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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23章
    沈浓绮面对着湖面倾倒而去, 只觉得碧波荡漾的湖水越离越近,近到她的鼻尖几乎都要触及到水面,已闻到了湖水清新又腥然的味道

    她不禁怵然了起来,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或许那个银白色的身影,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觉吧

    没有谁会这么傻,会一直做个只藏在暗处的后盾。

    他或许其实就根本不在身后。

    就在她以为要跌入湖中、溺水窒息时

    蓦然一股遒劲的力量落在腰间,将她娇柔轻盈的身躯, 骤然朝后拉去。

    救她之人似是极担心,往回拉的速度极快,快到她只觉得身周的景色正模糊往后退。

    沈浓绮整个人腾空而起, 惊慌失措下,像抓救命稻草般, 紧紧抓住了腰间那条莹白色的臂膀。蓦然间,万千种情绪齐齐涌上心头。

    她先是嘴角朝上弯了弯, 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在她最危险的时候, 他永远不会缺席,永远在身后擎护着她。

    紧接着, 巨大的悲戚感随之而来,她又哭了。

    哭眼前的局面难以收拾。

    哭他们二人相见,为何要如此迂回

    哭为何造化如此弄人,她为何没有重生在嫁给刘元基之前, 否则她还能以命相逼, 恳求父兄不要嫁入皇宫。

    是不是一切都晚了她是不是就算重生了, 也只能与他遥遥相对, 可望而不可及,永远也报答不了他前世今生的情意

    她越想越难过,渐渐由无声流泪, 到啜泣出声,最后干脆不管不顾地痛哭流涕了起来。

    那一瞬间,什么仪态万千,什么举止大度她都不要了,只想将长久以来的情绪抒发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她哭着哭着,只觉得揽着她腰肢上的臂膀,愈发紧了几分。

    终于,感觉脚掌触地,那臂膀轻稳将她放落在了地之后,她腰间的温度骤然抽离,又撤了回去。

    沈浓绮哭得难以自抑,浑身都充满了股透明的脆弱感,阵风吹来,仿佛身后的随风吹倒的细高芦苇,都能将她如玉的身姿压倒。

    她乌羽般的眼睫全然被泪珠浸湿,晶莹的泪珠从眸眶中顺着吹弹可破的肌肤,轻轻滴落在了地上,重重砸在了身前男人的心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颤着修长的指尖,递上来块稠缎手帕,上头绣着三两竹叶,甚为清雅。

    “就因皇上辜负了娘娘,娘娘便要去寻死么”

    这声音音量不大,似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带了丝劝导的意味,可语中终究还是泄露了难以压抑的心痛与愤怒。

    此言犹如平地一声雷,炸裂在沈浓绮耳中,她猛然抬头,便瞧见了身前俊美无涛的男子,身形僵硬,手掌攥紧成了拳头,正蹙紧了眉尖,满眼猩红,尽是疼惜与痛楚地看着她。

    周沛胥向来是冷静自持之人,可现在俨然已经失态了。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差点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坠湖而亡,更能让人意乱心慌。

    沈浓绮心间震动,未能想到从旁人的视角,竟是这样看待她的。

    她细想一番,方才她的行径,的确是很像是个抓住恩爱丈夫在外厮混,而伤心欲绝,一时想不开要寻短见的怨怼女子

    但已不能让他这么误会下去了他们二人本就疏远至极,若再如此下去,岂不是愈发淡漠

    有些话若再不及时说,今后便愈发说不清

    且一提到刘元基,沈浓绮心中就直升了股气愤来,她用那竹叶手帕擦了眼泪,赶忙解释道,“我没有想要寻死,刘元基那般宵小,岂配我跳湖自尽”

    “我只恨不得将他杀了,今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

    她哭得鼻尖微红,言语哽咽,情绪颇为激动,大有玉石俱焚,与之同归于尽之感

    弑君之言,乃为大罪

    这种惊世骇俗之言,若是被文臣御史听见了,定是要被连番弹劾、不肯罢休的,最后的结局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满门抄家。

