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 众人的生活便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
江枕月从闲下来,便就开始琢磨那些吃食了。
江南水路上头的贸易很是发达,昆山县的富商都在这上头使了劲,因此就有了许多水运工人, 这些人每月赚的银子是极多的, 每每下工都要去饭馆或者酒楼里头吃上一顿以解口腹之欲。
但最近一段时间天气越来越凉, 许多饭馆便早早打了烊, 赵家的饭馆虽然营业到亥时,但是基本上工人们来时极晚, 许多吃食也都没有了。
如今小饭馆的生意十分红火, 在东街一带也很有口碑,她就想着在这上头使使劲, 做出个方便制作又能外带的, 正好着能卖给这些工人。
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后世的汉堡, 这东西只要把两边的面包胚子每日做好,其余的东西只要备上,在烤炉里头也就是不到一刻钟就熟了, 十分的方便快捷。
江枕月想到这儿,只说干就干,立马带着海棠去了东街的饭馆。
因着自己在后世的时候只做过一次这东西,其余都是买的现成的, 到底能不能成功也犹未可知, 不如和经验丰富的大师傅探讨一下。
此时正好时辰尚早,饭馆里头还不是十分红火,只是零星有几个客人来买些甜食。她在大堂处也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客人们对这些新鲜吃食是极为有兴趣的, 只贵了几钱银子也没人计较,反倒会觉得物以稀为贵。
店里的小二显然也是认识她的,只走到她身边悄声问道“姑娘在此站了半天了,可是有事要找东家正巧着东家今日要过来,姑娘不如去后头等着,一会子人多了恐怕冲撞到姑娘。”
江枕月倒是忘了这个事,一直心思都在那些客人身上,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只去了后院就先找了大师傅。
大师傅此刻也是正闲着,正坐在椅子上头指挥自己新收的小伙计干着活,抬眼看着眼前刚摘下帷帽的姑娘不禁愣住了,随即只觉得眼前人的长相十分熟悉,这才隐约想到是之前卖方子的小公子。
“哎呦我的天,原来公子竟是个姑娘,这模样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姑娘来这灶房可是有何事这里都是油烟呛得慌,要是没有要事不如去屋子里头等着。”
江枕月闻言摇了摇头,随后笑着说道“我来此是想再卖个方子,只不过家中没有烤炉,这东西我也有些手生,就想着来这块儿了,可否借用一下大师傅的灶台”
这事儿大师傅自是没有异议的,旁的不说,眼前小姑娘的厨艺是远胜于自己的,这些方子不但卖给了东家,自己也是能学到其中门道的,所以也是十分乐意的。
随后只见他起了身,又让伙计让开了地方,“姑娘请便,有什么东西找不到尽管问。”
江枕月也不跟他客套,拿起一旁海棠递来的围裙便穿上了,这东西是她前些日子找裁缝铺子做的,不但合身也能显得十分利落。
便用做红豆派的面粉揉了个面团,只不过中间的做法和馒头没什么两样,做成小团的时候又在上头刷了蛋液和撒了芝麻,这才放进了烤炉里头。
她又拿了块猪肉切成片,上头用自己调制的酱浇汁,也放进了进去。
一刻钟过后,整个灶房里头便都是汉堡胚与猪肉片的香味了,只勾得人食欲大动,一旁的小伙计不免也咽了下口水。
见此她便把这些东西拿了出来,又在胚子上头涂了自己熬制的番茄酱,放上了片白菜,这才又把肉片和上面的胚子扣上,如此一个简易的汉堡便做好了。
“姑娘这吃食可真是新鲜又好看,闻着也让人有些欲罢不能,可否让我尝尝看”大师傅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如此美食在眼前便也顾不了旁的了。
江枕月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递给了屋子里头的几人,她只闻着味道便知道自己是成功了的,想来也不会难吃,总是要卖的东西,自然还是要给大家尝尝的。
待几人吃过以后,皆是赞不绝口,那小伙计更是有些囫囵吞枣的连吃了两个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是被自己师傅瞪了,恐怕还要继续。
大师傅也是十分钦佩,便开始向她讨教其中的配方。
两人正讨论的火热时,赵青云也顺着香味进了来,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也不禁有些惊讶,随后看到那些金黄的汉堡便也知道了来意。
“江姑娘是又带了新鲜方子过来吗”
众人也没人注意到他进来,听到声音便不免都回了头,江枕月此时还穿着那围裙,看着眼前人倒也觉得这样甚是失礼。
便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吃食叫做汉堡,每日只需要先把胚子的面揉好,其余的只需要不到一刻钟就可做好,可以每日晚上卖给水运的长工们外带。”
