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5、第五章
    嘉瑜宫主殿内,彤妃一身墨绿宫装坐在主位之上,身旁侍奉的绿桃低垂着眉眼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嘉瑜宫出了这么件事,主子身为一宫主位,怕是也难逃责罚。

    想到这里,她看向跪在下首的悦贵人,眼神似是刀子。

    都怪这下作的女人,亏着还是侍郎家的嫡出姑娘,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竟然在宫里做出这等子下贱事来,到头来被人撞破,还要连累她们娘娘。

    真是晦气

    “绿桃,”彤妃素来温柔的声音带着不可查的颤抖,皱眉遥遥望向门外。

    “你去看看,皇后娘娘来了没有”

    “诺。”

    绿桃领了命出殿,彤妃的目光回旋,又落到了悦贵人的身上原本未着寸缕的身子上草草披上了一件湖蓝色的外衫,白玉似的膝盖跪在冰冷的砖地上,因为寒冷泛着微微的青紫,无瑕的腿上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回想起不过半个时辰之前瞧见的那一幕,彤妃觉得有些犯恶心。

    太监这悦贵人和一个阉人在花园里赴云雨

    彤妃自幼长在深闺,父亲为人清正却也古板,自小读得是女戒女训,一朝入宫,也是谨小慎微,守着自己的女儿安安分分地安居一隅,熬了多年才封了妃,做了这一宫主位。

    谁料她本分了一辈子,今夜,嘉瑜宫里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想到悦贵人与那太监在她宫里可能做过的种种,彤妃向来柔和的目光里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些厌恶,看着跪在下首的悦贵人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陛下待你不薄,你怎敢做出如此下贱之事”她质问着悦贵人,声音严肃。

    悦贵人垂着头,一语不发。

    晚风裹扎着草木的香气吹拂进殿,彤妃拢了拢手臂,只觉有些发凉,低头看着悦贵人不断颤抖的身躯,拧起了眉。

    旋即,她朝一旁的宫女吩咐道“去取件大氅来。”

    宫女领命,疾步出了正殿,然而刚走到殿门口便瞧见两盏凤灯往殿内而来。

    她赶忙顿住了步子,躬身相迎“皇后娘娘安。”

    彤妃闻声,忙不迭地赶了出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文弱的身躯盈盈跪下,彤妃有生之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由有些六神无主,如今见了公孙皇后才稍稍定了神。

    公孙皇后轻拍了拍她的肩,沉声安慰道“起来吧,这事儿不能怨在你头上。”

    这话给彤妃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暗自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随着皇后走到悦贵人面前。

    公孙皇后眼神锐利地射向伏在地上不堪一击的女人,声音像是带了冰的冷箭“悦贵人,此事,你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回娘娘,并无”

    悦贵人一直低垂的头缓缓抬起,像清月一样惨白的脸上不带一丝血色“是,是臣妾自甘下作,勾引了他与他无关,还请娘娘明察。”

    此话一出,彤妃不由瞪大了眼。

    “皎皎明月不染尘。”

    这是陛下第一眼见到悦贵人时脱口而出的句子,而“月”通“悦”,这才有了“悦贵人”这么个封号。

    悦贵人第一次来嘉瑜宫的时候,彤妃觉得陛下这个封号一点儿也没错,微微消瘦的脸颊上一双杏眼灿烂,黛眉似蹙非蹙,遥像那月宫仙子,不染尘埃。

    就这么个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竟然自己去勾引一个不能人事的阉人

    彤妃只觉这是天方夜谭。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皇后,想要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却见皇后两三步上前,抬臂扬手

    “啪”的一声,悦贵人被打倒在地。

    “娘娘”彤妃看向皇后,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公孙皇后虽是出身将门世家,身上颇有些武将女儿的豪爽,但是作为后宫之主,待她们这些妃嫔素来是温婉和善的,即使是责罚,也尽在礼度之中,就算是气到了极点,也从未有过亲自打人的事情。

    她只见打了人的皇后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似乎是被打懵了的悦贵人。

    “你是侍郎的嫡女,为陛下侍执巾栉,陛下和本宫怜你年幼进宫,对你多加爱护,却换来你一句自甘下贱你让本宫何处让陛下何处”

    皇后字字句句声音冷厉,仿若征战沙场的女将,看得彤妃愣了神。

    悦贵人听见这话,身躯一晃,在皇后面前再次俯下了身子。

    “进宫本非臣妾之愿,错蒙娘娘与陛下的好意,已是罪该万死。妾身罪孽深重,只求娘娘放过臣妾不知情的家人”

    说着,她不住地磕起头来。

    皇后的话提醒了她,此事被人发现,被牵连的远不止她和他,还有她的娘家人

    父亲这么多年兢兢业业为朝中做事,万不可被她这个糊涂女儿牵连。

    想到这里,她头磕得更猛了些,似是不知疼一般一下一下地砸在石砖地上

    “妾身罪该万死,草席裹身死不足惜,求娘娘,求娘娘莫要牵连妾身家里人。”

    血肉砸地的沉闷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嘉瑜宫里,淡淡的铁锈味道在宫殿里弥漫开来。

    皇后没有开口,谁也不敢行动一步。

    彤妃站在皇后身侧,恍惚之间瞧见悦贵人血肉模糊的额头和石砖地上深沉的血迹,只觉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龙四海和八荒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夜市的喧闹被留在了身后,大公主府内一派安静。

    郁郁葱葱的植物在黑夜下静静地沉睡,山石溪水也识趣地收了声响,细细流淌,天地之间,只剩一轮孤零零的寒月醒着神,清冷的月光落在龙四海的肩头,似是为她披上了霜。

    凤鸣轩外,八荒清冷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天色不早了,殿下请早些歇息。”

    他躬身便要告退,却被龙四海从身后唤住。

    “驸马”

    龙四海紧了紧喉咙,八荒步子一顿,转过身来看她眼里带着不解。

    “殿下还有何吩咐”

    “驸马,今日宿在我这里吧。”

    龙四海脸上笑意仍旧柔和,除了苍白的面色,看不出一丝异样。

    八荒一愣,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

    今日并非合床的日子。

    按照规矩,两人每月同房四次,似乎两三日前他才来过凤鸣轩。

    想到这里,他拱手俯身道“今日恐怕不合规矩,况且殿下身体不适,还请早些休息吧。”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殿下若还是不舒服,不若唤太医来看看。”

    清润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敷衍,似乎他是在无比真诚地拒绝她,又无比真诚地想要为她唤大夫。

    龙四海忍不住,笑了。

    许是府里太过安静,原本细微的笑声变得清晰无比,像是无法被忽视的注解符,让八荒不由得抬起了头来,一眼望去,只见龙四海脸上还是那般温柔模样。

    “殿下”

    他迟疑开口,正想问问龙四海为何笑,却被她一句问话打断“驸马,你把我当什么”

    八荒微微偏头,没能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龙四海风平浪静的温柔面孔,他下意识地觉得不妙,愣愣地看着她,不知该如何作答。

    而这个时候,龙四海却分外地有耐心,既没有重复,也没有解释,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他的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夜风带走了她指尖所有温度,她才见八荒再次低头行礼

    “殿下,是八荒的君主,是八荒一生侍奉的人。”

    “君主一生侍奉的人”

    龙四海小声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喃像是密语,而后又笑了。

    笑声比之前更甚,叮铃铃的声响像是被疾风卷过的一串风铃,毫无章法,听得八荒莫名心慌。

    望着眼前人微垂的头颅,恭敬的眉眼,龙四海终于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她是他的君,他的主,是将他困于这方寸之地的权利存在,却独独不是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