    周沛胥乃文官之首,自然也知道此等忌讳。但方才发生的事,他都恨不得将刘元基碎尸万段。

    又如何能忍心怪责于她

    她一个柔弱女子,自小瞧着就金尊玉贵,顶着太子妃的头衔,人人不敢得罪。可实则却是被先帝那纸婚约束缚住了,原本活泼开朗的性子,硬生生被磨得没有了菱角,那张灵动无比的双眸,也渐渐沉静得如冬日里结了冰的燕雀湖湖面。

    偏偏这天家御赐的婚事还如此坎坷,大皇子与二皇子接连夭折,她也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道是祸水红颜,命中带煞。

    好不容易与刘元基成亲,与他琴瑟和鸣、浓情蜜意了不过几日,谁知丈夫乍然变心,被妖妃所惑,她怎能不伤心欲绝

    以往对刘元基的心意越浓烈,此时遭受的背叛感才越深,这才有了跳湖轻生此等不理智行为

    是的。

    周沛胥只当她是寻短见不成,气急之下说得愤慨之言。

    毕竟那些不间断往勤政殿送去的精致糕点;几乎每个时辰都往勤政殿关心皇帝饮食起居的宫婢;在寿宴上与皇帝言笑奕奕

    甚至方才在太后面前,她张嘴闭嘴间控诉的都是张曦月,一句指责刘元基的话语都没有

    这一切,皆是为刘元基周全打点,他皆瞧在眼里。

    帝后间确实生了嫌隙,可眼瞧着二人确实余情尚存,他身为帝师,不在其中劝和一番,莫非要还乘虚而入,怂恿皇后说这些气话,将这份嫌隙越扯越大么

    周沛胥只觉得眼前女人的眼泪,犹如千斤重的铁锤,砸得他的心脏毫无喘息之机。

    他不能说什么逾矩安慰的话语,甚至极力控制着想要给她拭泪的动作,还要尽力压制心意,免得让她瞧出异样。

    他能为她做的,不过就是狠狠鞭打刘元基一顿,然后狠咽下心中的浊气与郁闷,以他帝师的身份,轻颤着声柔然开解道,“皇后娘娘万不可因此自暴自弃皇上向来爱重娘娘,眼下只是一时糊涂。

    自古帝王身旁,从来不缺张妃此等媚主惑上,邀功希宠的妃嫔,好在张妃已经伏法,于妃向来安分,君侧已无叵测之人,”

    “臣身为帝师,今后也定多多以史为鉴,戒导皇上引入正途。”

    沈浓绮原本稍稍平复的情绪,瞬间又涌了上来。

    是啊,在这种情况下,她盼着他能说些什么呢

    他若是声声附和着,道要帮她磨刀擦戟,去取了刘元基的项上人头,那便不是那个素来隐忍妥帖的帝师周沛胥了。

    他若是那般张扬狂悖之徒,前世在她还未嫁给刘元基之前,他便可将一切世俗负累抛下,不计后果对她巧取豪夺,金屋藏娇。

    但他没有。

    也正是因为他没有,正是因为他哪怕后来称帝,也一直寡然不娶的这份情意,才愈发让她敬重感激。

    她也想将前世种种倾吐而出,可就像他之前说的,刘元基此时只是预谋犯罪,坠马下毒这些种种恶行,抽丝剥茧层层严查之下,都牵扯不出刘元基分毫,她说出来如何能让他信服

    此情此景之下,他定当她是极端情绪化下的激愤之言,当不了真。

    罢了,既言语不中用,用行动表明心意,他或许能更明白几分吧。

    沈浓绮抬起湿润的眼睫,两眼汪汪地望着他,然后吸了吸鼻子,眼神中尽是委屈,柔声道,“胥哥哥,我冷。”

