,人人谈之都色变,我此生又怎能不去瞧一瞧”

    说罢,大步流星便踏出了厢房。那些侍卫哪儿敢拿他反而纷纷往后退让,留出条路来让他通行而过。

    随着沈流哲的袖角在她的指尖逐渐抽离,沈浓绮的心不禁颤了两颤。

    她忽然意识到,这两世沈流哲下昭狱皆是为了护她。上一世是受遍八十一道刑罚,那这一世呢沈浓绮不敢细想,望这他那不羁的身影消失在了眼帘,她只觉得煎熬万分。

    可她知道,就算她此时再忧心,也绝不能像张曦月那般哭天喊地,没了体统。

    她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艰难的时候,她也该镇定自若,绝不能让人看了笑话去。

    她将一切的情绪收拾好,再转身时,眼中的愁绪已消散,她睥睨着这厢房内狼藉的一切,目光一凛,吩咐道,

    “来人”

    “将这凶器收好,交予仵作查验备案。”

    “再将这几个女子压下去,命人给本宫看严实了,若是残了、死了,本宫绝不放过派人去详查,她们是经谁引荐入的宫,入宫多久,以往是贱籍民籍还是僧籍未免还有其他闲杂人等混入,前阵子那些喇嘛僧侣,全都再详查一遍,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准放过”

    “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敢就在本宫眼皮子底下,犯下如此媚主惑上,祸乱宫闱之大罪”

    此时阵风吹入厢房,佛经荡起,经幡飘扬,身着淡黄宫装的绝代女子,修长身姿挺立在佛前,眼中迸出愤怒的火花,面带怒容,似是上天派遣下凡,维持世间秩序井然的神女

    眼见沈流哲犯下如此重罪,在场众人免不了轻看了卫国公府一眼,此时耳边乍然响起这振聋发聩、如金击玉碎的天外神音,心中不禁发怵,再不敢慢怠,纷纷应是,各自听令忙有序散去。

    临近宝华殿的一间偏殿。

    太后面色不虞地端坐在主位的那张小叶紫檀木的雕花椅上,沈浓绮坐在太后右侧下首,正面带寒意,唇边紧抿。

    刘元基在主位上与太后相对而坐,也是眉头紧锁。

    他方才躲在厢房中不敢出来,直到在窗洞中瞥见沈流哲渐行渐远后,才稍稍心安些许,后又有下人来报,道皇后被下毒暗害一事败露,刘元基才放下的心又被高高悬起,直到听到采莲已死,线索已断,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事儿猝不及防之下齐齐发生,打了刘元基哥措手不及,他做了好大一番心理建设,经太后三番五次传唤后,才终于坐在了此处。

    他衣装虽然已经穿戴好了,可身上那阵刺鼻的脂粉还萦绕在身周,似乎在提醒着殿中诸人,方才在佛堂当中发生的香艳之事,令人闻之生厌。

    出了此事,太后免不了要过问。可若刘元基是她亲生,她定会勃然大怒,大发雷霆,训骂呵斥自然不在话下,出手打几下都算是轻的,可刘元基到底不是,她与这半路义子着实不够亲近,连火都不好随意发,只能憋着一口气,按照章程发问。

    “方才是谁在佛堂上厮混”

    这话犹如隔空打脸,让刘元基眉头更紧了几分。

    他此时无比后悔,若是早将沈流哲杀了,将此事推脱在刺客身上,他便不会在此受忍受这般屈辱的盘问。

    他皱紧眉头,“乃朕。”

    这毫无悔意的姿态,令太后更火大了几分。她不禁想,若是两个先太子在世,绝不会如此对她。犯下如此罪过,居然还有脸坐着回话还口口声声自称“朕”她亲生的孩儿死了,牌位还在宝华殿中供着,在天上都不安生,还要被这忤逆义子在佛堂上如此冒犯

    太后语气冰冷了几分,“这是第几次如此厮、混”

    这无异于公开处刑,刘元基只觉更没脸了。

    他望了坐在对面的沈浓绮一眼,见她自始至终眼皮都未掀起瞧过他一眼,他心中愈发焦虑了起来。他的确是如此厮混过多次了,可眼下他能承认这个事实么打死都不能

    “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

    他瞧着是回答太后的问题,实则却是朝着沈浓绮所坐的方向,信誓旦旦地赌誓。

    太后盘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沉沉的瞅着刘元基,又问出一关键问题,“那女子究竟说了怎样的忌讳之语竟让沈家老三动了杀心”

    不是没去盘问过剩下的那些活口,可她们眼睁睁看着有人因言丧命,便知这话绝不可能再散播出去,一个个哪怕受了刑都不敢说。

    刘元基眼神忽然就开始飘忽了起来,“就嗯朕也记不清了。”

