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护卫很快便将刺客击退, 却又没能留下一个活口。被活捉的刺客与无极山上那群人的做法如出一辙,尽是牙中,一被捉拿便咬毒自尽。
龙霖烨腰腹中剑, 幸而没有伤到关键部位,然而这剑伤却依旧很深,前两个晚上很是凶险,龙四海和王易烟便换着班的守在他身边, 片刻也不敢离开。直到第三天早上,龙霖烨才终于睁开了眼。
镇国公主和太子接连遇刺,而且还可能都是同队人马, 蜀皇勃然大怒,命大理寺协同昭狱彻查,常修先是将怀疑对象瞄准了二皇子龙和雅以及五皇子龙康宁。
不难理解, 龙四海与龙霖烨两人都是皇后的子女,两人前后脚遇刺,其他的皇子皇女和后宫众妃便都成了怀疑对象, 然而一番调查之下, 却没有找到丝毫线索。龙和雅与龙康宁二人毫无夺嫡心思, 干干净净,而后宫妃嫔总共就那么几个,前两年叶鸢自杀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们更是不敢与前朝私通, 更别提暗杀太子和龙四海。
龙四海想起那晚的刺客,心中疑惑更深无极山上那队人马明显就是朝着八荒去的,而这批刺客却是目标明确,直指龙霖烨,一个是蜀国太子, 一个是燕国太子,连番刺杀,究竟又是为何
她正想得出神,一旁的龙霖烨哑着嗓子开口“阿容,你给我倒杯水来”
龙四海这才回神,赶忙为他倒了杯温茶,试过水温才端到他面前。龙霖烨有些好笑“我又不是瓷片做的,何须这样小心翼翼”
龙四海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肚子上,叹了口气“肚子上那么长一条伤口。您现在就是瓷片做的,再小心都不为过。”
说着,她又为龙霖烨掖了掖被角,操心的模样活像是老妈子。
“易烟呢”龙霖烨又问。
他睡觉前王易烟还守在他身边,一醒来人便不见了。
“皇嫂去招呼午膳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龙霖烨皱皱眉“厨房又不是没人,何须她张罗”
“太医吩咐您这两天只能吃流食,皇嫂担心膳房的人弄得不仔细,非要亲眼看着才放心。”
说着,龙四海看向龙霖烨目光忽有些揶揄“皇兄真是好福气,娶了皇嫂这样的十全姑娘做妻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龙霖烨小声道“一天到晚竟会瞎操心。”
虽是这样说,唇角的笑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
正在这时,王易烟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的丫头端着托盘,上面是些精致的粥点。
“殿下这是在说谁瞎操心呀”她看着龙霖烨,似笑非笑。打门边上她就听见了,龙霖烨在跟龙四海说自己的坏话。
“哪儿有,”龙霖烨见娇妻面色不善,毫不犹豫地改口,“我明明是在与阿容说你这般操心,我实在心疼。”
向来沉稳内敛的太子在王易烟面前有几分狗腿子的架势,龙四海没忍住,暗笑出声,却被龙霖烨眼神一横,又顿时敛了神色,帮腔道“啊,就是,就是,我和皇兄都在夸您,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是通京女子的表率。”
王易烟看着这一唱一和的兄妹俩,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真当是兄妹,这胡说八道的模样都是如出一辙。”
龙四海一愣,龙霖烨却拍了拍她的肩膀,脸上表情颇有些自豪“那当然,我妹妹,自然像我。”
龙四海颇有些惊异地转过头去望向龙霖烨,只觉她这长兄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却像是换了个人
