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出了城门, 雨势便小了许多,原本宽阔的官路因着没有月色和星光的照耀,如今漆黑一片,而就算是浸泡了灯油的火把在这种时候燃烧的时间都会缩短许多, 往下游村镇去是极为危险的, 就连那些亲卫兵都有了几分惧意。
柱子往下游走的路线只有一条, 会经过齐家镇和杏花镇, 距离府城有些距离。但毕竟是马车前行,这种泥泞道路又冒雨前行, 想必不会走太远, 江枕月便决定先带人去齐家镇瞧瞧,这也是府城下游的第一个镇子。
好在亲卫兵的待遇是不同的, 人人都配了马匹, 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急速前行。若是普通的士兵便只能跑着了,在这种路上人行动起来是极为困难的。
齐家镇距离府城本身不远, 但因着道路难行,一行人到时已然极晚。
镇子中也就主街的石板路好上一些,其他地方已然不能下脚, 瞧着都能有半截小腿的深度了。虽然已是深夜,可镇中不少百姓还没睡,沿街商铺的人都在用木盆将屋子里的水往出淘,虽然没什么太大的成效, 但所有人都不希望铺子被水泡了, 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家产怎又舍得被这些雨水毁于一旦。
去年的江枕月一直处在深宅内,就连昆山县的水情也未曾真正用心探查过,可当瞧见齐家镇的场景时却让她有了几分恍惚。
前头粮食铺子的掌柜显然极为着急,连忙招呼店中伙计将粮食都抬到马车上, 想着运到家中放在高处,在铺子里头迟早被淹。但帮忙的伙计在这雨中行走显然是十分困难,抬着那几十斤重的米,一不小心便摔了,惹得那掌柜顿时嚎叫起来。
“我的老天啊你走路不会小心着点,这一袋米得多少银子,被泡了该怎么卖这该让我如何是好”
伙计也是怕极,连忙点头哈腰的道了歉,可还是免不了掌柜的一顿皮肉招呼。虽说没让他赔,但还是要继续搬货的,可小伙计一个人搬了几十袋的粮食,如今早都不堪重负,说什么都抬不起底下的那一袋了。
江枕月看到这里便有几分不忍心了,翻身下马就走到了那处,虽然胳膊纤细,但一使劲也和伙计搬起来了那袋米。
掌柜的见来人是个极美的姑娘,不禁也愣了一下,随后再抬眼瞧见那后头一整排姗姗来迟的官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就给眼前的人行了礼。
余下街道旁忙乎的百姓们见到这些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也不知是谁开了个头,一阵阵哭嚎声就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可是知府派人来了都说知府在上游治水不管咱们,这不就是来了”
“呜呜呜早点来多好,我在村里的房子都没咯,现在还有什么用”
江枕月将那袋米抬到车上后,环顾四周都是一脸悲痛的百姓,可好多人看着他们时,神情中是有几分期望的。
“掌柜的,我们是从府城来了,齐家镇如今是何种情况了可否告知一二”
那掌柜也是个精明的,见到眼前是个姑娘就知道救灾无望,官府怎会派这么个姑娘出来治水恐怕这是出来干别的事儿的。
但听见她这般问,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唉,镇子里倒是没什么,地势高的地方屋里还进不去水,可铺子里你也瞧见了,不搬东西是不行了。但齐家镇还算是地势高的,余下的村子不少都因着内涝房屋倒塌,不知多少人无家可归,死没死人还不知道呢。”
待说完这话后,掌柜又仔细打量了江枕月一番,越发的觉得这像传言里面知府家中绝色的二姑娘,这倒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这般如花似玉的小人儿知府也敢在这个放出来难不成这是把姑娘当儿子使了
小姑娘听到这话却心头一沉,随后点头上了马便绝尘而去。
待到了齐家镇的驿站发现空空如也时,倒让她心里越发不安。若是柱子不在齐家镇,那就会在稍远些的杏花镇了。但要去哪块儿,必须要经过江家的庄子,都是一片山路极为难行,可若不走这条路,其他地方更是绕远了。
如今天黑难行,想要去杏花镇更是难上加难。但因着连日大雨,镇中的客栈早就停业了,众人在此歇息都是不可能的。但若是这般打道回府,这趟出来实着有些多余。更何况下游的情况如今仅凭着百姓们寥寥数语作为了解,实际情况还要探查过才能回去向父亲汇报,亦或者向老将军汇报也是可行的。
想到这儿,江枕月看着地上反光的水面便做了个决定。
“副使,派几个人将刚才那粮店里的粮食都买了,寄放在镇长那头,只说若是有了水患用来派粥的即可,一定要好好保存。”
待说完这话后,江枕月便从怀中掏出了银票递给了后头的官兵。
亲卫兵是直属知府极其家属的,副使则是其中最大的官。待得了令后自然没有怠慢,点了三个兵嘱咐好这事儿后便又跟在了小姑娘的身后,只不过这般荒唐的事情却让这些官兵们有了几分怀疑,自他们上任亲卫兵已有三任知府,听令小姑娘倒是头一回。
江枕月又哪里会不知晓他们心中所想,可水患迫在眉睫,若是她不能将下游情况传信到府城,恐怕两个镇子的百姓,还有再后头的一个城镇都要受灾。