    太后手中的佛珠越盘越快,眉头越皱越深,她不禁开始犹疑起来。

    究竟那死去的女子说了什么惊天骇言,是那些活口不敢说,皇帝不肯说,沈三不屑说的

    那言语定是极其不妥,说出来定会引范众怒,才让在场者皆如此讳莫如深

    难怪沈三自知有罪的情况下,还有胆子代卫国公府讨要说法。

    殿内的主子在说着话,殿外的真相已经慢慢揭开。

    随着一茬又一茬的人进来回话,殿内的气氛也越来越冷,直至最后一个,咸福宫中的一个洒扫婢女进来回话后,气氛终于降至了冰点。

    那些仆婢的话,大多能从侧面佐证,到底谁是幕后之人,也有少许捕风捉影之说,并太多直接证据,可太后浸淫后宫多年,岂能瞧不出里头的蹊跷

    太后越想越气,越听越觉得荒谬,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摔了出去,冷笑一声,“今日本宫的寿辰回宴,真真是热闹非凡。”

    “先是皇后在慈安宫中被人下毒暗害,后来又逢宝华殿道场被毁,皇帝青天白日与贱籍女子荒淫偷欢,致使沈家三郎跋扈恣睢,血溅佛堂这桩桩件件可是在给本宫过寿这莫不是嫌本宫死得还不够早”

    “干脆连戏台子都不必搭了,不如将那些进宫赴宴的宫眷全都唤进来好好睁眼瞧瞧这几场好戏”

    太后这些年修生养性,已鲜少发脾气,眼下动起怒来,众人不禁齐齐跪地,连刘元基也起身拱手。

    “母后息怒。”

    “太后息怒。”

    太后望着这一个个低垂的头颅,指着其中那个被仆婢们共同指证的宫装女子,怒火中烧道,“想来这些时日,贵妃真是忙得很啊一面要伺机给皇后下毒,一面还要在外头采买女子,将贱籍换成僧籍,收买嬷嬷主事,躲过宫中的层层审查,剃头换装,勾引君上

    真真是好心机好算计啊饶是老身活了这么多年,有这般手段的宫嫔,本宫也从未见过”

    张曦月一直惴惴不安站在刘元基右侧,听了几轮查报上来,心知今日或许逃不过,可也还是想再辩解一番。

    她再次咬了舌尖,一下便扑倒在地上,刚开始准备哭嚎出声

    谁知竟被人捷足先登。

    “母后,您也知儿臣幼时没有几个玩伴,身边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所以初时,皇上说想让他的一个堂妹入宫,儿臣是极为开心的,想着进宫之后,若能有个知心姐妹相伴,在这孤寂深宫中也好有个说话的人。

    初时皇上想抬举她赐贵妃之位,儿臣虽觉得不妥,可最后还是依了,贵妃入宫之后,更是事事照拂,从不慢待,比起一同进宫的于妃,甚至还要更亲近几分。”

    “可谁想,一片赤诚真心,却换来毒药一碗如此对本宫便也罢了,本宫只想着或许是平时疏于照顾你了,才换来妹妹如此怨怼。”

    “可妹妹为何如此糊涂竟将那些烟花柳巷的女子引入宫中她们来路不明,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会有些什么异病,若是皇上一个不慎,染上些无法与人道说的隐疾,岂不是有碍龙体,惑乱朝纲妹妹不喜欢本宫便也罢了,可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讨皇上欢心,便做出如此有违纲常,大错特错之事”

    沈浓绮寻到时机,跪在地上面容悲戚,眸眶中积蓄了许久的泪滴,似是再也没有地方可存了,终于顺着她赛雪的肌肤滑落。

    但只落了两滴晶莹的眼泪,便被迅速抹去,面容既倔强,又显得脆弱无比。

    这才更让人心生怜惜

    躲在暗处了那个银白身影,只觉心中钝痛,韧竹般身形,都被她那两滴泪砸得晃了晃。

    太后抹了两滴泪,愈发觉得沈浓绮不容易,亲自起身,伸手将她牵了起来。

    刘元基听着她的款款深情之言,心中莫名也涩了涩。

    此时又有下人来报,“回禀各位主子方才五城兵马司来报,道上次在校场,害皇后娘娘坠马的真凶终于查出来了那两个给宝马喂草料的小厮,被人在衢州抓获后,对给皇后娘娘骏马投毒的罪行供认不讳,经层层筛查,收买他们投毒之人,正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采莲”