眼瞧着王易烟进来副使龙霖烨用膳,龙四海自觉有些多余,刚刚想往外走,却又被龙霖烨唤住,说还有事情交代她。龙四海这才是第一次见着,她这长兄在家里和在外面,活脱脱就是两个人。在王易烟面前吃个饭,一会儿说着粥烫,要王易烟喂,一会儿又说伤口疼,要她吹吹,那模样一下子让她想起了八荒。
那人也是这样明明在人前是个杀伐果决,头脑清明的太子,在她跟前却永远都像是只讨欢小动物。两人日前在闺房里的缠绵还历历在目,龙四海不由心情有些低落。
她原以为,八荒走后,渐渐地这相思便会变淡,可没成想,她却越发思念起他来。
龙霖烨和王易烟好不容易一餐饭黏黏糊糊地用完,对上龙四海,又成了那个一脸正色的兄长。
“今年开春父皇本要派我去北部的云海视察边境,如今我受了伤,阿容,你帮我跑一趟吧。”
龙四海挑了挑眉,“您若去不了,圣上只怕是会派兵部侍郎左正天独行,又何须加我一个”
云海乃是边陲之地,若非必要,她其实很不想去。
龙霖烨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目光却带上了些深意。
龙四海恍然大悟“莫非您信不过”
龙霖烨点点头,所幸将话说开了“这朝堂上我独信你和公孙两人,公孙不懂边疆兵事,你代我走一遭,我要放心些。”
他这回遇刺来得蹊跷,思前想后,最近唯一的大事便是要去云海视察,他不得不往那边想
见他一脸坚持,龙四海无奈,只得点头答应。蜀皇旋即下旨,派龙四海做督察,与兵部尚书左正天一同前往云海视察边境工事,即日启程。
这消息一出,朝堂上不少人都在议论,大公主久不在朝堂,为何这次竟然会忽然领了差事去云海
“呵,那小狐狸和他爹同出一宗,倒是狡猾”
茶寮内,龙风行笑意冰冷,而他面前坐着的,正是要与龙四海共赴云海的左正天。
他特意派人刺杀龙霖烨,并非想要现在取他性命,只是单纯的不想让他往云海走没想到拦住了他,却又将阿容扯了进来。
龙风行低垂着眼眸,里头闪过一丝暗色。从上次刺杀燕无疑,到这次的龙霖烨,阿容总是被搅和进他的计划里,让他颇为头疼。
“王爷,此次前往云海,有镇国公主在旁,咱们的布局只怕是会被看出些端倪来”左正天低垂着眼眸,话语里满是恭敬。
武英王对他有救命之恩,从北山大营起,便是他誓死效忠的人。对于左正天而言,这份效忠,无论是在军队里,还是在朝堂上,都没有什么差别。
龙风行没回话,低垂着眼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半响,只道“你到了云海便装病吧,其他的一切都不用管,本王自有安排。”
现在镇守云海的官兵皆是他的旧部,他想要临时变更些计划,倒也不算麻烦。
只不过,阿容
低垂着头的左正天未曾瞧见,龙风行素来果决的眼神里夹杂了一丝纠结,却只是一瞬,旋即消失不见。
他汲汲营营快要十年之久,不成功便成仁,决不能为着一丝心软坏了大事。
圣旨下得突然,龙四海连太子府的桃花宴都还没赶上,便踏上了去往云海的路。
云海位于蜀国以北,与北疆各族接壤,是一块平坦高原。这里长年积雪,即使到了夏天也依旧寒冷。
龙四海一行到达的时候,正是春末时节,天极高极蓝,优哉游哉地飘着朵白云,甚是晴朗,然而极目四望,周围的山林里还飘着雪,枯黄枝丫在寒风中发出艰涩声响。
云海的守城官叫做孙青,是个身材矮小却十分精明的男人,他将使团一行领进凉城中的旅馆,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旅馆虽然又小又旧,但是桌椅板凳干干净净,龙四海很早以前便听说过云海条件艰苦,如今见着孙青安排的房间,却颇有些惊讶。
孙青不好意思地挠头笑笑“军营里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小臣想着京中来的大人们一时难以适应,便将各位安顿在这旅馆里。条件肯定比不上通京,还请殿下多多包涵。”