    这声胥哥哥,仿佛如点点星火烧入心间,将他冰封刚硬的心瞬间融化。

    他这才察觉,方才在湖边虽然救起了她,可她的裙摆衣襟在身姿倾斜间皆沾了湖水,脚上的绣鞋也在方才腾空间掉落了,正穿了单薄的袜子,瑟然地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倒春寒不可小觑,难怪她觉得冷。

    周沛胥见她情绪已不如方才那般激动了,只当劝慰起了效果,心安了些许,赶忙将身上披着的薄氅解下,迎风敞开,覆在了她身上。

    他低头给她将氅带系好,又退了一步,“娘娘,此处风大不宜久留。娘娘无鞋,行走不便,微臣这就去派人遣轿辇了,你在此稍等片刻”

    沈浓绮头一次觉得,男子有风度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

    “传轿辇要许久呢”

    沈浓绮又急又恼,赶忙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衣袖,“有没有,快一些的方法”

    “微臣倒是可抱娘娘回宫。”

    周沛胥抬眸瞧了她一眼,又迅速补了一句,“只是如此于礼不合”

    沈浓绮抬起指尖轻柔太阳穴,佯装着斜斜往旁一歪,如玉的面庞惨白,嘴唇惨白道,“可本宫真的好冷”

    眼见她快要晕倒,哪儿还顾得上再说其他周沛胥赶忙伸臂膀,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娘娘,恕臣冒犯了。”

    说罢,双膝微微屈膝,将她轻盈横抱起来,直直就往景阳宫奔去。

    沈浓绮躺在他怀中,眼前是周沛胥俊逸非凡的侧脸,星眉剑目,鼻梁高耸,神情焦灼。

    他身上散出来的味道无比好闻,略带着松竹清新气息,窜入鼻尖,使得她不禁红了红脸。

    真真是个榆木脑袋

    若是旁的男子在此,早就大献殷勤了,他竟还要她主动提点

    更何况他抱是抱了,但这抱得实在是生分至极

    几乎就是用双臂架着她,手掌更是僵硬地握成了拳,生怕若是张开手掌,额外再多触及她的身躯一寸。

    虽说沈浓绮是订过三次婚之人,可与男子这般亲近,这还是头一次,羞得肤白如玉的肌肤,顷刻之间就被染了红,这片红逐渐扩散至了粉嫩的耳尖,与颀长的玉颈

    可他既是个有风度的,她若是再扭捏,那他们二人岂不是愈发背道而驰便娇蛮任性些又何妨莫非他还能拒绝她不成

    沈浓绮鼓起勇气抬起垂落的手臂,一直向上攀,直到那双白泽的柔荑,完全圈住了他直挺修长的脖颈。

    她怯怯将脸往他怀中埋了埋,极其不好意思闷声道,“大人抱紧些,我害怕。”

    周沛胥的脚步微顿了顿,身躯也肉眼可见地僵了僵,然后果然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燕雀湖的芦苇荡旁。

    陈嬷嬷与三两心腹仆婢正等在原地,待沈浓绮传令驱使。

    蓦然袖竹低声惊呼一声,指着远处道,“嬷嬷你看”

    大家齐齐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碧波荡漾的燕雀湖旁,从曳缠棉絮的芦苇深处,快步流星走出来个气宇非凡的白衣男子,怀中还紧抱了个艳若桃李的黄衣女子,女子小鸟依人地环着男子的脖颈,二人亲密至极

    “这、这、首辅大人怎得如此僭越若是让旁人瞧见了,这可如何是好”袖竹慌乱道。

    却被陈嬷嬷立即喝止住,“是要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么没瞧见娘娘脚上没了绣鞋大惊小怪什么”

    “皇上那般肆意作为都不见你们惊奇,皇后娘娘不过因丢失绣鞋被首辅大人匡助而已,倒在这里小题大做起来了还不快去前头清道让闲杂人等避开”