    太后冷哼一声,“好啊贵妃这罪证,真是越来越多了若是再等上一会儿,不知那卷宗上能不能将你的罪责写得完”

    那罪魁祸首张曦月,感受着从殿中各个角落投射过来,暗含鄙夷与嫌恶的目光也终于承受不住,直接弱声求饶,“嫔妾冤枉,真的不是嫔妾,皇上,嫔妾真的没有做过这些,真的没有”

    太后打断她,“你也不必在这儿装得楚楚可怜”

    “皇帝,你原先说她虽出身卑微,但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以前你在藩地时,她家就经常接济你,所以硬是要将她接入宫来做嫔妃。

    本宫当时就想拦,可本宫到底也不是你的嫡母,也不好因这些小事同你起了龃龉。可今日本宫也不怕得罪你,不妨与你直说,今时今日这桩桩件件,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能拉去午门斩首的大罪若不严惩,实在是难以服众”

    “你便给个决断出来吧”

    此言一出,刘元基感受到了殿内所有人的视线,明里暗里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瞬间觉得压力倍升。

    他的脚下,张曦月匍匐在地,指尖紧紧拽着他的裤摆,湿润的眼中尽是哀求,她此时连哭喊都不敢了,只敢倒吸着气啜泣。

    他的对面,沈浓绮正端坐在张官帽椅中,瑰姿艳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眸中尽是清冷,犹如一弯挂在天上的冷月。

    这两个女人,都在等着他做出决断。

    一个是跟在身后多年,对他不离不弃,任他予取予求,各种讨他欢心,饶是他性子再恶劣,也从未言说过半句委屈的糟糠之妻。

    一个是他需各种做小伏低,处处讨好,不能肆意妄为,相处起来极有压力,不敢表露一丝本性,事事规劝他行为举止的后娶之妻,且还是卫国公之女。

    好拿捏的糟糠之妻,终究还是胜了几分。

    毕竟若是这宫中没了张曦月,刘元基倒不知,心中积年累月生的那些阴暗,今后与何人去诉说,那些疯狂的念头,又会有谁会为他去周全。

    至于沈浓绮,呵,听方才的话语,便知她对自己情根深种,无法自拔,既然如此,事后大不了再多去景阳宫几趟,多哄哄她便罢了。

    刘元基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太后所言极是,今日这桩桩件件,哪件都是可满门抄斩的大罪就是因为罪行严重,所以才要慎重对待,不能轻易放过。方才来了那么多人,朕也在旁听得清清楚楚。”

    “皇后坠马与中毒,人证物证皆指向采莲。而第三桩,佛堂之事那几个贱婢,也都是采莲采买入宫的。

    朕是一时意乱,才被那几个贱婢乘虚而入勾引诱惑,现在采莲已亡,是不是有人操纵,便已是死无对证。虽然太后疑心贵妃是幕后魁首,但朕却觉得,若无新的证据出现,最好不要再牵连其他无辜之人。”

    “当然,采莲乃是咸福宫之人,犯下如此大错,贵妃有管教不严之责,朕便罚她降为嫔位,罚俸三年,以示惩戒”

    此言一出,殿中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安静地落针可闻。

    宫婢们全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中尽是震惊,震惊与皇上的偏心。

    明明证据就摆在眼前,皇上竟然全然推翻不认,竟要死保贵妃。以前就听闻过“最是无情帝王家”,可瞧着皇上待皇后极好,所以大家只当此话当笑话听,直到此刻事实摆在眼前,才琢磨出了这句话是真理。

    太后是沉默。她知道刘元基与她隔了一层,所以素日也从不以长者的姿态去做诸多要求,可今日,她难得提点他要严惩贵妃,话都说得如此透了,谁知刘元基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不将她的话当回事儿。

    他这不仅仅是包庇,还是忤逆上尊。

    沈浓绮则是气闷。果然人性还是太复杂,看来她的确不够了解刘元基,他此举,着实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不要卫国公府的权势了么他不要掌控江山的快感了么他就不怕因他此举,今后卫国公府对他再无半分好感

    还是说,他竟真的觉得她就这么傻他就自信她这么爱他如此作为,她还能劝父兄诚服于他

    “既无人有异议,那此事便这么定了,今日之事皆已了,已在此处耽搁许久了,参加回宴的宾客还饿着肚子等开宴呢,走,朕陪你们一起去。”

    沈浓绮浑身上下极其难受,她心中那团火,被刘元基敷衍了事,不值一提的态度,拱得越来越旺她越来越焦躁,皮肤的温度都变烫了几分。

    毒害她的小人,就这么轻俏逃过这口气她忍不了她咽不下

    就算她将张曦月剥皮剔骨又如何刘元基敢拂了她的心意么沈浓绮腾然起身,正打算上前拦住刘元基

    “皇上觉得如此可行,臣却觉得如此不妥”

