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星月当空,太阳已然沉睡,大地上炙热的温度渐渐散去,晚风吹拂过窗台,传来一阵舒爽凉意。
陆畅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白天疲累的肌肉在一下午的休息之后迟缓地发出阵阵酸疼的信号,全身上下,从脖子到脚后跟,似乎没有一处得劲儿的地方。
“沉渊,沉渊”
睡不着觉,他迫切地想找人聊聊天,轻轻拍打着一旁的床铺,赵沉渊有些不耐的声音迷迷糊糊地传来“什么”
“你说,我们怎么就这运气,遇上了这大公主当教习。”
赵沉渊刚刚要睡着,冷不丁地被陆畅这么一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他转过身去,只见陆畅双眼瞪得溜圆,毫无睡意的模样。
“我阿娘说得没错,最毒不过妇人心”
“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沉渊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些睡意沙哑,“是我们挑衅在先,输了也不奇怪。”
女人那张含笑的脸依稀之间在他眼前浮现,赵沉渊耳旁又响起她的声音“速度不错,就是还差些体力”
他翻了个身,目光看向窗外漫天星辰,声音淡淡“愿赌服输,在背后说人坏话,非君子所为。”
“赵沉渊”陆畅一打滚从床上坐了起来,“小爷不是愿赌服输了吗,你怎么还帮着外人说我你到底是谁朋友”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赵沉渊没搭理他。
闻言,陆畅撇了撇嘴“就差那么一点儿,今日你若是跑赢了,睡不着的可就是她了。”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就差那么一点儿,你要是先没跑那十圈,谁输谁赢,还说不准呢。”
他说得起劲,赵沉渊却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没跑那十圈,我也赢不了。”
最后一圈的时候,他肺都快炸了,可是反观大公主,不徐不疾,连气息都没乱。
如何赢得了
陆畅看着赵沉渊一脸认真的模样,心知他不会乱说,心烦意乱地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就当是小爷我让她了,早晚让她看看我们的厉害。”
对于好友一激就爱说大话的行为,赵沉渊已是见怪不惊,全然没有放在心上,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漫天的星星,再没说话。
今夜繁星汹涌,月亮也被挤在了天幕一角,发出些暗淡光芒,将舞台全然让给了这漫天云汉。
夜幕下的善景镇在一天的忙碌之后沉静了下来,街道上人影寥寥,万家灯火却如满天星光闪烁。
招财酒馆里,忙了一天的人们终于得以休息放松,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酒聊天。
酒杯碰撞,带起里头琼浆荡漾,折射出客人们潮红的面庞,闪耀的双眼。微醺的酒意打开了话匣,同坐一桌的人们相互倾诉着自己一天里的如意和不如意。日常繁杂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眼前只剩喧闹的小酒馆,闪烁的烛火,还有面前的三两好友。
龙四海望着圆桌正中的烛火,酒意上头,不觉有些发神。
“不行了,明天还有晨练,我不能再喝了。”她摇了摇头,拒绝了常修递过来的酒杯。
常修见她双颊微红,也不多劝,转而将酒杯递给了景随风“不管她,咱们俩接着喝。”
景随风从善如流,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白瓷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常修喝得正高兴,挑眉问道“怎么,明日不用办差”
常修笑着摇头“手上差事有了眉目,明日休沐。”
“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三人久违相聚,常修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好友,嘴角仍旧不住上翘。
“殿下,来,你不用喝,我还是敬你一杯,恭喜你逃出魔窟”
说着,他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了酒,刚要入喉,却冷不丁被龙四海推了一把,酒液洒在了衣襟处,化作一块块水印。
“可去你的吧什么魔窟”龙四海瞪他一眼,“那日你打人,我可还没和你算账呢”
常修乐了“打人那是他该打”
“不信,你让阿风评评理。”
他扭头看向景随风,眼里带着些许醉意“阿风,你说,那日若换作是你,是不是也得动手。”
还不待景随风回答,龙四海摆摆手,泛红的脸上满是不屑“得了吧阿风才干不出这种事儿呢。”
语罢,两人纷纷看向景随风,只见他平静地将嘴边的酒杯放下,似是理所当然地点头。
“嗯当然该打,打轻了。”
常修闻言一乐,炫耀似的朝龙四海抬了抬下巴,仿佛是在说听到了没他就是该打。
晚风吹拂,龙四海单手倚在窗边,瞧这两人一唱一和,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还小是吧”
常修和景随风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当然。”
“犹当少年。”
“风华正茂。”
龙四海一把花生壳扔在了两人身上。
弄罢,三人纷纷笑开了。
“若真是还小,就好了”她眼中含笑,话语里满是怀念。
些微的蝉鸣声从窗外传来,夏天的风带着一股独有的暖意,和酒气混杂,萦绕在龙四海鼻尖,让她有些飘飘然。
“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嫁给他,”一旁常修死咬着八荒不松口,“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但是我说句大不敬的话。”
他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当初就凭你那军功,要点儿什么不好就算不想惹那位起疑,你要点儿金银,要点儿远些的封地,给自己留条后路,哪儿不好 ”
“后路”她挑了挑眉,唇角含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儿来什么后路”
说着,她看向常修,眼神定定“这话今晚咱们就当作露水之说,以后再莫提起。”
“我知道,”常修抿了抿唇,“我就是想不明白”
他话还没说完,却被景随风打断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你别再说了。”
常修抬头,看景随风神色淡淡,忽然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他心里的疤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不提了,不提了,”言罢,他看向龙四海,转了话题,“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为什么想起回北山大营了”
“手痒了呗。”龙四海答得随意。
“手痒”他撇了撇嘴,“想练手昭狱也缺人,又在通京,明明比北山大营方便多了我看你就是偏心阿风。”
此话一出,龙四海乐了,一只手抬起常修的下巴,似是轻浮公子一般道“哟哟,你这是想争宠呀。”
“是又如何”常修挑眉。
她呵呵一笑,忙道“我现在是自由身,长聚的时间还多着呢。只要大人赏脸,小的随时奉陪。”
她故作伏小做低的模样,惹得常修扬唇一笑“那殿下可得说到做到。”
星光透过前门照进小酒馆里,和烛光交织,将光影打在墙上,映出三人玩闹的身影,与十几年前似是别无二致。时光像是一汪淙淙流水,来了又走,他们便如这流水下的石块儿,在无尽的冲刷之中努力地找寻着当年模样,暗自期望着,一切都未曾变过。
聚会结束时,龙四海看着两人,忽然很小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常修一愣,略微冰冷的手穿过酒桌,狠狠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自己人,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