    听了陈嬷嬷的吩咐,三两个仆婢这才收了脸上的惊诧之色,这才朝各个方向,作鸟兽散而去

    卫国公府,黄金灿灿的府门前,停了辆瞧着平平无奇,却是由金丝楠木打造的车辇。

    开道的骏马皮毛发亮,四题健硕,驰停在了府门前,仆人提来一个塌凳,幔帐掀起,走下来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头上戴了顶帽帷,雪白的幔纱遮住了面庞,却依旧掩盖不住仪静的体态。

    卫国公府的管家立即迎了上来,“二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这几日家里都乱成一团了。”

    沈浓绮一面往门中走,一面问道,“有给边境传信么三弟情况如何了”

    管家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原是要给老爷和大少爷传信的,可三少爷死活拦着不让。从诏狱回来后,也跟换了个人似的,整日闷在屋里,除了换药,连汤羹都未进几口。”

    “捂住不说是对的。眼下边境正极其不安生,那蒙古可汗屡犯边境,实则是在试探我方军务虚实,怎能在此关键时刻去扰乱军心你传本宫的令下去,不仅咱们卫国公府不能传,其他我卫国公府麾下武将,也不准传出任何消息。”

    吩咐了几句,沈浓绮就轻车熟路地行至了沈流哲的云山阁。

    她将房门推开,前脚才蹋了进去,脚前就被摔了个杯盏,茶水溅出,染湿了沈浓绮坠了硕大南珠的蜀锦鞋面。

    沈流哲暴躁的声音随之响起,“爷不是说过未经爷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么”

    沈浓绮的眉尖骤然皱起,冷哼一声,“真是好大的脾气好大的派头怎么莫非也想将我杀了不成”

    这熟悉无比的声音传入房中,令爬在床上的沈流哲心中一凛,浑然没了方才的气势。

    他忘了身上有伤,赶忙要爬起身来,牵动伤口,又被疼得龇牙咧嘴得跌回了床上。

    “阿姐,你怎么来了。”

    房中传来股隆重的药味,塌旁还团了绷带、金疮药等疗伤之物。

    沈浓绮到底还是心疼,上前行至床榻前,“莫要乱动”

    可又觉得不该如此待他如此柔和,立即又绷紧了玉面,“得亏被你杀了的那女子,不是良家女子被逼为暗娼的,而是身上背了好几条人命,有了案底才主动混迹进了烟花之地,否则,你觉得你还有命躺在这里么”

    她越说越生气,“居然在皇宫大内杀人卫国公府饶是功德盖世,也早晚让你嚯嚯得声名狼藉我之前是如何同你说的说了让你不可妄动你倒好,何止是妄动,简直是要将这天捅破”

    连皇上都挨了鞭子,沈流哲自然也是逃不过,被周沛胥罚了整整五十大板,而且这顿板子,乃是有专人盯着行刑,侍卫们饶是再不想得罪这混世魔王,可也不好放水太过,所以他结结实实挨了不少板子,被几乎打去了大半条命。

    沈流哲这几日关在房中,也着实后悔不已,此刻也是连声道错,“阿姐我错了阿姐你莫要生气今后你无论说什么,我都听你的阿姐再最后原谅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你若是再胡闹,我就立即送信给父兄,让他们派人将你抓去戈壁荒漠喂秃鹰”

    沈浓绮饶是再生气,再心疼,再恨铁不成钢,血脉之情到底无法割舍,坐在了榻边上,冷声问道,“还疼么”

    “这几日好些了。”沈流哲见她态度好转,便也不敢再造次,只道,“阿姐,你说的那些梦我都信了。我这几日细细想了许多,刘元基既然想要加害我们卫国公府,如此狼心狗肺,那既然他不仁,我们便可不义”

    沈流哲狠攥了床单,“未免夜场梦多,不如干脆利落杀了他”

    “好啊我们就杀了他。”

    沈浓绮淡淡道,“然后扶你做皇帝。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以后,男女主的状态会发生明显改变。

    强调一下,男主没有开天眼,让他马上touqg显然不符合人设,大家不要因为心急而骂男主哈。

    先提前祝各位中秋节快乐。

    鞠躬。感谢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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