    蓦然,宫殿的金顶红门处,出现了个银白色的身影。他凛凛站在门前,似一道绚丽的阳光,猛然照穿照穿厚重的云雾,拨开阴暗而来

    周沛胥以往温润的气质消弭于无形,身姿冷绝孤清,且锋芒毕露,孑然独立间,散发着睥睨万物的气势。

    沈浓绮远远望见那身影,便觉得万分安心。

    他似一阵清风,送来淡淡的凉爽,将她的所有焦躁不耐全都吹散。

    刘元基身形顿住,也察觉到了周沛胥与往常更不同些,知道周沛胥定然是已察觉了今日发生的种种,这才赶了来,现在拦在门口,许是对他方才的决断不甚满意。

    此人虽然棘手些,但好在从不仗着帝师之名拿腔拿调,也从不与他起正面冲突,饶是出了错漏,向来只是耐着性子在旁指点,虽然难缠,却也不是个太难对付的。

    刘元基微皱了皱眉头,耐着性子道,“帝师,今日发生的,皆乃朕的家事。”

    “皇上错了皇族无家事,后宫之事干系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

    周沛胥身姿如松,将手背在身后,语气不善,颇有些训诫的意味。

    “臣记得皇上在登基初时,便教过你,若想做名贤君,处事应当不偏不倚,秉公无私。未曾想得到,皇上这么快就将这些话忘了。”

    “臣再确认一遍,张曦月罪孽深重,皇上确定要如此亲纵了去么”

    这话说得这般言辞气正,掷地有声,让闻着皆肃然。

    周沛胥虽是帝师,但向来平易近人,宫婢们却从未见他对何人如此厉色过。

    刘元基虽然无知又窝囊,可好歹是个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竟被一个朝臣如此训话,当下便觉得脸面上有些挂不住。

    心中一旦生了气性,说起话来便就不那么冷静,忘记了后果。

    “朕乃晏朝一国之主,说出的话如同泼出的水,岂有收回的道理自然是一言九鼎

    朕说贵妃无罪,便是无罪连太后皇后都未置喙,莫非朕还要看帝师的眼色行事么”

    周沛胥眸中射出寒光来,丝毫不掩饰眼神中的警告与威势。

    刘元基只觉得擎天的压力扑面而来,险些要将他压垮,脚底一软,险些就要站不住。

    “既如此,那就休要怪臣不留情面了。”周沛胥收回眼神,迈开了步子,朝坐在上首的太后走去。

    周沛胥撩袍,在太后身前跪下,拱手朗声道,“太后娘娘,臣乃顺国公周氏后人,身兼帝师之名,对皇上有训导之责。皇上在太后寿诞回宴之时,与烟花柳巷女子厮混在佛前,行事放荡,实乃昏聩愚昧如今晏朝后宫妖妃当道,多次加害皇后,媚主惑上,此乃祸国殃民之先兆,铁证当前,皇上竟听信妖妃妄言,暗含包庇之心,竟妄图让妖妃逃过罪责如此徇私枉法,实乃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前者私德有亏,后有败坏朝纲,长此以往,若不加以训诫,百姓大祸晏朝大祸”

    “臣上为能对得起晏朝先祖贤帝,下为能对得起百姓苍生。”

    “臣恳请太后容臣请训帝鞭”

    这话语铿锵有力,如金声玉正,在空荡的殿中传出回声,飘入院中。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就连殿内素日里受过严格戒训的婢女,与院中训练有素的卫兵,都肉眼可见得都骚动不安了起来。

    当年先帝病逝,将江山交给了刘元基,虽在他身旁安插了卫国公与顺国公,文武两方辅佐朝政,可也隐隐担心刘元基大权在握之后,不成大器,变成个只知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昏君,所以在弥留之际,留下了训诫之物,嘱咐众人,若是刘元基当真犯下是非不分,以权谋私等罪则,获得太后首肯之后,便可使用训诫之物。

    训诫之物一出,皇上只能受诫,无法以任何理由逃脱罪责。

    “周沛胥你疯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刘元基只觉得三魂去了七魄,瞠目结舌怒喝一声。

    可那跪在地上的修长身影,不动如松,再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母后您慎重”刘元基见劝不动周沛胥,又扭头要哀求太后。

    可惜,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是无用的。

    太后心中不禁冷笑一声,用不上的时候,唤她为“太后”,现在有事相求了,又唤她为“母后”了。

    左右这母不母的,也没什么要紧了,这义子既然丝毫不将她放在眼里,今后还盼着他事事恭敬孝顺么

    太后易看淡了,“来人取鞭来”