赵青云听了这话便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事儿他也曾考虑过,原本想的是每天晚上特意加些菜,但要是卖不出去可就要赔本的,所以就一直搁置着。
而好友这汉堡却解了他心头难题,不禁也有些喜上眉梢,待他尝了一口才发现此物颇为不俗,想来又会在自己的饭馆里头大卖。
“姑娘这吃食妙极,不仅节省时间也能节省原料,若还是一成就卖给我,恐怕是占姑娘便宜了,这吃食每月两成的分红予你,就如此定下吧。”
二八分成在吃食生意上头是极为少见的,可就算是这样,小饭馆也是稳赚不赔,他也总是忍不住去偏心于她。
这事儿对于江枕月来讲是极好的,但是她也没想过能有这么多,又推脱几次后,见他是认真的,便就应下了。
走的时候她又拿到了三十两的定金,小荷包也是鼓鼓囊囊的。
待她回到家中把这银子交给自个儿姐姐补贴家用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在她的坚持下,倒是最终也让姐姐和父亲同意了。
这让她赚钱养家的理想,一下子便就实现了。只不过前路且长,奔小康才是她真正的目标。
到了申时三刻,她便要准备去诗会了。
今日是赵慎组织的诗会,也有意让他们这几个年轻的小娃娃去历练一番。
本来几个女子参加这等活动有许多不便,是可去可不去的。但赵雪无知道这诗会在云溪楼,那肯定也要听寒塘的曲子,便硬拉着姐妹两个要一同去。
几人昨日就商量着做男子打扮,隐去原本的身份,省的女子的形象惹上麻烦。
江枕月如今也没了那股子幼态,只是穿了身墨色的道袍,头发也梳了个简单的发髻,妆容倒也往深邃了化,看起来倒也真有点男子的英气,不过仔细瞧来倒也有几分阴柔的感觉。
诗会也是她第一次参加,自然还是有些好奇的,只又拿了把岁寒三友的折扇,因她最近一段日子也长高了不少,这一身瞧着倒是颇有些风流公子的韵味。
待她收拾好到了县衙门口,便发现自个儿姐姐也是选了个和她差不多颜色的道袍,两个人瞧起来倒还有些双生子的感觉。
“好姐姐,我可是头一回见到你这般模样,可真是风流倜傥,好一个俏生生的小郎君呀。”
说罢,只见她又一阵挤眉弄眼,还用着手中的折扇挑起了自个儿姐姐的下巴。
江与乐听了这话难免也有些不好意思,又见她这般调戏自己,不禁也有了几分恼怒,随即便把那扇子挑到一边儿。
“真是没个正经的,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快些过去吧,想来雪无必定早早就去那里等着了。”
江枕月闻言也点了点头,倒也不敢耽搁,随后便和姐姐一同上了马车。
映着天边红霞,整个昆山县倒是看着铺满了金光,虽也天色见晚,但是到了冬日百姓们也就想多赚些钱好留着过年,因着北朝又没有宵禁,所以周围的摊子倒是没有一个收了的。
那些沿路的摊贩脸上倒也显得格外红润,有些因着有了顾客光顾也笑的颇为亲切,这让人头攒动的集市有着北朝特有的烟火气儿。
江枕月见此也有些感叹,在这个时代,也只有盛世之下的百姓才会有如此幸福平淡的生活。
也幸好她能在这儿。
待两人到了地方她才收了心思,与姐姐从正门走进了去。
因着诗会的缘故,今日的云溪楼倒是被包场了,没有了往日里那些百姓,请的也都是些读过书的。
昆山县的读书人自也是不少的,此时的楼里已经是人声鼎沸,不过好在只要一进门就有小二招待,因着两人的请柬上头标注着贵客,便会被直接引到二楼的雅间里头与其余几人坐在一块儿。
这次的雅间倒是云溪楼里头最大的,两人来的不算晚,此时里面也只有平日里的那几人,其余赵慎请的才子们倒是还没来。
江枕月瞧见那穿着墨色圆领袍的温檀倒是有些微愣,只觉得他不同于往日的温润如玉,竟显得颇为成熟,隐约又带了几分威严。
只一瞬的功夫,她也不敢再看,但两人的目光还是交汇了,见到那熟悉温柔的笑容,也让她有些恍惚。
身边的江与乐倒是没发现妹妹的不对,只拉着她坐在了好友的身边,诗会这等事儿对她们来讲也是颇为新鲜的,不一会儿,三个少女便悄声又议论了起来。
待到了酉时,便见到几个看似十分有才气的少年郎进了来,想来是赵慎觉得当地还不错的书生,众人见此也都纷纷起身行礼,一阵寒暄过后,这才又依次落座谈论学问。
不过三个女儿家倒是对这些文人的话题不太感兴趣,又因着比不过其余文人的多年寒窗苦读,自是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怕出丑。
便都一同看着那台上的寒塘唱着那最为拿手的牡丹亭,虽众人已看了多次,但还是不免沉沦了进去。
待曲子唱完,因着诗会里头都是些文人,许多才子送上了许多诗赋,虽没了往日的那些赏银,但这事儿也会为戏班子留下许多名声,那老板自是十分高兴,还特地让寒塘多在台上留了一会儿。
只不过这等风雅之事,倒是被一个看似十分富贵的公子哥打破了。
“老板,这角儿模样甚美,多少钱一晚,小爷我包了。”
众人只见一位富贵公子在另一处的雅间朝着下头大喊着,行为举止间也颇为放荡不羁。