孙青今日来迎接他们,应该是特地梳洗过得,朴实的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看得龙四海不好意思起来,忙道“很好很好,这地方本宫非常满意,有劳孙将军了。”
从通京来的一路都还算顺利,龙四海想着不过一个月工夫他们应当就能视察完云海的边境工事,回京时应当正赶上入夏。
她虽如此想,计划却永远也赶不上变化。原本她和左正天商量着第二日便要随着孙青去边陲几个小城查看防御工事,然而就在到达云海的当天晚上,左正天却因为接受不了高原气候,高烧不退。
龙四海去他房间里的时候,左正天正躺在床上,黝黑的国字脸上泛着与之不相符的暗红,头上还打着一块冰帕子,急切地呼吸着,似是喘不上来气。
“左大人可还好”龙四海皱了皱眉。
当年,左正天是她和景随风在北山大营的教头,她虽是见了他都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
左正天见她进来,有些艰难地直起了身子,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年纪大了,还是受不住这样的天气了。”
看着他一脸疲惫,龙四海颇有些担心“大人之前不是也随着军队在云海待过一段日子吗怎么这回却闹得如此严重”
左正天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就是在京中娇养惯了,太久没有到这高原上来,年纪大了,一时水土不服,倒是给殿下添麻烦了。”
龙四海闻言,连忙摆手安慰,只道让左正天好好休养,明日自己先随着孙青去曲城查看。
曲城距离凉城大约几十里的地方,凉城是云海的治所所在,换而言之,就是云海最中心,最繁华的城市,而曲城才是真正的边陲之地,以前时常受到北疆部族的骚扰,杀烧抢掠本是家常便饭。
直到十几年前,龙风行率着麾下铁军将他们杀了个闻风丧胆,北疆各族这才安静下来。如今的曲城,虽然三不五时还是会与北疆部族有些摩擦,但却都是不痛不痒地交锋,很久都没有无辜百姓受到牵连了。
龙四海第二日随着孙青去曲城巡视了一天,回来的时候,面色却颇有些沉重。曲城城墙老旧,上面的城防工事更是破损不堪。如今之所以还太平着,完全是因为北疆被龙风行杀破了胆,不敢轻易冒犯。
可这就像是空城计一样,一旦有一天龙风行威名不再,那些部族便只需一架投石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破城。
曲城距离凉城大约几十里的地方。
凉城是云海的治所所在,换而言之,就是云海最中心,最繁华的城市,而曲城才是真正的边陲之地,以前时常受到北疆部族的骚扰,杀烧抢掠本是家常便饭。
直到十几年前,龙风行率着麾下铁军将他们杀了个闻风丧胆,北疆各族这才安静下来。
如今的曲城,虽然三不五时还是会与北疆部族有些摩擦,但却都是不痛不痒地交锋。
然而等龙四海随着孙青去曲城巡视了一天回来,面色却颇有些沉重。
曲城城墙老旧,上面的城防工事更是破损不堪。如今之所以还太平着,完全是因为北疆被龙风行杀破了胆,不敢轻易冒犯。
可这就像是空城计一样,一旦有朝一日龙风行威名不再,那些部族便只需一架投石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破城。
随后几天,龙四海又与孙青去了其他几个边境防御点察看,得到的结论如出一辙,老旧的防御工事让如今看似安全的云海变得十分危险。
作为守将的孙青对此也很无奈。云海条件十分艰苦,风吹雪落,许多木质的防御工事十分容易损坏,要再打造更换却又是一大笔钱。每年朝中拨下来的军饷有限,他们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修补,只能靠人硬守。
龙四海皱了皱眉头,看向孙青却没有说话。
“每年军饷配置的账本可在”
“在,都放在凉城。”
“带我们回去,本宫要见到那些账簿。”