“各位官爷想必刚才也听到百姓们说的话了,齐家镇治下已有不少村子被淹,可府城从未派一兵一卒来此。我虽然没有一官半职还是女子,但如今希望各位官爷随我将下游的情况打探清楚,明日回到府城再报予魏将军,早些治水,百姓们便能少受几分苦。”
夜色中,江枕月面上的神情让人并不能看得太清楚。但亲卫兵虽然职责在与保护知府,不少人的老家都是在这下游中大大小小的村子里,当听见路旁百姓们呼喊时,已有人心急如焚,恨不得赶紧奔回家中看看情况。
如今听到小姑娘这样一番言语也都点头默认了,只要是知府家中的人,听谁的又不一样众人随后才继续往下游的方向赶路。
而江枕月却眼眸暗了暗,娇俏的小脸上早都是担忧的神情。
这些日子里她听闻的老将军应当是个极有民心之人,外头这般情况却在府城恍若未闻,父亲也因此没有任何助力,若是今日她不来,府城的官兵究竟该什么时候才会到老将军真就一丁点儿下游的情况都未派人打探
她并不愿深想这些,毕竟父亲还有意让姐姐和魏家订亲,若真是老将军故意为之,她倒是真有些想不通了。但如今她只希望柱子能够平安,大同府的雨赶紧停下,若只是几个村子遭了灾,后头只需要给些重建房屋的银子即可,但要是整个云河的河堤都不堪重负,父亲的责任就太大了。
父亲不能做下一个苏州知府,大同府的百姓们也不能承受这个天灾。
第二日,辰时。
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过后,大同府的天虽然还是阴沉,但好在没再有下雨的意思了。
而在听雨斋早都打扮好的江与乐也收到了肥鸽子腿上的纸条。
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了下游的所有情况,齐家镇下靠近云河的两个村子因着内涝房屋倾倒,村子里的百姓如今除了投奔亲戚的,其他无处可去,都只能在镇上的祠堂里待着。而下游河堤的情况也不容乐观,虽然没有决堤,但已经有水溢出的情况,再下雨的话,整个齐家镇都会遭灾。
再远一些的杏花镇,妹妹还未来得及去。
江与乐摩挲着纸条上的字迹还是叹了口气,昨夜妹妹出去时她先是吓了一跳,但后头听闻师爷让她带走了亲卫兵,便知晓这是父亲留下的人。可为何魏老将军到现在都没动静,实着让她有些想不通了。
但无论其他人想不想治水,她都要将这消息递给魏家和剩下的官员,若是日后朝廷给父亲定个治水不力的罪名,这些人才是难逃其责。
若是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魏家是被旁的事情给耽搁了,江南水患,那些官员的下场她自然是历历在目,家中好不容易过上了好日子,她不愿让父亲蒙难。
随后又将小纸条上的内容抄写在纸上,这才起身出了门。
到了魏家的时候,门房瞧见来人时还是免不了吓了一跳,这个时辰一般人家还有未起来的,这江家大姑娘属实太早了些,但身份在这儿,他也并不敢耽搁,连忙就进去通传了。
只不过江与乐在门口等了半天,开门看到的人却是那神情严肃又颇为疏离的魏弦。
“二姑娘,家父这个时辰还未醒,母亲正在屋里照顾,有什么事与我说吧。”
江与乐倒是没成想魏夫人竟连见都不见自个儿,但听了这话还是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魏公子恐怕认错人了,我是江家的大姑娘。此次前来确实是有要事,若将军和夫人不愿见我,我与公子说也是可以的。如今下游水情严重,幼妹昨日外出寻人正巧着经过齐家镇,那头已有三个村子被淹,如今府城还不曾派官兵治水,父亲远在上游的镇子恐回不来,我便想着将这情况告知于将军。”
待说完这话后,她便将信纸递了出去。
魏弦先头听见门房禀报是江家的姑娘来了,看见眼前温温柔柔的人还以为是二姑娘,直到听完这番话才知晓自己原来一直认错了人。
在香铺遇到的并不是与他要订亲的人。
待接过信纸后,魏弦的剑眉也不禁皱了起来。
大同府自从有了御河后便没有过水患,所以府城中多数人都不会往这上头想,就连魏家也并不例外,而这几日里父亲又不便出行,所以消息都是其他官员传来的,若下游真是这般的话,那就是有人故意瞒着他们了。
江与乐瞧见他这般神情还以为不愿派兵治水,不禁也皱了眉,”不知公子如何作想,父亲身为文官,只因肩负着大同府所有百姓的期望孤身带兵治水,而带去的人应当都不足府衙官兵的一半,这还没带府城的官兵呢。我实在有些想不通,为何老将军闭门不见是要将我们江家往这深渊里推,还是将百姓们置于死地“
她说完这话后,显然已有几分恼怒,便闭上眼睛平息了几分自己心中的怒气。
魏弦却没想到眼前人是这般想的,这话虽然说的重了些,但信纸上的内容显然不可能是假的,因着父亲没能出城,所以城中官员都对江家人避而不见,知府若不然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去下游。
“实在抱歉,家父并不是闭门不见,而是前些日子旧疾犯了,如今在床上已然动弹不得,但此事不便告知他人。若是因着此事耽误治水,我们魏家自是难逃其责,我将此事告知父亲后,会亲自带兵去下游治水。”
这话却让江与乐免不得心头一惊,魏老将军明明前些日子瞧着身子还极为健壮的,不由得眼神里都有了几分探究。但出于人家家事还是没问出口,只要魏家能出兵治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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