    慈宁宫离得不远,很快一个匣子就被递到了周沛胥身前,太后亲自取出钥匙,将匣子上的黄金锁扣打开,匣盖开启,里头静静躺了条流光溢彩的象牙柄九尾鞭,象牙柄上系着玛瑙珠饰,尾部坠着长长九条鞭索,前端还打了堪称利器的索刃,将其挥打在人身上,被鞭打之人便会留下九条类似锋利爪尖划过的抓痕。

    早在太后答应的瞬间,被卫国公府有过提携之恩的侍卫,便上前将刘元基控制住,架高绑在了木桩之上。

    刘元基听着背后的动静,只觉得心惊胆颤不已,他做梦也没想到,今日居然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他在木桩上猛力扭动,声嘶力竭地喊着,“周沛胥你可是昏了头朕可是皇帝朕警告你,你现在将朕放下来,朕便饶你冒犯之罪”

    他心底里,其实并不相信周沛胥会动手,毕竟这人平日里素来是个好说话的,没道理忽然变了脸。

    正午的偏阳,将周沛胥身上莹泽如玉的锦袍照得愈发光亮,通身如罩了层白闪的光晕,衬得俊逸非凡的面庞愈发耀眼,可他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温度,右手持鞭,宛若上天遣下来惩恶劝善的清冷神将。

    “你可知罪”神将问。

    被绑在桩上的宵小愈发气恼,他此时早已将什么皇后坠马中毒、佛堂厮混包庇等事,通通丢在了脑后。

    从周沛胥请训帝鞭开始,一直到被人控制得动弹不得,五花大绑绑在了桩上

    这世上哪个帝王会如此屈辱

    羞辱,激愤,气恼,急躁,一时间通通涌上了刘元基的心头

    “朕怎会有罪朕乃帝王血脉乃万物之主周沛胥你是不是疯了快将朕放”

    “啪”

    鞭声打断了刘元基的话语,随之响起的,还有刘元基凄厉的惨叫声,“啊”

    “既然皇上还不知罪在何处,那臣便来告诉皇上。”

    “其一,在皇后娘娘辛劳操持寿诞之迹,你不仅没有体谅熨贴丝毫,还背着她与烟花柳巷的女子暗中苟合,此为不忠

    你认,还是不认”

    一鞭子抽来,刘元基疼得龇牙咧嘴,只觉得天灵盖都被劈开了,可还是梗着脖子道,“皇帝多风流,朕不过多宠幸了几个女子,这有何不妥”

    “啪”

    这一鞭显然抽得更狠了些,布料撕裂声传来,刘元基背部黄色龙袍上的巨龙一分为二,露出衣中被抽得血肉模糊的皮肉,刘元基叫得更加惨烈了几分

    周沛胥平静地声音再次响起,“你认还是不认”

    “认认我认”

    “其二,在太后寿诞回宴当日,你先假借为太后祈福之虚名,在宝华殿供奉的祖宗牌位面前厮混胡闹,后又对太后不尊,因张曦月之事忤逆太后,此为不孝

    你认还是不认”

    话语刚落,鞭声又起。

    “其三,你纵容张曦月四处为你物色女子,害得不少良家女子被人诓入贱籍,落入风尘之地,今生今日陷入魔窟,此为不仁”

    “其四,卫国公府忠君爱国,为晏朝四处征战沙场,立下汗马功劳,你却纵容旁人肆意诋毁,惹得沈家三郎犯下命案,若传入卫国公耳中,或还会惹得君臣离心,此为不义”

    “更莫要提处事不公,因小失大等种种恶劣行径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如何能做好一国之君如何能执掌朝政如何能让朝臣百姓真心诚服我以上说的这桩桩件件,

    你今后,改还是不改”

    庭院中,回荡着周沛胥振聋发聩之语,以及每句话结束的间隙,都会响起的鞭打声。

    周沛胥鞭起鞭落间,毫不手软,每一次都用足了十成十的力道,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刘元基的背上,已经被抽得没有一寸好肉。

    “改我改”刘元基气若游丝地回应。

    他挂在桩上,从刚才的高声厉喝,到逐渐归顺,一直到“现在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尊严是什么帝王的威严是什么这些念头被一鞭鞭抽离了他的脑中。

    他很肯定,若是他答错了一个答案,周沛胥定然会抽到他服软为止。

    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你们爽不爽,反正我写的时候,着实有些爽到了。

    码这章码了好久,脑子麻了,明天暂且可能先日个三。

    不要伤害野生动物。象牙乃文中修饰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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