朝中每年拨给云海多少钱,她心知肚明,就算蜀皇这几年没有将心思花在扩军上,可该拨下的银两却是一分不少。
如今孙青在这里给她哭穷,无非只有几个可能,一是朝中有人侵吞军饷,二则是孙青本人有鬼。究竟是哪个,一查便知。
龙四海心中虽有怀疑,但孙青似乎很是坦荡,一回到云海便让手下将账本送到了她的房间里,任她查看,龙四海挑灯夜读,乍一看只觉这账本似乎没有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孙青将账本送到她房间里后,却是径直来到了左正天的房间中,脸色一扫平日的朴实坦荡,颇有些阴沉“她不信我的说辞,正在查看账簿。”
左正天皱皱眉“计划还没有那么快”
“无妨,之前为了太子巡视我特地找人做了假账,但是那账目哄哄外行人可以,却八成糊弄不过镇国公主你快催一催那边,两日后春分动手,否则就来不及了”
孙青与左正天同为龙风行的旧部,两人本是旧识。
龙四海猜得没错,朝廷每年拨下的军饷足够修补工事,可是这银两每年落到孙青手里,却要先削减一半送到龙风行手下,供他圈养一批足以与天机卫和北山大营相抗的私兵。
这样一来,孙青手中余钱自然是不够的。
这军饷他们一减便是近十年,北疆人仍旧生活在龙风行当年铁骑的阴影下,云海便也一直相安无事。直到今年蜀皇忽然来了兴致,要派太子前来巡查,眼看着他们的秘密便要曝光,龙风行这才派人行刺了龙霖烨,为的就是让蜀皇将自己的心腹左正天派来云海,与孙青共演一台戏将此事糊弄过去。
然而没成想,龙霖烨十分警觉,竟然让龙四海代他来跑上这么一遭
左正天看着孙青焦急的面孔,点了点头“我这就送信去催催。”
“此事耽误不得,多拖一天,便多一天的变数”孙青不放心地嘱咐道。
这镇国公主在这里实在是太过碍事,王爷又明令禁止他们在云海对她动手,这样无异于是将他们的大计曝光在了龙四海的眼皮子底下,这让孙青彻夜难寐。
但是很快,左正天便带来了好消息,与他们合作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如孙青所要求的,春分那日便能动手。因此这天晚上,在龙四海与众人吃饭的时候,孙青忽然提到过两日春分将至,依照往常的传统,他们将在当天在几个边陲小城布施。
这些小城条件十分艰苦,城中强壮的青年不是当了兵,便也都跑去了其他城市找活儿干,几十年下来,城中便只剩下了一群老弱妇孺勉强度日。
龙风行当年镇守北地的时候,看着面黄肌瘦的老妇稚子颇为不忍,便时常在几个最为贫瘠的城里布施,虽然他早已不在云海,这传统却被军中的将士们留了下来。
龙四海听到他们议论这件事,脑子里忽然浮现起龙风行教她习武时的模样,因此当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将士提议她一同前往宛陵城的时候,她只思考了片刻,便欣然答应。
春分这日,天气很是晴朗,龙四海没日没夜地看了几天账簿,早上起来的时候,眼底带了些青黑。下楼看见孙青的时候,她目色微沉,不住地打量着这个看似朴实敦厚的男人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账簿有古怪。
里面许多军需费用都被报得极高,但以她多年的经验,那些东西压根儿用不了那么多钱。云海虽然地方不大,也非北疆总兵营所在,但因为地处边陲,朝中每年拨下的欠款一点儿也不少。
这巨额钱财落在孙青手中,他到底用去了哪里
龙四海不欲打草惊蛇,面色如常地与孙青寒暄了两句,便与一队人马启程去了宛陵县布施。
宛陵城内,等待布施的百姓已经排起了长龙。虽然现在不打仗,没了性命之忧,但他们每日的柴米油盐却仍旧难以保障。大棚里,香喷喷的白粥熬得正浓,排队的三两个小孩狠吸了两口气,眼巴巴地望着大棚的方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面满是渴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似是忍不住了的模样,撒开母亲的手想要往粥棚前面站,却被身旁的母亲攥住了胳膊,低声训斥“别乱跑,一会儿没粥喝了”