有心人便认出了这是王富商家的小公子王仁,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倒是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一时间也让众人议论纷纷。
若这事儿在别处,说不定也能成个才子佳人的佳话,但今日因着赵慎主持,文人们也自然是想着来讨教学问的,希望能被前太傅点播两句,自是没人奔着这风流韵事来的。
更何况众人瞧着台上那角儿明显是个男子,北朝也并不盛行这男风,只听这王仁一开口,倒叫许多人反感不已。
那王仁似也没听到,摇摇晃晃的下了楼站在台前,拿着酒壶一脸醉意的看着寒塘,模样颇有些让人恶寒。
随后只见他拿出了好几锭的银子放在了那老板手中,对着寒塘就说着些污言秽语。
那老板本就是视财如命的,如今看这么多的银子更是眼睛都直了,但一看见周围的书生满嘴的之乎者也的唾弃,他倒也不好众目睽睽之下收了这银子。
只连忙摆了摆手说“这位小公子,我家角儿是个男子,唱曲儿的也都不做这等勾当,还是请公子另寻他人吧。”
王仁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因着自家在江南产业众多,早都是个目中无人的纨绔子弟,对这寒塘的美色也是垂涎许久。今日里也是喝了许多酒,哪还有什么理智,只又嚷嚷着要把台上的人带了家去。
余下的书生们一听倒也纷纷坐不住了,说的话也更为难听了,不过也没瞧见有人动,因着戏子的身份确实低微,倒也没有人真的乐意管这个闲事。
只雅间里的赵雪无见到此情此景倒是越发的有些坐不住了。
她见众人虽是对这王仁不满,倒也没人上前阻止,眼看着那人的手就要碰到她心爱的人儿,更是觉得怒火中烧。
“拿了你的脏手,你也配碰他”
这话一出,众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但显然是她气急说的,那王仁再不堪,身份自然也是比得过下九流的戏子的,又哪里有什么配不配的。
王仁闻言只一抬头便迎向了她的目光,顿时又笑了几声,只听他吊儿郎当的说道“就他这样的我看得上都是他的荣幸,你又是谁家的小公子,生的这般细皮嫩肉的,是也想和小爷我家去想来是嫉妒这戏子了”
一旁的江枕月闻言倒是眉头紧皱,只见自己好友倒是因着承受不住许多打量的目光,脸红的不行,但那气鼓鼓的脸蛋显然也是十分的不服气。
她也实在瞧不起王仁这般没有分寸之人,随后自己站了起身,打开折扇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往楼下走去。
“这次诗会乃是赵公举办,相请之人也都是读了书的,倒是没听见请了什么不学无术的草包前来,想必金钱动人心,说不定是买了人家的请帖过来的,别说下九流的行当比不过,畜生都知道脸面呢,怎么有人却不知羞耻呢。”
她这话说的直白又大快人心,众人随即便明白了什么意思,一时间哄堂大笑,文人们也更是厉害,纷纷又说了许多类似的话,直气的那王仁干瞪眼。
那王仁先是见她容貌绝色,不禁色心大起,说了些污言秽语的,更是把目标转到她身上了。但江枕月哪里是什么脸皮子薄的人儿,仗着自己隐去了身份,回的话虽不带脏字,但是句句都能戳到他的痛处。那王仁见此又与她对峙了几句,但没有一处落到便宜的,最后竟恼羞成怒想让带过来的家丁动手。
江枕月自是没猜想到此人竟如此猖狂至极,文人里头还有许多有功名在身的人,这人竟也不怕,想来是个什么都不懂,十足的草包。
但见到那些头铁的家丁,她也不跟着继续吵了,只觉得走为上策,倒也没了刚才的风流倜傥,只是紧锁眉头的往雅间处走去。
上头的赵慎本觉得这事儿不会闹大,见此模样不也禁眉头紧锁,随即说道“够了,青云快将这捣乱之人轰出去吧。”
赵青云看见自己心上人被人追着,早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听见自己祖父发了话就带着下人们鱼贯而出,把那些狐假虎威的家丁们堵在了楼梯口。
还没等他下令动手,温长归也早都忍不住了,见到此等草包对着自己心目中未来的嫂子说这些话,心里只觉得气的不行,从那二楼雅间一跃而下,一个巴掌就把那人扇飞老远。
众书生见他仪表不凡,又有如此好的身手,倒也纷纷叫好。只因这王仁虽然是个草包,但也家大业大,在场之人大多数只是穷苦书生,也不敢与他对峙,如今见有人仗义出手,更是纷纷议论开来。
也有眼尖的,便认出来他是那京中来的贵公子,这下子便纷纷觉得那王仁今日是倒了大霉了。
余下的几个家丁本就是乌合之众,见此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只头也不回的跑了,而赵青云也没想着追,只是让手下扛着那昏倒在地的人出了云溪楼。
这场闹剧倒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而台上的寒塘便也对着众人行礼道谢,随后还是抬头看向了雅间处,寻找着赵雪无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倒是就此交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