原本满脸急迫的孩子听到自己母亲这句话,霎时间便不敢动了,垂下眼睛老老实实地站在母亲身旁,等待着队伍的行进。
龙四海远远瞧见那个孩子,起初只觉得有趣,又看他垂头丧气的模样,便打了碗粥想送给他送去,然而刚刚抬手,却又见她面前的老妇人,鼻头冻得发红,在寒风里单薄的身体更显佝偻。
她抿了抿唇,霎时间止住了步伐,转而将粥递给了那老妇。
这些人都是在寒风里排了许久的队等待布施,她一时心软将粥给了那孩子,岂不是对其他人不公平
想到这里,她垂下了眼,再不去看那孩子,一心一意地煮粥舀粥。
过了不知多久,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才排到队伍前,递来一个破旧的瓷碗,她朝着孩子笑笑,那孩子也伸出了手给她打招呼,目光却是落在龙四海身前的大锅上。龙四海给两人添了满满两碗粥,那孩子便一蹦一跳地随着母亲离开了。
排队的人里,像是他们这样的母子并不少见,还有些母亲带着三四个年幼的小孩,她们的丈夫不是离开了宛陵城去了其他地方,便是已经死在了这贫瘠枯乏的土地上。
这便是边塞,龙四海并不陌生。西北也有像是宛陵城一般的地方,也有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也有满城饿殍,浮尸遍地。
这就是她为什么从心底深处排斥着战场。
她从军的初衷很简单,也很自私,无非是想要博得军功,让当时摇摇欲坠的公孙家和坤宁宫有所依仗,可是直到进了北山大营,又去了那黄沙漫天的西北边疆,她才切切实实地意识到,她讨厌那里。
她讨厌边塞的贫乏,讨厌战场上凄厉的哭喊,讨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讨厌夺人性命时发热的眼睛,更讨厌生死一线间害怕颤抖的自己然而这一切的憎恶都被她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她想着,为了公孙皇后,为了龙霖烨,她可以再坚持那么一下。
她真的便那么熬过来了,与北魏的战争在一场场狂风漫卷的沙尘暴中结束,没有人知道,大军拔营回京的那天,她是如何兴奋,甚至于在她交付虎符的那一日,无奈担忧下,竟也藏着些欣喜。
或许她之所以能如此爽快不带怨恨地交出兵权,是因为在心底也暗自庆幸着,自己再也不用过睁眼便要见血的日子了。
可太平日子没过两年,她又做了那个梦,梦见北魏开战,梦见她死在了万里黄沙中。没人知道她心里究竟有多惶恐景随风也好,常修也好,又或龙霖烨也罢,他们只见过她一脸淡然准备迎战的模样,却不知她深夜时常梦见自己埋骨黄沙,冒着一身身冷汗惊醒。
燕国夺取北魏,她云淡风轻的表情下却是一块大石落地,得知消息的那日晚上,她回到公主府,将自己府上的佳酿喝了个遍,不为其他,只为庆祝。
庆祝她扭转宿命,更庆祝她不用再返回北疆战场。
她无比清楚,她是个懦弱的人,被亲人羁绊,被朝堂纷争裹挟着一路向前,却始终不曾寻到一处安心所。
人生三十年,她的盛名华服下仍旧藏着从十五岁时便如影随形的惶恐不安。
她很好地将一切掩埋在那张云淡风轻的皮囊之下,可是在云海,在宛陵城,她抗拒的一切又裸地展现在了她的眼前。望着城内破败的城墙,荒芜的土地,龙四海舀粥的手顿了顿,心里不住盘算着,至多再过一过月,等她将孙青的事情调查清楚,便要启程回京。
她不喜欢这里,很不喜欢。
来宛陵城布施的士兵一共只有三十来个,大棚内从天亮开始便一直忙乎到了夕阳将歇。直到舀干净锅里最后一瓢粥,龙四海已经是腰酸背疼,精疲力竭。
眼看着天色已晚,颇为疲惫的一行人便商量着先行赶回凉城,再吃晚饭,然而刚刚收拾完大棚,却忽然听到了三两声急促的号角
是戎人在攻城